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自深處誰可知(下)
遙遙荒地,一目千裏,行親隊伍駐紮於此,寥寥星光,夜風呼嘯,沒有一絲夏季的味道。其中一座營帳之內,鳳傾闌一襲白袍,發絲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少了平日裏的慵懶肆意,反倒多了幾分儒雅的味道。而他的對麵,花千錯紅衣妖媚,席地而坐,正低頭盯著棋盤苦思冥想,
四處寂靜無聲,燭光盈盈跳動,忽明忽暗。
“你輸了。”
“……”花千錯努努嘴,經過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的慘痛經曆後,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激動,“再下一盤,如何?”
鳳傾闌搖搖頭,“以前不見你如此好棋。”
誰說的,我隻是不想和你下!花千錯暗自翻了個白眼,想當年第一次和鳳傾闌下棋,輸得那叫一個淒淒慘慘,自此他發憤圖強苦學棋藝,凡與他下過棋的人哪個不甘拜下風!可是……某人幽怨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妖孽,下一刻,繼續人模人樣地說道:“觀下棋之路,懂棋者之心。屬下隻是想要了解一下鳳爺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了解了嗎?”
“……”花千錯扭頭,恨恨地回答,“沒有。”
倦意襲上心頭,鳳傾闌起身,坐於床榻之上,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隻聽他緩緩說道:“觀子棋,窺其心,非心思深沉之徒也。”
花千錯羞愧地低下頭,“屬下明白。”
“你與我一同長大,不需要如此生分。”
“……”我這不是看您心情不太好麽,萬一說錯了什麽,您直接將我就地正法怎麽辦?花千錯誹腹道。
“聽說鳳瑾把傅雪琛安排在了禦辭?”
“是,似乎把那小丫頭一塊兒丟進去了。”
鳳傾闌垂下眸子,“到底是老了。”
“……”貌似那位也就三十幾歲吧。
“失去摯愛,流落街頭,終是變得這般喜怒無常,我倒是高估了他。”鳳傾闌的語氣著實可惜,他緩慢地從袖口中拿出一個方形的盒子,一個食指的大小。
花千錯瞳孔一縮,“笑春風!”
鳳傾闌點點頭。
“難不成是離霄?”花千錯急急忙忙地爬起來,好奇地看著錦盒。自從對方滅了漠神容家被張子笙帶走後,他隻知道鳳傾闌接替了鳳妍的事,繼續為張子笙煉蠱。當時因無收到命令,他也不敢擅自行動,倒是樓心柔聽了這個消息立即離開明安想要搭救鳳傾闌,最後卻是被對方一句話打發去了雁都。江湖中的離霄蠱,他何止耳聞,何人所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開始因為和鳳妍有關,所以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牽扯到了鳳傾闌,他直接做睜眼瞎。隻是無人知道,他們所中的離霄,根本是殘次品。即使當年鳳妍親自培育出來的離霄,也不過是上了一個等級的殘次品。所以這些人以為的離霄,根本上不得台麵。而能夠培育出完美的離霄的人,當今世上,唯有眼前這個華貴無雙的男人。
“這是您親自培養的?”
鳳傾闌淡淡地點頭。
花千錯卻是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隻錦盒,完美的離霄啊!這世上,隻有這麽一隻了吧,“出子蠱了嗎?”看對方點頭,花千錯立即雙眼亮晶晶地問道,“能不能給屬下幾隻?”
“我將所有的子蠱放於同一具屍體上,用藥催瘋母蠱,一千三百六十七條子蠱自相殘殺,如今,隻剩下了一條。”
“什麽!”花千錯氣得跳了起來!
此時,賬外有聲音響起:“藍先生,出什麽事了嗎?”侍衛不敢掀開簾子,上次也有這麽一會,有個不長眼的聽到帳內有聲音,直接拉開簾子走進去,結果卻是躺著出來的,公主竟是一句責問都沒有。
鳳傾闌閑閑地睨了一眼心虛不已的花千錯,淡淡說道:“無事。”
外麵立刻寂靜無聲。
花千錯咽了咽口水,果然,妖孽到哪裏都是妖孽。居然把一千三百六十六條子蠱全部弄死了,某人心裏那個滴血啊,“鳳爺,你怎麽就沒想著給屬下留一條。好歹屬下鞍前馬後為你勞心勞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要不就把剩下那條——”看著鳳傾闌的表情,花千錯漸漸懂了,“鳳爺,你給誰了?”
鳳傾闌把玩著錦盒,嘴角微微一勾,不語。
“其實,我在蒼狼峰被狼群追趕的時候,中過一次‘笑春風’,隻不過當時用了禁術封閉了全身血脈,導致此毒未禍及全身,可是當我自昏迷醒來後,那本該鑲嵌在肉中的‘笑春風’卻沒有了……”
“無雙公子想說什麽?”
“雲姑娘她懂蠱術,且與你無關。”
鳳傾闌慢慢地打開盒子,一指的長度,隻有一根形似牛毛的針靜靜躺在其中。
“鳳爺?”花千錯十分地想去瞧瞧盒子裏的東西,可惜礙於對方的淫威,隻能伸伸脖子。
鳳傾闌蓋上盒子,麵無表情,“你該走了。”
“……”花千錯的心碎了一地,太過分了,有需要直接飛鴿傳書讓他日以繼夜飛奔過來陪他下棋,用完了直接把他踹了,怎麽可以這樣無情!
花某人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即將飛出窗口的刹那,他遲疑地回頭,“鳳爺,如今的你,依舊在謀算天下嗎?
鳳傾闌漠然地點點頭。
“那麽那個丫頭呢?也在你的謀算之內?”
“……”
看著鳳傾闌依舊麵無表情,花千錯正色道:“屬下明白了。”他真是糊塗了,竟然會以為那樣的人會有感情。他的溫柔,看似透骨生香,卻是真正的骷髏地獄。他的心,冷如天山高聳刹那凍結的寒冰,要不起,受不得!
帳中又是寂寞無聲。
“師父……你又——什麽時候走呢?”
“以後,徒兒幫師父暖暖吧。”
“嘻嘻,師父,徒兒等會兒再睡,先去給你做早飯。”
“藍先生,公主請您過去。”
“藍先生?藍先生?”木蕊遲疑地挑起簾子,小心翼翼地朝裏偷看了一眼,卻在一刹那驚呆了。
榻上的那人半垂眸子,依舊白衣華貴,慵懶地躺著。然而,誰都看得出,那繚繞於周身的深深陰霾與……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