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商隊
孫二狗聽到少年說出這番話,心中已然涼了三分,好在他臉皮甚厚,腆顏道:「原來遇見了內行,你也知道百鍛鋼稀罕,我們這種小店裡怎麼會有?」
蘇樂晃晃手中短刀:「那樣的寶刀也不是我等能用的,你直說這把刀賣多少錢?」
孫二狗堅持道:「這刀確實是店裡大師傅親手打造的軍械,雖然比不得百鍛鋼,卻也是千錘百鍊,光草鋼就耗費了十餘斤,本錢都不止三百文,掌柜的交待過,少了兩貫錢不賣!」
蘇樂將短刀放回木匣里,轉身就走。
孫二狗見他將要跨出門口,忙追過去拉住他胳膊:「小哥真是個急性子,你能出多少錢?」
蘇樂回頭笑道:「三百一十文,三百文買刀,故事值十文。」
「撲哧」!
二狗被他說得一樂,搖著頭說:「從未見過你這樣慳吝的客人!也罷,你出五百文,我幫你挑個皮子厚些的刀鞘!」
蘇樂想了想道:「可以。」
他從錢袋裡選出兩塊碎銀,約摸有五錢重,交給二狗。
孫二狗把銀子放在手中掂了掂,轉身回了後堂,很快便拿著把刀鞘出來。
蘇樂接過一看,果然是厚皮革做的,外面還刷了層土漆。
孫二狗嘆息道:「可惜了一把好刀啊,毛鐵的價格讓給你了。」
光看他表情,好像倒虧了幾百貫錢一樣。
蘇樂把短刀插進鞘中,長短正好,他笑著罵道:「你這個黑透心肝的奸商!幾百文的刀就敢要價十幾兩銀,也不怕挨打?」
孫二狗不以為忤,反而嘿嘿笑道:「若是坊市中的熟人,我怎敢胡來?今日見小兄弟你年紀不大,又是張生面孔,誤以為是只羊牯,才下口狠了些。」
蘇樂不解地問:「羊牯?」
「就是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拎把破劍就可以闖出名堂的毛頭小子,這種傻瓜最好宰,每年都能遇到幾個。」
「你不怕他們以後回來找你?」
「回來?」
孫二狗得意洋洋地說:「羊牯俺宰了不少,就沒見到過有回來的,就算我不宰,他們的銀子也留不住三天。」
「為什麼?」
孫二狗說得興起,拉著蘇樂在椅子邊坐下道:「我跟你說,這些人都是在家裡胡亂學了些拳腳,就以為可以闖蕩江湖,其實啥也不懂,不是被人設局騙光錢,就是被剪徑的強盜一悶棒放倒,從頭到腳剝個精光!」
「啊?」
蘇樂吃了一驚,「有這樣的事?難道官府不管?」
「嘁!」
孫二狗不屑道:「官府?這裡又不是中原,官府哪管得了這許多?比如咱們望蒼縣,城鎮外面道路荒涼,周圍都是荒郊野嶺,打死了人往澗下一扔,連屍首都找不到!」
他聲音突然一頓,疑惑地看了蘇樂一眼:「小兄弟,你該不會也打算出遠門吧?」
蘇樂忍笑道:「正是!可惜我這隻「羊牯」身上沒錢。」
孫二狗一拍大腿:「你這樣的俺可沒本事宰——打算去哪裡?」
蘇樂瞎編道:「我有個長輩在清江府里當巡檢,正打算去投奔他。」
孫二狗連忙說:「幸虧你先遇到我孫二,不然非吃大虧不可!府城離這裡好幾百里地,中途有些地方人煙稀少,盜匪猖獗!」
蘇樂聽了皺眉道:「那如何是好?還請孫二哥教我。」
孫二狗拍著胸脯道:「好說!你我也算有了交情,就給你指條明路,你去坊市北邊路口的客棧打聽,看這幾日有無商隊經過,若有,便和他們結伴同行。」
蘇樂起身說:「多謝二哥指點,我現在就去問。」
孫二狗忙起身問:「這就去了?不多坐會?」
蘇樂抱拳道:「後會有期!」
說完他把短刀放進包袱里,出門向北走去。
孫二狗依在門邊,望著他背影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還能再見到你不。」
蘇樂來到坊市路北轉角處,果然看見好大一家客棧,正門上方掛著一塊黑漆匾額,上書四個大字「萬祥客棧」,許是年代久遠,字體已經模糊不清。
蘇樂走進客棧,見櫃檯處有個白髮老者正在翻賬冊,便上去施了一禮。
那老者放下賬本問道:「客人可是要住店?」
蘇樂搖搖頭:「請問掌柜,貴店可住有要去府城的商隊,在下想搭夥跟隨。」
老者答道:「小哥運氣不錯,昨晚正好來了支商隊投宿,此時還未走,你去後院找主事的問問。」
蘇樂心中一喜,道謝后直奔後院,剛進院門就聽到人吼馬嘶的嘈雜聲音。
院子原本十分寬敞,但此時已經被七、八輛馬車擠得滿滿當當,幾個夥計正忙著把馬匹牽過來套上車轅。
一個錦衣男子站在台階上厲聲呵斥:「都他娘的提起精神來!力氣在昨晚那些騷娘們的小肚子上使光了嗎?」
見他發火,夥計們的動作加快了幾分,每人從客房裡拖出一個巨大的麻袋,艱難地塞進了車廂。
蘇樂趁那錦衣男子喝水的功夫湊上前去,施禮道:「敢問先生可是此處主事?」
錦衣男子斜睨了蘇樂一眼:「你是何人?」
蘇樂答道:「在下姓蘇,是此地的居民,要去清江府城附近,因孤身一人,欲跟隨商隊同行,還請主事行個方便。」
「誒?」
男子轉頭看著少年,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你如何知道吾等要去府城?」
蘇樂答道:「前面老掌柜告訴我的。」
「哼,他倒好做人情,你去府城幹什麼?」
蘇樂實話實說:「在下去的地方並非府城,而是府城附近的靈霄派。」
「靈霄派?」
男子打量了少年幾眼,譏笑道:「哈!又是個妄想拜入山門的!」
蘇樂見話風不順,連忙搶在他拒絕前出聲:「在下是去靈霄派投奔一位遠房親戚。
錦衣男子有些意外:「親戚?你那親戚姓甚名誰?」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懷疑。
蘇樂心思電轉,自己對靈霄派幾乎一無所知,認識的人也只有兩個,那個叫「青青」的暴力女不知道姓什麼,到是聽到過她稱冰山女為「白師姐」。
此時容不得有半點猶豫,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小子家中那位長輩姓白。」
錦衣男子一怔:「姓白?」
蘇樂看他表情,似乎知道靈霄派中有姓白的人,便一本正經地說:「不錯,我那位長輩姓白,名諱展堂,先生可認識?」
要是你真的認得他,那我們可要熱淚盈眶地握握手叫聲老鄉了。
錦衣男子見他言之鑿鑿,心中懷疑盡去,連忙搖頭道:「我等凡夫俗子,怎會有福氣結識靈霄派中的神仙,方才有所怠慢,還請小兄弟莫怪。」
他招手喚來位年輕夥計,吩咐他將少年帶到馬車上好生安置。
蘇樂客氣道:「多謝先生優待,在下自當按例奉上車馬費。」
錦衣男子臉上露出笑容:「小兄弟只需交五十文就行,隨我們同吃同住,不用另外花錢。」
這時夥計們已經收拾好行李,跨上車轅將馬車趕出院子。
錦衣男子道聲失陪,前去與客棧掌柜結算店錢,蘇樂跟隨那年輕夥計上了最後一輛馬車。
車輪滾滾,蘇樂斜靠在車廂一角,背靠著堆得滿滿當當的貨物。
這種運貨的馬車看起來寬大,其實車廂內又擠又悶,草藥和野獸骨頭皮毛的腥膻味薰得他頭暈腦脹。
更要命的是,這個世界的馬車似乎完全沒有「減震」的概念,顛簸的路面使蘇樂幾次都差點被抖得吐了出來。
年輕夥計舒服地躺在那個巨大的麻袋上,安慰少年道:「沒事,吐過幾次就好,我當初可是整整吐了三天,骨頭架子都差點抖散了。」
也許是旅程太過無聊,夥計也不管少年聽沒聽,嘴裡一刻不停:「小兄弟你別捂著鼻子,咱們運氣還算好的,如果分到前面那輛裝蟲子的車上,那氣味,嘖嘖嘖……」
他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的味道。
蘇樂漸漸緩過氣來,有氣無力地問道:「蟲子?」
「可不是!」
那夥計見有了回應,精神一振,坐起身子說:「蜈蚣蠍子、壁虎地龍……啥都有!都是晒乾了的,有時還用鐵網籠裝活的毒蛇!」
蘇樂不解道:「這些玩藝兒運來有什麼用,入葯么?」
「那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看它們不是普通的蟲子,有的蜘蛛足足有拳頭那麼大,背上花紋跟人臉似的有鼻子眼睛,邪門得緊!」
兩人漸漸熟絡,說話隨便了許多,不足半日蘇樂就知道了這夥計姓張,常年隨商隊往返於晉國與南詔之間販賣貨物。
他隨口問道:「張大哥,你們走上一趟就要花數月時間,這麼辛苦薪水肯定不少吧?」
「毬的個薪水!」
姓張的夥計「呸」了一聲,憤憤地道:「一文錢都沒有,還得繳納十貫錢給商隊!」
蘇樂吃驚地說:「沒有薪水還得反交錢給東家,這樣的活誰願意干?」
張夥計笑了笑,拍拍身下的麻袋:「喏,俺半年的薪水就在這裡面,若是趕上行情好,賣上百貫都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