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因因果果
我的魂魄孤獨了兩萬年，誤打誤撞的便托在了前來踏青的北荒荒主身懷六甲的夫人肚子裏。隻是我身負一半的靈力，阿娘哪裏穩得住胎，正常情況下三年的孕期活生生短了半年，而且生下我後便仙逝了。
阿娘走後，阿爹終日頹廢，因此我打小便是長我三萬多歲的三哥將我帶大。
由於我生下來便沒有娘，雖生來仙胎，卻帶著許多病，又是幺妹，三哥和阿爹養我時便格外嬌縱。前兩萬年都拴在北荒身邊，日日胡鬧也萬般由著。直到我成年，才開始考慮我修為上的事。
再說這沐顏，發覺她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老子我犯下滔天大錯，在靈族被滅之時，幡然悔悟，主動請纓守著匯靈穴。畢竟那之下，是她以為放置所以靈力的地方。這一守，便是四萬多年。
我回想起她第一次見我容貌時的眼淚，回想起她那般規矩尊敬，望著哭成淚人的沐顏，我伸手摸著她的頭發。
四萬多年前她看我和伏胥在一起時，那心，怕也是痛過吧。這四萬多年來她日日守在這山中，雖離伏胥不遠，但卻那般生疏，這中念想，斷得也是辛苦的吧。
哪有人壞得徹底。
伏胥叫我放下，我確實應該如此。
不管何事。
我聽完沐顏的一番話，本以為眼淚在這這幾日早就流完了，眼邊卻依舊滾燙。
沐顏還在哭著敘話，我越聽越難受，不想再聽下去，可是，我忍不住。
沐顏說：“上神在山中這四萬多年，從未踏出一步，不管誰人請帖，無論何人求見。直到天後生辰那日，上神說又夢到了公主，夢到公主冬天裏鬧著要吃蟠桃。正因如此，上神這才第一次讓阿顏替他赴宴。那日公主蒙麵搶了上神的請帖後，阿顏進不去宮宴，卻得路過的一名小仙解了定身術，便急忙回山如實稟告，上神方一聽完，束發更衣都未管轄，便去了九重天……”
聽到這裏，我心頭一震，沐顏接下來的話，是這樣的：“阿顏稟告上神說，有一位黃衣小仙，說，我瞧著這碧盈盈的帖子，顏色很是喜歡，借來耍耍！”
四萬多年前，我第一次見伏胥坐在幽深竹林中時，主動坐在他身邊，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就是傳說中的伏胥上神？長得真是好看哩！”彼時伏胥斜斜瞟我一眼，沒答話，自顧自的起身欲走。我望見隨著他動作而晃動的佩玉，盛滿了月光，晶瑩透亮，伸手一把拽住，笑道:“唔，你這玉綠得真漂亮，顏色我瞧著喜歡，借我耍耍吧！”
四萬多年後，我忘記了一切。在天後壽宴上喝得迷迷瞪瞪，望著眾神仙簇擁著身著天青色衣衫的他站在我麵前，三千發絲未束，如潑墨般披在身後。我醉眼朦朧，看不清他的臉，隻曉得好看，失色九州。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我，伸手拉著他的玉，道：“這位仙友，我瞧著這玉不錯，當作我與我家伏胥上神的彩禮如何？”
現在我想，大抵在我第一次在宴上見伏胥時，我就再一次愛上他了。
沐顏說：“靈族被滅那日，上神眼裏全是滔天怒火，殺了天庭許多人。後來他一直未見到公主的屍首，之後的很多年，他將四海八荒都翻遍了，才躲回了丘於山。當天夜裏，上神祭出軒轅，一劍刺穿左邊胸口。阿顏知道後，哭得說不出話來，他隻道，想塵兒時這裏痛得很，現在好些了。阿顏見上神這般，隻好騙他，說公主一定還在，說公主隻是難過，找地方躲起來了，叫上神一定要好好活著等公主回來……那日阿顏第一次見上神流淚，他說，塵兒笨得很，路都找不到，定是這樣，才這麽久還沒回來對不對？”
沐顏道完所有，跪在我麵前一閉眼，道：“阿顏這條命本就是公主救回來的，現在，公主收回去吧，阿顏對不住公主。”
我早已不在乎這些了，真的，所有的我都不在乎了，“你走吧，我以後不想再看見你，我要守著他。”
沉默良久，她三大叩首，在門口堅定的道了句：“公主，阿顏知曉，鬼族有一上古神器虛麟，隻要將它放在洞中，仙逝之軀便不會消散。今日，阿顏就算拚了滿身修為，也要給公主奪來！”
我訥訥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怒吼：“什麽仙逝？！什麽消散？！我的師父他沒死！你休要胡說！他沒死！他會生生世世的陪著我！”
吼完後我的眼淚又忍不住決堤，一片滾燙。
枯坐良久，方起身去尋鬼君。
我要留住伏胥和三哥，我真的很愛他們。
三哥在受月瀛之巔尋我時，被戾氣所傷，又抵了我砍向伏魔塔的一劍，最後最後，又替我擋了那轟然倒下的塔身，若不是我，他不會死。
數月前，伏胥死死的將我護在身下，說‘葵傾，你別動，我怕不能護你周全’。他為我擋劫時的傷還沒恢複吧？可是我為什麽那麽傻，他說沒事了我就信了。
北荒的那場大雨中，他替我生生受了那兩劍後，流了那麽多血。
我築起魔障攻神將時，他就那樣一聲不吭的站在我身邊，不用一點修為。我憤然刺向天帝的那一劍，我的伏胥，他胸口肯定很疼。
那裏還有一道極深的傷疤是因為我，那道傷疤，我在水中仔細的觸碰過，一遍一遍的吻過，那時他一定很疼吧。
伏胥一直想護我周全，他一直在用性命勸我放下，可是我，卻一直在傷害他。
為何那時我那般決絕？那樣糊塗？
我明明，最想要的，就是伏胥能在我身邊。
我明明，最想看的，就是伏胥寵我時的含笑的眼。
我明明，最想過的，就是我做飯時伏胥在火光照應下添柴的生活。
我明明，那麽愛他，那麽想抱他，那麽想吻他，可是，在他死前，我什麽也沒做，唯一有的，就是不停的傷害他。
三哥和伏胥那樣愛我疼我寵我，卻都死在我的劍下。
葵傾啊葵傾，我該說你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