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追獵
山風猛烈，颳得蘇樂睜不開眼睛，他張大嘴巴，竭力將更多的空氣壓進肺部。
繼續這樣飛奔下去，剩餘的體力將很快被消耗乾涸。
山間高速奔跑本就十分危險，且不提突然出現的斷崖和彎道，就算只是不留神踩中一粒小石子，也很有可能因此摔下山崖。
然而蘇樂並未放緩腳步，因為始終有種被野獸盯上了的感覺從身後傳來，讓他如芒在背。
少年的直覺一向敏銳，儘管被追上的幾率很低，但他確信危險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在不斷逼近。
呼吸漸漸紊亂，雙腿也愈發沉重，蘇樂抑制住心中慌亂，望向前方岔路。
再次權衡利弊后，他一咬牙，放棄了那條下山的道路，反而向懸崖邊奔去。
少年來到崖前，轉過彎，停下腳步。
前方已無道路，只有一面陡峭的絕壁，足有數十丈寬。
此處懸崖如同被巨斧從上到下劈至山腳，山下嶙峋的巨石在他眼中竟然只有豆粒大小。
仔細望去，這面絕壁並非完全垂直，沿著山體有些凹凸平緩之處，形成了一條似有若無的小徑，最寬的地方也不足半尺，或許只有山間猿猴才敢於攀援通過。
懸崖的高度讓少年頭腦微微眩暈，他收回目光，似乎有些躊躇。
但很快，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皮襖，小跑回去放在道路轉彎處，恰好露出一抹衣角，然後束緊袖口褲腿，將弓箭移至身前用腰帶牢牢系住。
做完這一切，蘇樂深吸口氣，張開雙手，後背緊靠絕壁，緩緩向另一側挪動過去。
這條「捷徑」是他當初從寨子里年老的採藥人處聽來，達叔也證實沿著山壁的確可以通往附近的山頭。
不過此路極險，稍有不慎便會墜下數百丈深的懸崖，所以他此前從未走過，今日為了逃命，只得冒險一試！
從空中望去，蘇樂便如同一片細小的枯葉，緊貼在絕壁上，似乎隨時都有被山風吹落的危險。
少年雙目平視，用眼角餘光觀察著身側路徑，尋找著山壁上可以借力的凹凸之處，每一次移動腳步都十分謹慎。
他心中其實頗為焦急，此刻身處絕地，若是敵人追至，自己毫無反抗躲避的能力，除了粉身碎骨以外沒有第二種結局。
頭頂悠悠白雲，眼前群峰圍繞，整個人宛如踏在虛空之中，蘇樂強迫自己不往下看，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喃喃自語道：「或許這只是又一場夢？」
山風呼嘯，傾刻間便將他的低語帶走……
約半柱香的時間后。
「噠」、「噠」……一道身影輕盈地在山間移動著，看似從容不迫，速度卻極快，須臾之間便來到了岔路口前。
他停下腳步，晃了晃脖子，好整以暇地觀察起周圍情況。
來人是一名身形魁梧的光頭大漢，上身肌肉虯結，油光鋥亮的皮膚表面遍布刺青，甚至連臉頰和手指上都不例外。
光看外表，很難讓人相信剛才在山間疾馳的便是此人。
光頭大漢左右環視，目光停留在懸崖邊露出的衣角上。
「有意思……」
他眼中露出嘲諷之色，轉頭望向下山的小路。
大漢身體攸地一晃，來到道路左側濃密的草叢前。
他彎腰看了幾眼，卻沒有任何發現。
「哼！」
光頭大漢一頓足，身形如豹子般躥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山路後面。
過了盞茶時分，他又返回原處，臉上滿是戾氣。
「小兔崽子！」
大漢揚手一箭，將衣角釘穿在地上。
衣衫晃了晃，再沒任何動靜。
他趕到懸崖邊，轉過彎來，眼前是一面空蕩蕩的絕壁，地上只有件破皮襖。
這番場景真正令光頭大漢感到了意外，他仔細地打量起面前這處懸崖來。
很快，他便發現了少年在絕壁上攀援留下的痕迹。
這些細碎痕迹並不明顯，但落在他的眼裡卻猶如黑夜中的燭火般耀眼。
大漢仰起頭，望向絕壁對面，那應該通往另外一座山峰，此處已經離宿敵的寨子不遠，他此前從未來過，並不熟悉道路。
他收回目光，在心中不斷盤算。
「先前耽誤了不少時間，若硬要追趕，需得馬上動身！」
光頭大漢已經確定這狡猾的小崽子十有八九是從此處逃走。
之所以不是絕對，那是因為他認為對方還有兩成的幾率直接摔下了懸崖。
他當然不介意少年的死法，不過，如果自己貿然追趕過去，同樣也會面臨墜崖的風險。
雖然區區這段險徑並不能難住他，但若是那小崽子膽大包天，竟埋伏在對面，趁自己走到狹窄處時半渡而擊呢？
大漢的目光在絕壁間來回逡巡，猶豫不決。
「那小東西的箭囊中還剩幾支箭？三支？還是兩支？」
他再次望向對面山峰，儘管不認為少年夠膽量設伏反殺，但心頭總是隱隱有些不安。
原地踱了幾步，大漢臉上戾氣漸漸散去。
「算了，不過是只小老鼠，無關緊要，吾已在此處耽誤太久，若被沐家寨的援兵追來反而不美。」
計較已定，他便不再耽擱，轉過魁梧的身體，往來路疾行而去。
……
日頭偏西，蘇樂小心地行走在山道上，雖然危險的感覺已經消失，但他仍舊時刻保持著警惕。
隨著地勢漸緩，道路也變得寬敞起來，少年暗自輕吐了口氣，拐過一道彎后，視野陡然開闊。
山坳間有塊方圓數百畝的平壩，地勢向陽，三面環山，實乃莽山之中難得的適合人類聚居之處。
沐家寨便建在這塊「寶地」上，約有兩百餘戶，近千口人丁，在附近也算是有名的大寨。
蘇樂加快腳步，趕到寨前，卻發現寨門緊閉，籬笆后隱約有人影晃動，似乎已經警戒。
「阿樂哥，你回來了！」
籬笆上方探出個腦袋，驚喜地大喊。
蘇樂抬頭一看，喲嗬，不是小七還能有誰？這廝跑路倒快！
不待他答話，「吱呀」一聲，寨門打開，幾名手持竹槍的青年立在門后，見是阿樂，便招手讓他趕快進來。
少年剛進寨門，小七便搶過來抓住他的胳膊。
「阿樂哥，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少寨主已經帶著巡邏隊的人趕過去了，今日定要他們好看！」
「我們剛才遇到的是不是青竹寨的人？有幾個？找到母豹沒？」
「淼娃那兩個笨蛋，白瞎了學打獵那麼久，趕上他們時，竟還在半山腰瞎轉，要不是我帶路，他們怕是天黑都回不來！哈哈哈……」
小七的嘴巴猶如一挺機關槍，噠噠噠地傾瀉著火力，根本不給蘇樂說話的機會。
過了好一陣，他才想起什麼：「達叔呢？」
蘇樂沉默不語，慢慢轉過身去，望向群山……
天漸漸暗下來，已是掌燈時分，兩人雖然已經精疲力盡，但仍舊強撐著在寨門處等待。
終於，山路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有支隊伍從山上下來，真奔寨門。
「警戒！」
隨著幾聲號令，青壯們端起竹槍，兩側望樓上的人也探出頭觀察。
警報很快被解除，沒有意外發生，望樓上傳來信號確認是返回的自己人。
寨門打開，蘇樂和小七急忙擠出人群，迎上前去。
這支隊伍約有二十餘人，都是青壯，個個彪悍，手裡拿著刀槍弓箭。
但此刻他們卻垂著頭，沒有人說話，全無往日返回村寨時的喧鬧和輕快笑聲。
少年眼尖，已經望見隊伍末尾抬著兩副簡易的擔架，用衣服和樹枝遮蓋著。
儘管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他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
隊伍沉默著經過少年身邊，徑直進了寨門，片刻后寨內便傳出了女人的驚呼和嚎哭聲。
蘇樂和小七在原地愣了一會，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門內出來個青年對兩人道：「少寨主叫你們去議事廳。」
兩人隨青年走進山寨內，此時各家各戶都已經點燈，燈光從竹屋內透出，映得他們臉上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