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婦人之仁
“怎麽辦?你說怎麽辦!咱們府都給人圍了,他人在哪兒呢?”
“嫂子你冷靜些。”
“我冷靜不了!”女人的啼哭聲尖銳又淒慘,“英兒怎麽辦啊?他倒是好,說不回來就不回來,英兒才五歲呢!”
吵吵嚷嚷的聲音聽得人頗為煩躁,葉將白皺眉,下意識地就想拉著長念換個地方。可伸手一碰著她,他一僵。
許久未有過碰觸,再握她的手,感覺心裏像是突然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又癢又奇怪,想收回來,手又莫名地不聽他的話,僵住不動。
“嗯?”長念奇怪地側頭看他一眼,“國公什麽也看不見嗎?”
“看……看什麽?”葉將白有點心虛,難得聽話地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
長念似乎完全沒察覺到被他拉著手,一本正經地用另一隻手指了指下頭玩耍著的小孩兒,又指了指遠處吵吵嚷嚷的院子:“看他們啊。”
他們有什麽好看的?葉將白撇嘴,可看在趙長念十分給麵子,沒一把甩開他的份上,他還是呆在原處,耐心地聽她叨叨。
“你說姚重夜該死,我不攔著你,畢竟他害了你。可這些孩子才多大?你把他們都殺了,的確是斬草除根,可有沒有想過如此暴虐,會在別人心裏留個什麽印象?”長念道,“以姚重夜出賣軍機為由,給他定罪,流放家人也是可以,但極刑實在太過了。”
院子裏幾個天真的孩子什麽也不知道地笑著,一圈一圈地追逐打鬧,旁邊有家奴在澆花,遠處還有婢女在端茶。除了喧鬧的主院,別的院子好像都同往常一樣,井然有序地過著日子。
葉將白看了許久,開口道:“所以你還是在求情。”
“國公若執意要處極刑,我也攔不住。”長念黑了臉,沉聲道,“畢竟你有生殺大權,一個揮手,這院子裏的人就一個也活不了。”
打了個嗬欠,葉將白拉著她道:“先回去吧。”
不說殺不殺,看起來也沒有要動容的樣子,長念心情不甚好,嘴巴翹得老高,蹲在原處不願意動。
“做什麽?要我抱下去?”葉將白挑眉。
瞪她一眼,長念氣憤地下了屋頂,站在屋簷上道:“你若真下殺令,遲早會有報應的。”
“怎麽,說不動,還咒起人來了?”葉將白覺得好笑,伸手將她攬著跳下小巷,挑眉道,“這凶巴巴的樣子也是跟我學的?”
剛一落地,長念就推開他,手也抽了出去,認真地道:“跟國公學什麽都好,這心狠手辣的模樣,我是斷然不學的!”
“不學便不學。”葉將白道,“先離開這兒,外頭還守著人呢,叫人看見咱們在這兒鬼鬼祟祟的,終究是不妥當。”
“那你走就是了。”長念道,“我自個兒能回去。”
女人啊,脾氣上來就是這麽不講道理,葉將白唏噓,想了想,收攏袖子就往外走了。
長念獨自站在巷子裏悶著臉。
大周刑法嚴苛,極刑一向設得多,五馬分屍、人彘、淩遲、拔骨等等。
她曾眼睜睜看過皇後當著眾妃的麵拔了一個宮女的骨頭,目的僅僅是為了樹立威信。活生生的一個人,四肢割開口子,將骨頭硬生生扯離……那鮮血淋漓的場麵,讓她回宮怕了好幾個晚上。小長念當時就在想,若她有朝一日能像皇後那麽厲害,她想做第一件事就是廢除這刑法。
而現在,她看起來比當年已經厲害了很多了,但,這刑法還是沒能廢掉,眾多掌權者都以此來立威,震懾於人。
葉將白也是這樣。
兀自氣了好一會兒,長念抬步往外走,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正想歎氣呢,結果深吸一口氣,就嗅到了棗糕的香味兒。
眼眸一亮,她摸了摸身上的錢袋,大步就想往外去買。
結果走到巷子口,她看見了捧著一大塊棗糕,拿著扇子使勁扇的葉將白。
趙長念:“……”
“嗯?不想吃嗎?”葉將白挑眉。
嗅了嗅香味,長念老實地回答:“想。”
“那衝我翻什麽白眼?”葉將白微笑,“乖,跟我回府就給你吃。”
“你把誰當三歲孩子呢?”長念惡狠狠地瞪他,然後一把搶過棗糕,啊嗚就是一口,一邊吃一邊拿眼睛斜他。
葉將白覺得好笑,負手往回走,道:“命令已經下了,朝令夕改非上位者所為,即便殿下說得有道理,姚重夜這一家人也無法逃過一劫。”
“不用極刑也不成?”長念瞪他。
“姚重夜投靠武親王之時,就該想到這個後果,但他都沒有好好保護他的家人。”葉將白道,“他都不在意,殿下這麽在意做什麽?”
深吸一口氣,長念怒道:“以理服人者盛,以暴製人者衰!”
“眼下非盛世,也不會有人來計較這些仁義道德。”葉將白施施然道,“殿下等著看,這一場極刑下去,我麾下斷不會再出半個叛徒。”
“你!”長念氣得把吃了一半的棗糕塞回他手裏,沉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罷一抹嘴,踩著步子就走了。
葉將白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發現這人還真是喜怒形於色,瞧瞧那步子用力得,活像是要把地踩出幾個坑。
手裏的棗糕被咬出了幾個月芽形的齒印,葉將白搖搖頭,信手包好,踩著她的腳印慢悠悠地走。
長念一回府就找來了馮靜賢,關門議事,一張黑漆漆的臉在議完之後才稍稍放晴。
“殿下。”馮靜賢遲疑地道,“雖說國公的做法的確殘暴,但就眼下局勢來看,當真是殺一儆百。”
“你也這樣覺得?”長念錯愕地抬頭看他,繼而有些生氣,“你是不是也覺得,是我婦人之仁?”
“微臣不敢。”
“不敢是不敢,但卻是這樣想的。”長念失望地道,“馮大人,我以為你跟了我這麽久,會懂我的想法。”
望著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馮靜賢有些汗顏,可他又覺得輔國公的確是沒錯,一時隻好低頭拱手。
“此事,大人不若與我打賭。”長念道,“事情該辦就辦,至於後果,我賭葉將白不會有好果子,你賭他能殺一儆百,賭資是你的兒子,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