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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大結局殘破的皇冠下

  整個宴會間的形勢瞬間翻轉,席間又重新熱鬧起來。曹勵的這番話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不僅讓王敦一黨的計謀瞬間失去效力,還當著大家的面重新樹立了司馬睿晉室正朔的地位,畢竟晉室的正統正是來自曹魏,幾十年前司馬炎也是從曹奐手裡接過國璽和倚天劍從而以晉代魏。

  司馬睿也沒想到借著劉秋為自己正名的時機,曹勵居然能夠抓住機會用倚天劍為自己樹立聲威。雖然心下暗喜,但還是面不改色地對曹勵說道:「陳留王的一番心意本王已經記下,只是如今天子尚陷落於敵手,天命之事此時還不宜提起。」

  眼見著司馬睿的聲威再次高漲,王敦在位置上也越發難以坐得安穩,於是便長身道:「想不到陳留王小小年紀竟然也知道以晉代魏之事,如今的天下固然還是屬晉,只是這坊間傳言『牛繼馬後』已有幾十年,當年宣帝因著這個忌諱還殺了將軍牛金,不知在座各位宗親對此如何看啊。」

  王敦剛一說完,身後沈充便說道:「大將軍所言不差,若不是牛繼馬後鳩佔鵲巢又怎會有人和黃頭鮮卑為伍。」

  顯然,在攻擊司馬紹胡人血統和劉秋點石成金的問題后,王敦一黨終於開始轉而攻擊司馬睿的身份問題,而這也意味著掌握著江東幾乎全部軍權和過半官員任命的王家朝著野心之路更進一步。可是司馬睿自己也知道江東的軍政大權多不在自己手中,面對王敦如此露骨地當眾直接挑釁依然只能忍氣吞聲。可是王敦此刻怎會如此輕易放過,見司馬睿和王導等人都沉默不語就轉而對司馬羕說道:「西陽王既為南頓王之兄、汝南王之叔想必對這傳言也有所耳聞,不知您對此有何高見?」

  司馬羕這邊好像沒有聽到王敦說話一般,只是不住地低頭撫摸著手中的酒杯,反倒是旁邊的夏侯老太妃忽然高聲答道:「當年晉王和老身的兒孫們在下邳商討南渡之事時大將軍就一力反對,要回洛陽去沾剛剛就任高位族兄的光,後來中原形勢日趨危急才不得不南渡建康。將軍對事情的判斷當年就可見一斑,如今果然還是會為流言所擾,手下的人甚至還能說出些沒有輕重的混賬話來。」

  說著陡然間又提高了些許聲音,「大將軍既要論晉王的身世,今日老身便與你說個清楚,謠言止於智者,免得一些連東西南北都分辨不清的人為流言所蠱惑。當年晉王出生不久就有謠言甚囂塵上,說他實是出自小吏而非王府。先夫當時身為皇族宗師,當時就曾受武帝之命徹查此事,若謠言屬實怎會上一任琅琊王一過世就讓晉王十幾歲的年紀繼承王位,造謠的人也太小看先帝的手段和魄力。即使晉王兄弟不多無人可繼承琅琊王衣缽,但司馬家各支後人眾多,從旁支過繼承襲爵位早已屢見不鮮,怎會隨意讓一個外人後嗣插手。老身年紀大了,不知道這一番解說大將軍聽明白了沒有。」

  眼見著事先安排好的輿論攻勢一一破產,王敦不由為之氣結,同席的宋褘忙給斟了杯酒遞到他手中。不想對面的孫筠卻又說道:「太妃說得不錯,謠言止於智者,不過這大堂中間借故搬弄是非挑撥離間的小人該當如何處置。」

  剛才夏侯太妃等人的駁斥不只讓王敦難堪異常,也讓呆立在場中的沈充進退不得,見孫筠這樣說才突然找到了發泄的出口,於是便手指孫筠大聲喝道:「老婦,上次在陳留王府你以章武劍僥倖取勝,不想今日又在此饒舌。你既有膽量非議我家大將軍,敢不敢再下來與我比試比試。」

  孫筠哪裡肯放過當眾挫掉王敦一黨銳氣的機會,於是便向上首的晉王請戰。司馬睿雖然從沈充剛才的話里聽出之前孫筠取勝過一次,但還是關切地問道:「夫人可有把握再勝一場,切莫作無謂逞強。」

  見到孫筠肯定的眼神后,司馬睿才應允當場比試,不過還是反覆提醒點到為止。

  孫筠到堂后換了套緊身衣靠方才拿著章武劍返回,此時席間一應雜物都已撤去,只有沈充立在當中,手裡握著還未出鞘的寶劍。劉秋見那劍鞘裝飾華麗,顯然不是普通的鐵劍,故而借著孫筠從自己身旁走過是悄悄提醒她小心。孫筠也注意到沈充這次所帶寶劍非比尋常,不過手中既然拿的是昔年諸葛亮所佩章武劍,就算對方手裡也是把好劍仍然難以討到什麼便宜。

  沈充見孫筠下場,便伸手對她說道:「上次比試是在下先出手,這次請夫人先拔劍。」

  孫筠嘴撇了撇,笑著說道:「怎麼,大將軍的侍衛當真體力連我這婦人都不如?」

  沈充大概是吃了上次的教訓,無論如何也不肯先動手,甚至將劍抱在懷裡以示絕對不可能先出劍。孫筠也沒工夫和他糾纏,於是抽出劍來,把劍鞘扔在一邊,便朝沈充刺去。沈充這時也學著上次孫筠般只用劍鞘格擋而並不拔劍,孫筠這邊一連砍了十數劍都沒什麼效果,正想著沈充何時才能拔劍時,忽見對面騰空而起,借勢拔出寶劍凌空從上方向孫筠砍來。

  沈充本是行伍出身用慣了軍中配發的環首刀,雖然這次用上了劍但依舊是用刀的路數,故而這一劈自然蓄上了全身的力氣。孫筠見他突然騰空拔劍就知不好,可是兩人距離如此之近他猛然發力已是難以躲避,只好雙手握劍硬擋了這一招。只見兩道寒光在空中交匯,緊接著叮的一聲兩把劍碰撞在一起,一陣刺破耳膜的金屬交鳴之聲響徹整個堂內。待到大家再向場上看去時兩人都還完好無損地站著,劉秋頓時鬆了口氣。可是突然間只見孫筠手中寶劍上忽然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在這寂靜無聲的大殿上所有人都聽到了碎片輕微落地的聲響。孫筠驚訝地看著手中崩掉了一角的劍刃,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對面的那把寶劍。沈充得意地大笑道:「不瞞夫人,此劍名為太阿,原是大將軍所借。上次你以章武劍相欺,這次我們終於兩不相欠。」

  席上的王敦也笑道:「這劍是當年張華伏誅時從他府上所得,族兄濬沖得到后不久便贈予本大將軍,不想今日竟也有了用武之地。」

  沈充聽了更為得意,用劍指著孫筠道:「本人既在大將軍手下做事,絕不會和一老婦計較,夫人若是棄劍求饒,本侍衛可放你一馬。」

  一旁的司馬睿也跟著說道:「既然是點到為止,夫人就算了吧。」

  孫筠似乎沒有聽到兩人的話一般,只是用餘光看向劉秋。劉秋憑著多年的相識知道孫筠不會隨便放棄,便沖著她微微點頭。沈充見孫筠一直沒有動靜,冷笑一聲持劍便朝對面劈來。孫筠當然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只好用劍沒有損壞的一面去接沈充的劍,可是這樣下來反倒讓自己束縛起手腳,不僅難於進攻甚至只能不斷後退招架。眼看著不斷被逼向殿中的一角,孫筠突然把心一橫,大喝一聲也把劍當作刀來使,不斷用完好一面的劍刃朝沈充劈去。突如其來的攻勢讓沈充這邊措手不及,只好連著硬擋了孫筠十幾劍,直到退到大殿中心方才挽回頹勢。此時孫筠卻忽然止住攻勢,只站在幾步遠處笑嘻嘻地看著沈充。沈充被她看得有些發毛,可是左看右看都沒看出哪裡出了問題,再向對面看去時忽然發現孫筠手中的章武劍上又多了一個更大的缺口,便沖著孫筠笑道:「這回看你還拿什麼和我手中的太阿劍斗。」

  孫筠立時白了他一眼,「就你這眼神哪怕是拿把再好的劍也於事無補。」

  沈充心想不妙,忙低頭又仔細打量手中的寶劍,這才發現劍刃上不知什麼時候居然也多出一個極為細小的缺口,更要命的是缺口後面還有道極為細長的裂縫。沈充頓時發出一陣尖細的哀嚎,手中的太阿也隨之崩裂成數片掉落在地上,孫筠見狀也把手裡的寶劍扔在地上,而章武劍剛一接觸地面便也碎裂成幾片。

  原來剛才孫筠被逼到牆角時,突然想到既然同為名劍的章武可以被太阿劈出一個缺角,為何太阿就不可以損壞呢,於是就盡全力去劈,大不了章武劍斷了自己跳出圈外認輸。即使來不及躲避,自己腰間還別著幽蚺,總還不至於為此丟了性命,沒想到這一搏居然還賭對了。

  沈充這場比試不僅丟掉了王敦的一把絕世名劍,也再次讓王家一敗塗地。今天王敦這邊雖然預先謀划周密,甚至連很多年前劉秋和司馬睿的黑料都挖出來,但都被司馬家和劉家見招拆招一一化解。而最讓王家難以接受的則是雖然幾乎壟斷了江東所有軍隊的控制權,但王敦的貼身侍衛即使拿著名劍太阿也無法戰勝一個婦人,似乎更證實了很多人所說的王家軍隊沒多少戰鬥力無力北進收復中原的傳言。

  軍方的人無法贏得比武,這樣的恥辱令人無法接受。就在兩人先後離場之後,王敦這邊下首的趙誘跳下場來對司馬睿道:「稟王爺,剛才兩位所謂的比試不過是比試誰的寶劍更鋒利罷了。末將不才,願再比一回合,雖然手中斬馬刀比不得那些名劍,但也是精鋼所鑄。」

  這時連王導都有些看不下去,終於開口對趙誘說道:「趙將軍,今日不過是慶賀宴會,何必一定要在武藝上一較輸贏。」

  可是王含和王彬卻絲毫沒有要趙誘放棄的意思,「族弟此言差矣,剛才那場雖說點到為止,可是損壞了兩把寶劍居然連勝負都沒分出,實在讓人掃興,不知對面諸位王公里可有人願意來場精彩的。」

  司馬睿今天一邊為王敦屢屢被挫敗感到高興,可同時又不想太過得罪這位權臣,故而依舊坐在席位上不出一言。在場的賓客都在朝孫筠的位置看來,可是這會兒她已到後面去更衣一時還未回來,顯然是不會再下場了。劉秋這邊剩下的多是諸位王公和一班司馬睿的文臣,望著場下的趙誘都面面相覷。

  正當趙誘用手拄刀以為這場將不戰而勝時,劉秋這邊一個人影從空中翻入場下,只見他手執一桿像是長槍但又不大一樣的兵器抱拳沖司馬睿施禮道:「在下山陽公嫡子劉川,願和趙將軍切磋一下。」

  司馬睿看著孫川手中那把不大尋常的兵器覺得有些古怪,雖然像是矛槍可是「槍尖」兩側都是鋒刃,說起來更像是一把短劍,而且這「槍尖」通體漆黑,完全沒有一般兵器的金屬光澤,便好奇地問道:「劉公子這桿兵刃看著不同凡響,不知可有什麼說法?」

  孫川於是答道:「此兵器名槊,全長六尺,因槊鋒不透光華,故其名青槊。」

  司馬睿見這槊似有不凡,孫川答得又底氣十足,不由自己也多了幾分信心,便又囑咐道:「宴會上比試點到為止,公子既要保護好自己也別傷了雙方的和氣。」

  孫川聽了忙在場下應喏,一邊的趙誘見了把刀拎了起來,「一把奇形怪狀的大槍都能吹得像神兵下凡一樣,看本將軍如何用手中斬馬刀砍了你的槍桿讓你再也吹不起來。」

  說著便雙手執刀朝著孫川這邊砍來。斬馬刀長度上雖不及長桿兵器,可是整個刀長也達到了四尺,趙誘連人帶刀朝對面壓去簡直有泰山壓頂之勢,要是砍在身上真可能把人劈開。

  眼見大刀臨身,孫川這邊絲毫不慌,紮起下盤橫起槊來結結實實地接了這一刀。趙誘本以為這一刀孫川會躲閃,甚至連下一招刀法都已經想好,哪成想對面居然敢硬接,斬馬刀不僅沒有傷到槊桿分毫,反倒像砍到綳簧上一般被高高彈起,連同趙誘自己都被彈得倒退幾步。場內賓客頓時發出一陣驚呼,這反而讓趙誘和王敦這邊臉上都有點掛不住,這邊趙誘方才定住腳步,緊跟著就一擰腰身將大刀橫著朝對面劈去,孫川這邊依舊不緊不慢將槊桿豎起,大刀再次被彈了出去。這兩下趙誘都用了全身力氣,本想一上來就打出些氣勢甚至一招制勝,沒成想反而接連吃癟,正準備再起一刀時,孫川的槊卻刺了過來。趙誘慌忙舉刀攔去,這邊的槊卻如游龍一般划走讓斬馬刀跑了個空,待到趙誘把刀收回來時那槊卻到了。這一槊猛抽在趙誘肩上,幸好孫川用的是槊背朝下否則肩膀必定會被劃開,可是依然把他拍得後退幾步,險些一個趔趄栽倒在地。孫川見趙誘已現敗相,便收了青槊雙手作揖道:「承蒙將軍相讓,不如就到此為止吧。」

  趙誘此時已騎虎難下,剛才當著頂頭上司的面才誇下海口,如今怎能輕易當眾服輸,手中之刀指著孫川道:「劉家的小子,剛才只不過是本將軍讓著你罷了,才一上場不想讓你難堪,別不識抬舉。」

  孫川望見席間孫筠剛更衣回來正朝自己微笑,底氣自然更足了些,「那麼依將軍的意思看來本公子只能打到你跪地求饒為止了。」

  說罷一擰槊桿便朝趙誘搶攻而來。有了剛才被虛晃一槍的經驗,趙誘這次沒有急著出招,而是放槊鋒靠近些許才準備出手。可是這次孫川仍舊是虛招,還沒近身又把槊撤了回去。趙誘這邊長笑一聲,輪起長刀就向對面劈去。豈料孫川這邊見他身形已起又以長槊反刺回去,仗著兵器多出幾尺的長度優勢逼著趙誘收招,可是待到長刀回撤時長槊又朝邊上遊走。趙誘知道這次孫川又要故技重施,忙用長刀護住槊的來路,這才堪堪擋住再次掃來的槊背。趙誘心想這小子槊使得雖然還算靈活,可是也就這幾招路數了,自己無非是吃了兵器比對方短的虧。想到這裡便和孫川又拆了十幾招,忽然連人帶刀縱起滾了過去。這一招果然出乎孫川意料,趙誘來至近前並不起身,而是緊跟著用刀掃向對方小腿。孫川這邊反應還算及時,用槊桿撐地才算躲過一擊。可是趙誘接下來的一刀緊跟著就從下向上掃來,孫川這邊一個閃身方才勉強躲過,可是人雖然躲過,但仍被刀刃撩到少許頭髮,掉落些許到了地面。王家這邊見狀,立刻喝彩聲四起給趙誘打氣。然而他們還是高興得早了些,孫川剛一落地立即就將槊輪起朝著趙誘頭頂擊來。剛剛幾十招下來趙誘已經接了孫川這樣三四次以槊背的揮擊,此時早以就輕駕熟,不料這次孫川沒有再用槊鋒的背部而是刃部揮了過來,只聽一聲脆響,趙誘斬馬刀的上側被直接削斷,槊鋒貼著頭頂連同髮髻一併削飛,趙誘的頭髮立刻披散下來讓他辨不清方向。孫川隨即跳到一旁,只剩下趙誘披散著頭髮握著多半截長刀立在場中揮舞著找尋對手。

  席間瞬間爆發出一陣鬨笑,連司馬睿都忍不住笑出聲來,讓剛剛還在慶祝的王家族人頓時尷尬不已。原來,剛才孫川初上場時就決心要給趙誘和王家人一個難以忘卻的教訓,可是按照司馬睿的風格又不能不給對手退路,這才有了最開始用槊鋒的背部拍擊趙誘的肩頭,若是用上狠招以鋒刃打過去,趙誘一上場這肩膀上至少也得劃出一尺長的傷口,甚至削去肩頭幾寸都有可能,這比武也就不用再繼續比下去了。可是孫川若想不傷人而沉重打擊趙誘,也只能在兵器上作文章。不過青冥劍雖鋒利,但綁在槊桿上當作長兵器更擅長的是戳刺,揮動起來擊打在對手的刀鋒上時需要對方用力格擋才方便斬斷對手的兵器。故此從第一次揮動長槊拍擊趙誘時,孫川就始終只用青冥劍的劍背而不用劍鋒,二十幾招下來才讓趙誘放心用刀抵擋,以為他只會這幾招,這才著了孫川的道兒。

  宋褘見王敦一路尷尬又得罪了司馬睿和司馬紹,便捧了盞酒到司馬紹面前拜道:「今日我家大將軍也是一時唐突多有冒犯,還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若是事後能在晉王面前幫著美言幾句,小女子便是感恩不盡了。」

  宋褘本是國色,一顰一笑都攝人心魂,饒是還未加冠的司馬紹都看呆了眼,直到宋褘以酒杯遮面淺淺一笑,這大公子方才緩過神來,連話都不知說的什麼,知咕噥一句半句就匆匆將酒飲下。

  此時在場眾人都還對著趙誘大笑不止,王家諸人亦不知所措。下首的謝裒乘亂向司馬睿打出一個頗有深意的手勢,在得到明確的眼神回復后,堂外忽然跑進一名家僕拜道:「稟晉王,昌黎公兼遼東公慕容廆從海上遣使者前來拜見大王。」

  司馬睿望了望還呆立在場下的趙誘方才說道:「趙將軍,剛才本王在比武前就已說過點到為止。髮膚皆授之於父母,斷髮如同斬首,當年曹操也是戰馬誤蹋青苗而自行削髮以代斬首刑罰,方才你先斬下劉公子頭髮,隨後他又斷你長刀和頭髮,本王就判你二人不分勝負,連同剛才一場比武,所有四人各賜錢兩千。現在既有慕容廆的使者遠道前來,將軍暫且先退下,待本王召他進來問過話再說。」

  說著就命人將那使者召進殿來,兩旁自有人出來把趙誘扶下,又將地面上的斷刀收拾了下去。

  不一會,那使者走上殿來,只見他身著官服,見到司馬睿便拜道:「昌黎公兼遼東公鮮卑單于使者馬升前來拜見,願晉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司馬睿讓馬升起身就又問道:「聽聞尊使此次遠道從海路南下,不知單于有何口信要報與孤聞之。」

  馬升這邊答道:「回晉王,聽聞王爺如今已安定長江之南又收容南下百姓,頗有挽大廈於即倒之勢,我家單于願在遼東與江東遙相呼應,輔助晉王興復晉室,故遣下官前來江南修好。」

  說罷,便從懷中取出書信呈上,而後又說道:「下官這邊還有一事想報予王爺。」

  司馬睿這邊接過書信,於是說道:「哦,尊使請講。」

  馬升又拜了一拜方才講道:「晉王可能不知,王爺府中大公子和二公子都為我家公主所生。當年山陽公從府中接走的荀氏就是我家單于同母胞妹慕容荀,單于也是公主到了遼東之後方才得知和王爺攀上姻親,雖然公主已出王府,但兩位公子到底還是單于的親外甥。」

  此言一出,宴會中立刻喧囂起來,王敦那邊更是炸開了鍋。

  「什麼,兩位公子竟然是慕容廆的外甥?」

  「那個胡人荀氏居然是鮮卑公主?」

  「這個使者從哪裡冒出來的?總不會是假的吧。」

  司馬睿打了個手勢讓大家肅靜,然後馬升便解釋道:「大王,此信蓋有當今天子親賜的昌黎國公和遼東國公印信,諸位驗過便知。至於公主和兩位公子,凡見過我家單于的人都知道單于和公主、公子都是鬚髮皆為黃色,也就是某些大人們所說的『黃頭鮮卑』。這樣的相貌莫說是中原,就是在我鮮卑諸部中都不多見,難道這還不能證實單于和兩位公子的淵源嗎?」

  雖然馬升的解釋平息了席間不少非議,可是王敦這邊仍舊還有些聲音,馬升這邊又接著說道:「想來三言兩語也不足以平諸公疑慮,我已差人北返,數月之後單于就會遣國中重臣南下朝拜晉王,到時再細細問過也不遲。不過臣雖遠在蠻荒,但還是在中原學過些禮義廉恥,《禮記》有言『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所以示後世有尊卑長幼之序也。』而《荀子》又說『長幼有序,則事業捷成而有所休。』當今天下紛亂、禮樂崩壞,不知晉王公卿是否連祖宗的宗法禮制都一起摒棄了呢?」

  此言一出,王敦那邊立刻啞了火,而夏侯太妃這邊又道:「晉王身居王位已久,幾位公子也漸年長,世子之位長期空懸難免讓一些人生出非分之想。《左傳》中有《鄭伯克段於鄢》一篇,言及武姜縱容幼子而薄待長子鄭伯,而後才有兄弟鬩牆之禍。如今晉王既然要在江東長久立足,有些事自然不能再猶豫不決,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望王爺明鑒。」

  司馬睿見是太妃發話,自然不敢怠慢,於是向前俯身道:「老太妃所言甚是,本王自有主張。」

  殿內的馬升此時又道:「我家單于聞得與晉王有姻親之誼,願共敘君臣兄弟之情,故遣小臣敬上國寶一件,還望晉王笑納。」

  說著就從身邊侍者手中取過禮盒打開道:「單于有銅鏡一件,願奉予晉王。」

  一旁的錢鳳聽了,朝著馬升手中望了一眼,冷冷地說道:「不就是一枚鏡子么,連鎏金的都不是,有什麼稀罕的。蠻夷就是蠻夷,果真沒見過世面。」

  錢鳳此話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堂內許多人都還是聽得見。馬升這邊暗自冷笑,對司馬睿說道:「稟晉王,此物乃我家單于從中原得到,並非尋常之物,其中精妙之處還請容小臣親自為諸位演示。」

  馬升於是捧著銅鏡走到窗戶旁邊,又讓府中家僕關閉了另一側的窗戶並卷下竹簾,調了調手中銅鏡的角度,窗外的陽光就從銅鏡上折射到屋內,鏡子背面的圖形文字全部映在另一邊的牆壁上,其間八個漢字隱約可見「見日之光,乾坤昭明」。馬升此刻還不忘對錢鳳說道:「若有人疑惑可上前查驗,別事後又說是我等以計倆欺詐。」

  錢鳳雖不敢貿然取過銅鏡檢查,可是走到馬升身旁看來看去都沒發現什麼問題,下首的謝裒、劉隗等人趁機跪下沖著司馬睿高呼道:「『見日之光,乾坤昭明』,晉王德行照耀乾坤。」

  在座諸位王公也隨即跟著跪下高呼「晉王德行照耀乾坤。」

  王家這邊雖不情願,可是看到王導也和旁人一般跪下高呼,形勢威逼之下也只好跟隨眾人一道朝司馬睿高呼「晉王德行照耀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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