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想婆娘想娃
我的眼前,絕對是一個無眠的城市。燈火輝煌,燈紅酒綠,車流人海……他媽的,這些人都是鬼啊,白天睡大覺,晚上出來搞活動?靠,這個城市似乎比白天還要熱鬧呢。
是的,這就是南方的海邊城市的特點。本地人喜歡夜生活。此刻,我的眼睛不時地瞟著那些從酒店裏出來的紅男綠女,看著他們紅光滿麵、無比滋潤、無比快活的樣子,心裏不禁發著誓:
老子總有一天也要和他們一樣的。
我走了好長的時間……畢竟身上還有隱痛呢,當我回到強子的出租屋——當然也是我的出租屋(我付了一半的房租的)時,應該是半夜了。
我發現許紅不在。
我坐到了沙發上,想打開電視看看。老子來這個城市這麽久的,還沒有想起來看電視呢。我開了一個本地台,電視正在播送本地新聞,用的是本地語言,唉,怎麽說呢,本地語言,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種語言。
我聽了之後,有一個明顯的意見就是:很好聽。這其實是我的個人感覺,後來我知道好多外地人實際上是很討厭本地話的,說他們一張口就是外星人說鳥語。
是人就說人話嘛,幹嗎要說鳥語啊?在酒店做保安的吳大維、章潤濤就經常這樣和我說的。他們是我的老鄉,我前文介紹過的。
話說我正瞪著眼看著電視呢,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噪雜的響聲,我回頭,許紅領著兩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走進來了。許紅見到我吃了一驚,大叫道,宋江,你這幾天去了哪裏啦?也不說一下。
我看著許紅的美麗的眼睛。那雙眼睛裏顯然有一種擔憂,心裏不禁一動,就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有事。
有事也要說一下的,是不是?許紅顯然不滿意我的回答。
那兩個男的兀自走到電視機前,一個對另一個說,就搬這個吧。說的那個男的用手指著電視機。
我大駭,忙說,幹嘛啊幹嘛啊?
走開!
一個男的推搡了我一下,那廝力氣真大,我差點摔倒在地。
許紅說,宋江,你就別管閑事了,他們要搬就讓他們搬好了。
我狐疑地對許紅說,這是咋的了?
一個男的走到我的麵前,說道,你是許紅的男朋友吧?她昨天輸了錢管我們借了1000,結果又輸了,她說好今天還的,沒辦法我們隻好來搬東西。
我說,你怎麽不問問我的意見呢?
對呀,一個男的說,你是不是想幫她還?好的啊,拿錢來。
我二話不說就把顧冰給我的那一疊錢掏出來了。我數了10張100的,給了其中一個男的,道聲,你數清楚啊。
許紅用興奮的眼神看著我,說了一句,宋江,你是不是在哪裏發財啦?
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發你個大頭鬼啊!我心想,老子要不是看在強子的麵子上,你他媽就是輸了脫褲子,也與老子不相幹的!他媽的。
兩個男的看著我,忽然一個說,喂,你是不是東去村人?
我“咦”了一聲,驚訝地道,怎麽了?難道你們也是東去村人?
我們是老鄉啊!兩個男的欣喜地大叫道。
我就這樣認識了在鳳凰大酒店做保安工作的吳大維、章潤濤。
毫無疑問,他們是我的老鄉,我們都是來自於數千裏之外的同一個小山村,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我們就象見到親人似地互相看著對方。淚光盈盈的。
吳大維、章潤濤他們來這個南方的城市有很多年,算是有經驗的人,他們從事了N多個職業,比如建築工地瓦工、電子廠操作工、農貿菜場賣水果的攤販、港口碼頭搬運工等等等,反正在我看來,他們每賺一分錢,都是要流臭汗的,而現在,他們不用流臭汗了。
他們一方麵是酒店的保安,有一套看起來很體麵的製服,穿起來嘛很有點象是警察的味道;另一方麵就是利用業餘時間玩一點小小的娛樂——賭博,也即“詐金花”,據說十幾個人一起來賭都可以的,每人摸三張牌,比大小,鬥心理,看最終誰能唬住誰。要想贏多,就要不斷地“跟”,當然你隻要吃準對方的心理,有的時候就能以小牌贏大牌,為啥?對方不敢“跟”了。
許紅就是吃不準對方的心理,抓到大牌她也經常在最後一刻放棄了“跟”。可吳大維、章潤濤就和許紅不一樣,我這兩個老鄉他媽夠老奸巨猾的,一趟玩下來,基本上都是贏的多,一個月也能贏1000、2000的也不奇怪,故此,他們隻要不上班就興衝衝地來“城中村”玩“詐金花”。
彼時,我們老鄉算是相認了,其實——還有一個老鄉的,就是強子,他現在在看押所裏受罪,此刻我沒有提他。提他心裏就不好受。
我發覺吳大維、章潤濤一時有一點尷尬的,兩人都不好意地看著我。尤其是吳大維,他手裏還拿著我給他的1000元呢,就顯得更加的有點不好意思的,他手裏一直拿著錢,似乎不知把手放到哪裏?
我說你把錢收起來吧,親兄弟,明算賬。
他看著我憨厚地一笑,露出了黃黃的牙齒,就把錢很仔細地放到了口袋裏。
我們很客氣地站著聊了一會兒。
許紅見我們是老鄉,就招呼我們坐下來聊,她很熱情地給我們泡了茶。於是,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起老家的事情來。我首先介紹了自己,說我是剛剛來這個城市的,屬於初來咋到,以後還得老鄉多提攜,我說我的名字叫宋江,大學畢業,目前剛剛算是有了一個工作。
喔,文化人!兩位老鄉大讚,然後就問我找到是什麽工作?
我淡淡地說自己在一個外貿公司裏做經理。我這樣說的時候心裏有一點發虛,我也不知自己為什麽總是喜歡說一些謊。
後來有事沒事的時候,我就經常和吳大維、章潤濤聚一聚的,一般而言,都是他們來主動找我,他們找我隻有一樁事:喝酒。喝那種高度的廉價的白酒,佐以一袋花生米,一盒金槍魚罐頭什麽的。
三年以後我考上公務員,我就開始逐漸地冷落他們了。
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喝酒是在一個月圓之夜,是我主動請他們的,當時,我們都有一點想家。我們是在一家小店裏喝的。
我記得,他們喝一口酒,就說,姥姥的!
我知道他們這樣說其實是在想家,想我們的共同的那個小山村,想婆娘,想娃。我聽了,沒吭聲。我其實也想爹,也想娘。我也喝一口酒,也說,姥姥的!
我們抬頭,看著天上的星辰,心不在焉地看著。星辰就在這個城市的上方,很多很多,密密麻麻,就象是……藍色天宇的亮晶晶的雀斑。靠,我想到了雀斑,我想笑,我知道自己是有雀斑的。
我記得,那夜,我和兩位屬於老大哥級別的老鄉坐在一家小店裏,已然深夜了。店裏有一台老掉牙的彩色電視,嗚嗚咽咽地在放粵劇。開店的是個沒幾顆牙齒的老頭,他做的鹵肉真的很好吃的,還有鹵蛋,他從一個看起來髒乎乎的大鐵鍋裏撈起來,用一把刀切吧切吧切吧,然後撒上香菜什麽的,用碟子一盛,就端過來了。他一手端碟子,另一手還要伸到腋窩裏搔幾下,似乎那裏很癢很癢的,他和我們笑笑,一張開嘴就暴露出深不可測的黑洞……
我覺得那個夜晚過去之後我也走進一個黑洞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
也就半個小時的樣子吧,吳大維、章潤濤就嘿嘿一笑站了起來,他們一致說不打擾你們兩口子休息了,太晚了,你們好睡覺了。
許紅臉一紅,遽然沒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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