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所謂荒唐
夜色沉沉,我坐在床邊看著伏胥,這般神色和他為我渡劫後那時是如此相像。
不過數月前的事罷了,此刻想起卻覺得好遠。
三哥動了動嘴角,欲言又止了一番,終究還是默默的走了出去,留下一盞孤燈陪在我和伏胥身邊,在屏風上投下影影綽綽的光影,一閃一閃,讓我腦海中又浮現出許多往日和他一起時的景象來。
一幕一幕的往事,將我怔在原地,或甜蜜動人、或心痛難耐,最後定格的,是伏胥閉著眼躺在陽光斑駁的竹林中,我跪著吻下去的的畫麵。
真真奇怪,明明從未發生過的事,卻一直圍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忍不住低頭認真的望著伏胥那張蒼白的臉,這雙熟悉的眉目,又讓我想起了往日他攜著三分笑意喚我名字的模樣,情不自禁的……我俯身吻了上去。
伏胥雙唇冰涼,我剛一觸到,便將淚水重重的砸在了他臉上,眼淚滑落間,我方覺出自己的荒唐。
可是,我不想管了。
我滿眼淚水的去咬他的唇,往事更是洶湧的在我腦中重現。
伏胥似乎有了知覺,微微睜開闔著的眼,舌尖淺淺的回應我……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滾燙的舌頭與他纏綿,眼淚卻淌得更厲害,胸口陣陣發痛,隻無力的俯在他身上,聞得他昏睡中一句:“塵兮,你果真什麽也記不起……”
塵兮……
塵兮……
他夢中喊的人是塵兮……
他吻著我時心裏想的卻是塵兮……
伏胥口中一吐出塵兮二字,就如當頭一棒,聽得我腦中一片轟鳴,雙腿一軟,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險些不能從他身上移開。
嗬,真是可悲……
仍記幼時,看凡界那些男歡女愛的戲中總是出現心痛一詞,觀其描寫,很是嚴重。
彼時不知此乃何種滋味,隻有過胃痛的經曆,也覺的痛苦,以為胃痛和心痛一樣。我得了這學識,急忙去尋三哥,得意又自豪,“三哥三哥,我終於知道心痛是什麽意思了,原來就是胃痛!”語罷一手扶胃,一手扶額,麵部做悲苦狀,蹙眉嗚咽道:“哦!我的心,好痛啊!”
三哥笑得不可自製,隨後又伸手揉亂我的頭發:“若是你一輩子都以為胃痛就是心痛,那就好了。”
如今聽伏胥口中親自說出那女子的名字,方知道,原來胃痛算不上什麽事,原來那些寫書先生,不是浮誇,不是騙人。
心痛起來,確實有兩刷子。
我沉默半晌,看到一旁擺著的棋子,腦中想要爆炸了般,憤然將其打倒在地。
玉石棋子落地的聲音,叮叮當當一陣悅耳,聽得我一陣恍惚。
伏胥他總是寵著我,總是用力抱著我,總是在我耳邊吐著熱氣說愛我,可都隻是把我當替身罷了。
唏噓至此,猛然憶起一樁事來。
第一次到這攬靈居養傷時,伏胥告訴我,他的地方我都可以去轉悠,除了丘於山東南方一名為匯靈穴的盡頭。我一向好奇多嘴,問了個徹底。記得他說這匯靈穴是四海八荒中陽氣靈氣最盛之地,洞外與之接壤的月瀛之巔卻是相反,乃是天地間陰氣戾氣最強的地方。
此時想來,他定是忽悠我。這月瀛之巔我聽著挺熟悉,還比鄰匯靈穴,定也是塊風水寶地,他愛的那靈族女子,興許就葬在此處。
既然伏胥叫我千千萬萬不要去,我便費盡千辛萬苦也要去闖一闖他心愛女子的葬身之地。
我捏訣一路疾行,愈走愈寒,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行了約半炷香的時間,方走到底,卻被一道仙障封住路。我憤然盡力劈下一掌,這仙障卻紋絲不動。又費盡折騰一番,方知就算我拚了滿身修為仍是無果。
伏胥那很是不得了的上古神器軒轅劍,大抵可以借來一用。
站在他身邊,看著那張蒼白的臉,我咬牙狠下了心。
不知是不是因為伏胥此時太過虛弱,連我從他鼎墟裏將軒轅劍拿出來他也毫無知覺。
我順順利利的飛進洞尾,望著那道瑞氣騰騰的仙障,凜然伸手至劍柄猛然一抽……唔,三哥果然沒騙我,好劍都很重。我將劍拔得很是費勁,絲毫沒有威風和氣概,半分不像伏胥那般雷霆震震。
唉……求求自己了,不要再念起伏胥了吧,將他忘了吧,他愛的人又不是你,你這是何苦呢。
軒轅一出,九州震怒,我還未出手,洞中便飛沙走石,草木悲鳴,眼前亦是塵土紛飛,耳間萬物轟鳴。
我抬起軒轅奮力向那仙障砍去,刹時轟隆一聲撞出一片電光火花,刺得我下意識的閉著眼,又生生的被其震退幾大步。
我急忙跑到月瀛之巔的邊界,卻發現眼前除了猩紅的火焰外便全無他物,熾熱滾燙得讓我睜不開眼,心神恍惚中拂麵而來的是卻是一陣強勁的靈力……隨之而來的才是噬人的戾氣……
正在我清明台被攪得一片空白而晃神之際,卻猛地刮起一陣疾風,將我一個趔趄帶入那熊熊的紅蓮業火中。
堪堪此時,我方曉得,沒事就要多讀書的重要性。
因為這月瀛之巔,並不是什麽風水寶地,而是四萬多年前魔族的收服地,那降魔的伏魔塔,正是放在此處。
我就說這名字聽起來怎麽如此熟悉,《列神史》一書中,這段可是必背的重點……
我那五百年的學藝生涯,活得真是窩囊。
我急忙凝神捏訣欲騰空離開,卻發覺整個月瀛之巔像是一陣颶風形成的漩渦般,將我死死的捆住,拚了命的掙紮也全是徒勞,隻能任由其一點點把我卷進去。
周遭熊熊火焰熾熱無比,將我烤得口幹舌燥,其中戾氣,陣陣吞噬著我的修為……我卻絲毫動彈不得……
伏胥果然沒騙我,這裏我真的來不得,一點也來不得。
我拚著最後的意識和氣力,想要用軒轅神劍撐道仙障護住心脈,周身卻絲毫使不出法術,仙元也被抽幹般,隻能束手無策急速墜落……恍惚中摔在了伏魔塔旁邊,發出一聲轟隆的巨響。
整個月瀛之巔那森森的紅蓮業火,全數都是用來鎮住這伏魔塔的,正因如此,我摔這個地方很是不合適,滾燙無比,戾氣最重,大抵要將我這兩萬多年來本就為數不多的修為吸幹後,再讓我魂飛魄散了。
躺著受折磨時我全程恍惚,清明台卻湧現了大量的景象,其中大部分都是早些年我的親身經曆,剩下的也並不陌生,因為,它們都在我夢裏出現過無數次,它們曾讓我在午夜驚醒,空留一身被汗水濕透的衣衫。
我仿佛看到了三哥,他依舊持著那把春夏秋冬都不離手的騷包折扇,笑容帶著三分打趣三分痞氣,剩下的,全是寵溺。他將我圈在懷裏看漫天星辰,柔聲喚我,“五妹。”阿爹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我們身後,背著他那雙因為常年握大斧而布滿繭子的大手,故作肅然教訓道:“小三子啊,你少慣著她一些,她著性子容易慣壞。”我哼了一聲,用力的往三哥懷裏拱,鼻間聞見的,卻是伏胥身上特有的木質香氣,硬質沉穩,將我的心扯得一陣陣發痛。
他說:“葵傾,嫁給我好不好?。”
他說:“怎麽辦,還沒走就開始想你了。”
他說:“我不想再握劍了,我想用這雙手抱你,和你一生一世。”
他還說:“葵傾,我好愛你。”
這些往日他在我耳邊說過的情話,讓我不知不覺的就濕了眼角,正想掙開他這個讓我想念不已的懷抱,眼前的景象刹那間全數退下,換上的,是一方血流成河的沙場。
這是從前在我夢裏出現過的場景,衝天的號角聲廝殺聲不絕於耳,眼前皆是鮮血橫流的屍體,空氣裏也滿是濃重的血腥味,讓我更加發暈。
我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他們的拋頭顱灑熱血,胸口像被掏空一樣,沒有痛,沒有恨,空空蕩蕩的,像隨時都可以刮起一陣凜冽的寒風。
我想,這種感覺,應該叫悲涼,但我卻不知它從何而來。
風猛烈的刮,送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似是一個女子,一聲一聲的喚著我。
她喊的是我從未聽過名字,‘九兒’,但是,冥冥之中,我覺得是在喚我。
我想透過風沙和血氣看清她的臉,卻怎麽也睜不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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