第250章 來人
深夜時分,大瀝朝都城裏,隻有長一聲短一聲的打更聲,而北地匈奴的地界,已經火光衝天,將漆黑的天幕照得恍如白晝。
那是匈奴儲存糧草的地方!雪朦朧迅速反應過來。
不到片刻,東西方向的樹林的山丘,突然湧現出無數的士兵,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那些士兵,皆身著銀色鎧甲,左手持盾,右手拿長劍。
那不是大瀝朝的軍隊,也不是鎮北王府的軍隊。
雪朦朧心裏隱隱約約生出了一個念頭,但是那念頭,縹緲到連她自己都不肯相信。
正在躊躇之時,帳外傳來幾聲悶哼,接著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雪朦朧猛地轉身,將後背緊緊地貼在帳子上,妄圖尋找一點點依靠——甚至,有那麽一刻,雪朦朧希望自己什麽也看不到,這樣,就無從知道,眼前這個現在手執長劍,身著盔甲的人,到底是誰。
也不用知道,這個人,是來殺她的,還是,來救她的。
帳外廝殺聲不絕於耳,帳內卻出奇的安靜。隻有穆臻言的長劍還在滴滴答答地淌著血。
穆臻言緊緊地看著眼前的雪朦朧,懸了那麽久的心,終於緩緩落地。
她安好,那便好。
雪朦朧別過頭,逃也似的躲開了穆臻言意味不明的目光。仿佛過了很久,雪朦朧才緩緩道:“世子,你來了。”
語氣生疏至陌路。
穆臻言一言不發,手執長劍上前,雪朦朧眼角餘光,看到那閃著寒光的劍刃,微微閉上了眼睛——這樣也好,一報還一報,反正,她從來不曾抱著生還的念頭。
她死了,穆臻言也活不成。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雪朦朧被一股拉力,猛地拉進一個冰冷的懷抱。
穆臻言單手摟住雪朦朧纖細的腰肢,嗅到她發間特有的微香時,他才覺得,這長久以來的擔憂,終歸是落到了實處。
冰冷的盔甲硌得雪朦朧臉頰生疼,但是她一動也不動,任由穆臻言將她摟在懷中。
“哪怕是片刻、片刻也好。”雪朦朧閉上雙眼,終於第一次對自己服了軟。
穆臻言緊了緊拳頭,沉聲道:“跟我走。”語氣不容置疑。
不等雪朦朧回答,穆臻言便抓住她的手,將她帶出帳外。
守衛的匈奴人剛剛已經被穆臻言殺死,現在隻有兩具屍體橫在帳門口。雪朦朧見了那躺在血泊中的兩人,忽然心念一動,停住腳步道:“穆臻言,你要帶我去哪裏?”
穆臻言轉身,深深地看了雪朦朧一眼,沒有回答她的話,轉而繼續將她拉著往前走。
穆臻言的力氣大的嚇人,雪朦朧無法掙脫,隻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穆臻言往前走。
身後追兵趕來,雪朦朧心裏一緊,穆臻言卻早已經做出決斷,左手將雪朦朧摟在懷裏,右手刺出長劍,招招奪人性命。
回旋轉身之間,雪朦朧看著穆臻言的側臉——他麵色沉靜,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沒有片刻猶豫。
仿佛,他會用盡所有的力量,隻為了護雪朦朧周全。
匈奴人天生的不怕死,一個接著一個衝上來,不多時,穆臻言的衣衫上已經濺上了斑斑點點的鮮血。
周圍的血腥氣令人作嘔,在兵戈碰撞聲中,雪朦朧的腦海一片胡亂。
“若是現在死了,父皇如何有理有據地攻下鎮北王府?”雪朦朧心裏一滯。
若是留在匈奴人手裏,勉強還可以保住性命,但是若是糊裏糊塗的跟著穆臻言走,到最後,就可能像當年一樣,成為鎮北王府推翻大瀝朝的一顆棋子。
穆臻言就是因此,才趕來救她的嗎?
雪朦朧抓著穆臻言外袍的手漸漸鬆開。
“啊!”又是一名匈奴死在穆臻言的劍下,得了空隙,穆臻言猛退幾步,對雪朦朧說:“隻要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會有馬車前來接應。匈奴人比我預料的多,你先走,我留下來斷後。稍後,一有時機,你就往前衝,千萬別回頭,聽清楚了嗎?”
雪朦朧目光看向身後,果然,暗中隱隱約約停著一輛馬車。
匈奴人源源不斷地湧上來,穆臻言一幹人寡不敵眾,不得不連連退卻。
“走!”穆臻言退到最後,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將雪朦朧推出懷裏,而後繼續和匈奴人廝殺。
雪朦朧匆忙提著裙子跑了兩步,而後又停下,咬咬牙,轉身向匈奴帳子方向跑去。
之前的種種消息,都在告訴她,穆臻言意欲傾覆大瀝朝。今晚的穆臻言,又莫名其妙的出現,拚了命也要救她離開。
唯一的解釋,就是穆臻言已經知道了那封信的內容,繼而做出這種姿態,極力撇清鎮北王府與匈奴之間的關係。
越是這樣,雪朦朧就越是不可能讓他得逞。
穆臻言以一劍抵擋了四個匈奴將士,回頭看時,隻見雪朦朧正在往相反的路線跑。
穆臻言手中劍一震,反手將想要偷襲他的匈奴解決,而後提劍追趕。
雪朦朧跑得雖快,但是也快不過習武的穆臻言,不消片刻,穆臻言便趕上來,抓住雪朦朧的胳膊:“為什麽不走?”
不等雪朦朧回答,穆臻言自己就給出了答案:“你不肯相信我,對不對?”
從嫁入王府,到輾轉回京,再重新回到北地,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從始至終,她隻是鎮北王府世子的世子妃,而不是穆臻言的十一。
她從來都不肯相信他。
“是。”雪朦朧甩開穆臻言的手:“你捫心自問,為何要不顧一切來救我?是對我動了真感情,還是——覬覦那高高在上的帝位?”
穆臻言薄唇緊抿,眼神裏滿是翻滾的怒火。
雪朦朧連連退步,草叢裏的荊棘將她劃傷,她都無知無覺:“穆臻言,你演戲演得真像,若不是我早已經知道了真相,想必早已經被你誆騙上了馬車。到那個時候,等著我的,又是什麽?”
囚禁也好,酷刑也好,總不可能,是一顆真心吧?
雪朦朧的聲音破碎,語氣裏滲透著自己都不明白的一片傷心。
“我來不及跟你解釋,”穆臻言看著越來越多的匈奴士兵:“現在馬上跟我走。”
最好的撤兵時機已經錯過,若是現在不走,恐怕再也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