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難逃
地牢太冷了,冷得陳折初甚至有點兒後悔自己未將冬日裏頭的衣裳穿出來——當然這是後話,她腦子裏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便是,他會不會染上風寒?
隨後她便又開始安慰自己,江景讓的身子要比她好多了,他定是不容易生病的,這樣一些小小的寒氣,不會傷他分毫。
抱著如此心態,他跟著身前的秦驚,壓低了頭上那頂圓帽的帽簷,往前走了好一陣兒,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覺著溫度是愈來愈低了。
那日在大堂上他們甚至未來得及說上一句正經話,這叫她被前一晚他的模樣兒困住了好久,就算是見到了他也如同所夢一般,沒有叫她緩過神來。
她瞧見江景讓倚在這件牢獄的榻上,身上幹幹淨淨,臉也幹幹淨淨,衣裳是所有犯人統一穿的那身,在寫著什麽。
“.……大人。”
小姑娘的嗓音像貓兒似的,抓了江景讓的心一下,他險些以為是真的出現幻覺了。
她穿著不合身的滑稽衣裳,長長的袖子也不曉得被她挽上去了幾圈兒,那樣鬆鬆垮垮地垂在手臂上,連同身上灰撲撲的長褂也一樣。
“這是做什麽?”
江景讓笑了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頭發被他束起來,全然沒有其他犯人那狼狽的樣子。
他望著她逐漸泛了淚的眼眶,一時竟也說不出旁的話來,隻是望著她,像是好久都未曾這樣望過。
“折初。”江景讓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朝那扇門走過去,嗓音又低又啞,陳折初猛然發覺他的臉色似乎要白了不少,人也憔悴了一些。
不過好在錦衣衛的差事向來都是比較苦的,他並未有明顯的消瘦,一雙桃花眼在此時卻微微下垂者,就這樣揪住了小姑娘的眼。
像此前的千千萬萬次。
她樂意被他這樣看著,但也隻是曾經了,如今她望過去,心裏頭卻隻剩下酸澀,以及深深的不甘和委屈。
可惜她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今日不同往日,也不是他們日日都在一起的局麵。
那時候她隻要有一丁點兒的委屈,都會撲進他的懷裏說出來,或者就算是沒有委屈,偶爾她也會使一使小性子。
江景讓也從不責怪她,他倒喜歡看小姑娘這些因為他才有的情緒,叫他覺著萬分滿足又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溢出來。
他也能瞧出來,於她,他總是什麽都能瞧出來,或許是小姑娘如今立在他跟前兒那種又擔心又責怪的眸子——她從不擅長在他麵前隱藏情緒。
就像那時候他提出要她還那幾個人情時她打心眼裏覺著難辦的可愛表情,亦或是在嫁給他時,她眼裏的期待,炙熱,都展現在江景讓眼前。
她向來都是他的。
他甚至會看到她的所有。
秦驚派人來解開了這扇門的鎖,然後塞給了那人比看守地牢大門還要多上一些的銀子。
陳折初不曉得心裏是什麽滋味。
看到這一幕,她隻是委屈,深深地痛很厭惡那個叫做楚爍的,需要他們去擁護的新王。
明明他們是夫妻,卻連見一麵都要大費周章,還要用錢來做疏通。
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本想著,再日後江景讓閑下來之後,她想要去江北看看,那地方的春日有的是獨一無二的盛景,冬日的雪也要比萊陽大很多。
很多人從那兒來,愛上萊陽,時候卻還是要回去。
她對那兒充滿了憧憬,事實上,她對一切都充滿了憧憬,不論是嫁給江景讓前頭,還是嫁給他之後。
她骨子裏頭該有的東西一樣沒少,若是非要說她改變了,那也隻能是添上了幾分嬌縱。
因為她曾以為江景讓的愛是那樣強大,他可以給他自己,也可以給她很多她想不到的東西。
陳折初在陳家時受盡了苦難,尤其是陳疏妤的大房當道之時,她幾乎沒有吃上過一口一個權貴大臣女兒該吃到的飯菜。
就是這樣,她就是這樣從那個地方爬了起來。
她又是那樣在鄉下活了下去,借著他的力量回到了萊陽,回到自己的家,然後再一次靠著自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活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她始終堅信那時候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因為她那時候還並未擁有什麽。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她同江景讓定情。
她竟開始思索,江景讓是不是她應得的?曾經她在他的一次次地重複表達愛意之後堅定了後者的想法。
可她如今望見這樣的他們,她再一次猶豫。
是不是她身上的黴運連愛的人也在所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