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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誰家公子風華擬(下)

  最後,鳳傾闌和雲楚被帶到一個小廂房裏,裏麵還算精致,放著一架七弦琴和其他樂器,不過最重要的是能看清樓下的場景。鳳傾闌自然而然地坐在七弦琴旁邊,一抬眼,便看見自家小徒弟正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自己,便莞爾一笑:“怎麽愛徒這般看著為師?”


  雲楚這次也不臉紅,大大方方地坐在鳳傾闌旁邊:“徒兒發現,師父很是喜歡彈琴呢!”


  “隻是習慣了。”從前一直有“鳳妍”相伴,如今將她放在客棧裏了,心裏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雲楚“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了,轉而看向樓下,雖然這裏的擺設裝飾比不上之前的雅間,但依舊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舞台。


  鳳傾闌再遲鈍也能感覺到自家小徒弟悶悶不樂,更何況他並不遲鈍。眼眸微微一閃,便問道,“愛徒要吃點什麽嗎?”


  “沒有。”雲楚回答的很幹脆,雙手托腮支撐在桌子上,也不知在生什麽悶氣。


  鳳傾闌輕輕一笑,隻當是對方心疼銀子,不過依舊招來了侍者,點了一壺上好的“桃花笑”和一疊花生米。


  雲楚看著桌上的酒,頓覺得有些口渴,手便扒拉上了酒壺。


  樓下的歌舞再次響了起來,隻是這次的樂曲卻是琵琶彈奏出來的 ,比起之前弄月公子的琴聲,遜色了很多,但是舞蹈依然讓人眼花繚亂,雲楚突然有種置身宮殿的錯覺,仿佛她不是那個被拋棄的山裏小女孩,而是王府中高高在上的小小姐。


  雲楚雲楚雲楚……雲家女兒,楚楚可憐,多諷刺的名字啊,可是她依舊不想改掉,當初心裏還奢望著自己的爹娘發現自己不見了,會尋上來,可是整整六年了,恐怕赤雍王府裏已經忘了曾經還有一個叫雲楚的人了。


  一隻手按在了雲楚握著酒杯的小手上,而後便是鳳傾闌略帶責備的聲音,“愛徒怎可酗酒?”


  雲楚若無其事,掰開對方的手,信心十足地說道,“無事,徒兒酒量很好的,以前經常把‘相思酒’當成水來喝。”


  鳳傾闌唇角勾了勾,價值千金的酒當成水來喝,這話多招人恨呐,平日裏以她的小心翼翼絕不會說這樣的話出來,看樣子,是有點醉了,他哭笑不得,隻是一會兒沒注意,她怎麽就把大半壺酒吞進肚子裏了呢?


  “愛徒,這‘桃花笑’雖比不得你的‘相思’金貴,可是純度與後勁在酒中也算佼佼者了,要是你真把一壺喝完了,最少三天別想從床上爬起來了。”鳳傾闌苦口婆心地勸道,依他的脾氣,本可以直接將酒壺拿走,可是最近不知怎麽回事,他越來越習慣對方偶爾耍耍小脾氣,甚至不忍心斥責她了。


  “師父也太看不起徒兒了。”雲楚嘟囔道,護犢般把酒壺抱在懷裏,生怕鳳傾闌搶走。某人頓時哭笑不得。


  雲楚頓時心滿意足,她最喜歡看師父這副對她無可奈何的模樣了,總也有她贏的時候,不是麽。小姑娘摸摸酒壺,幼稚地笑著。忽而覺得全身一僵,一種難以預言的刺痛傳來,就和剛才一樣,轉瞬即逝,快得讓雲楚懷疑她是否存在過。


  這是怎麽回事?明明自從平果救了她之後她雖然還是沒有武功沒有內力,可是不會再感覺到任何不適,即使情緒有很大的波動也不會吐血了。


  歸根究底,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內力和武功全失,身體越來越差的原因。雲楚泄氣地想。


  她側了側身體,爬到了鳳傾闌跟前,獻寶似的將懷裏的酒壺給了對方。


  “……”


  “不過師父不能喝酒,你身上還有傷,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她甩著腦袋,拚命地想著有什麽要說的。


  鳳傾闌點點頭,乘機將小徒弟手裏的酒壺奪來,放在桌子上,總算鬆了口氣。


  雲楚感覺自己的腦子不是很清晰,醉意鋪卷而來,她甩甩腦袋,掰著手指頭說道,“師父很喜歡彈琴。”


  鳳傾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說這事了。


  “可是……”雲楚伸手,蓋上鳳傾闌的大手,輕輕地說道:“師父的手,比琴弦還要涼呢?就像……死人一樣,也是習慣了嗎?”一個人,由內而外都是冷的,真的能彈出一首好琴嗎,琴技可以練,但心境呢?“師父心裏想的是什麽?”


  “……”


  “徒兒今日才發現,師父竟然可以有這麽多的模樣。”與齊家兄弟時的世家之氣,與那個侍婢的溫潤如水,與她,時而狡詐時而淡然,可進可退,“那麽,哪個,是師父的真麵目呢?”她承認,她很在意,在意鳳傾闌究竟把她放在什麽位置上,原來人都是貪心的,一旦能陪伴左右,便會想要更多,“還是說,師父根本沒有真心。”手指順著對方的玉臂,慢慢的移到心口,她啟唇:“師父,這裏也是涼的嗎?”


  冰涼的大手握住了胸口的小手,鳳傾闌的語氣有些涼,雲楚看不到對方的神情:“愛徒想得太多了。”


  雲楚低下頭,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閉上眼睛:“我沒有想多。”她不喜歡看他對別人好,不喜歡他對著別人笑,不喜歡他騙她,不喜歡他敷衍他,不喜歡他疏遠她……很多很多不喜歡,平日裏說不出口,隻有這個時候,這個時候——


  “愛徒?”鳳傾闌挑起雲楚的下巴,看著她緊閉的雙眼。


  “師父,不要離開徒兒,徒兒身邊隻有你了。”雲楚反手擁住他,親昵地乘著,用著撒嬌的動作,說著絕望的話語。


  “為師對你許下的承諾,永遠不會變。”


  兩個人以最親近的姿勢,說著最依賴的話,卻看不到彼此的眼睛。


  雲楚一直知道,這個男人是一片滿目繁華的罌粟,接近了,就會被其所惑,任毒,深入骨髓。但是,她無法控製自己-——飛蛾撲火。


  一瞬間,而頭痛得厲害,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師父……”雲楚伸出手,想要觸及的容顏卻越來越模糊,最後,她感覺到一片額上冰涼……


  鳳傾闌撫摸著雲楚額上漸漸顯現的血花,原本微小的花已經處於全盛時期,發著微微的血光。他感覺到額頭一陣刺痛,卻是不管不顧,接住雲楚眼中落下的淚:“愛徒真是敏感,隻是一些小事……”或者這也是“情人誅”的關係嗎?

  情動,花開嗜血。


  情劫,花盛葉繁。


  情絕,花落身死。


  都說“情人誅”是世間至尊之毒,無藥可解,但是真如此麽?


  鳳傾闌的眉眼之處,閃著耀眼的青光,額上逐漸出現綠色的藤蔓,不斷蔓延,以一種古老符咒的圖樣呈現。


  有時候,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她太過細膩多思,以前那種沒心沒肺的形象現在隻能偶爾看見,都說命運花可以掌控人心,讓人變得喜怒無常,變得癡癡顛顛,他忽而有種害怕,怕她以後也會變成這樣。


  “情人誅——”鳳傾闌抬頭看著天花板,神色淡淡,眼中卻是一片深邃。


  雲楚又覺得頭疼不已,嚶嚀一聲,抬起頭,隻看到鳳傾闌尖尖的下巴以及若隱若現的紅唇,她忽然癡了,想也不想地吻了上去。


  無數被壓抑的情感,在一瞬間綻放,是的,她喜歡他,很久很久了,久到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鳳傾闌整個人都僵了,甚至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感覺到覆在自己嘴上的那雙唇,異常火熱。


  兩種光越來越亮,幾乎著照亮了整個房間,光輝交映處,出現一朵猶如枯爪一般猙獰的血花,花柄的藤蔓猶如地獄的惡鬼,張牙舞爪。


  長孫弄月走進來時,便看見這樣一個場景,紅衣如血的男子坐在七弦琴前,指尖流出一首從未有人聽過的曠世之曲,這首曲子的每一個節奏都配合著床上女子的每一個表情,就像是隻為佳人定做。


  他看了眼外麵,已經沉醉在琴音中的眾人,默然不語。


  然而,此時,忽然又想起了一陣琴音,不同於鳳傾闌的低沉婉轉,而是悠揚輕鬆,但兩種聲音配合在一起,就是驚世佳作。


  長孫弄月一愣,這是——天問先生的琴聲?


  床上的女子神色慢慢緩和下來,變得寧靜了許多。


  長孫弄月不知道之前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他比墨長歌聰明,不該知道的,他就算想知道也會將這份好奇心扼殺。


  曲終……人散。


  忽然,樓下爆發出一陣驚喜:“剛剛,剛剛那是天問先生和鳳梧公子的合奏!不會錯的,時間能奏出如此仙樂的,隻此二人莫屬。”


  “陳老,你怎麽知道是他二人的合奏,不說那天問,鳳梧公子何其神秘,豈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見到的!”有人立即反駁道。


  “你不知道,當年八王之亂……”


  樓下一片吵鬧。


  “啊啊,鬧出動靜了。”紅衣男子無奈地搖搖頭,“你多少年不碰這些普通的琴了。”


  “……”的確,鳳妍,隻是一把會殺人的琴,根本算不做普通的琴。


  它所彈出來的《楚天劫》,亦是殺機畢露。


  “話說那位天問先生是什麽意思?”


  鳳傾闌唇角微微一鉤,他這首曲子,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而對方的,自然是安撫人心了。


  “世易時移,有些人的變化還真是大。”


  “鳳爺……”


  “讓天問來見我。”鳳傾闌懶洋洋地說道,左手托著腮,眸色恬淡,斜靠在七弦琴上。


  長孫弄月一時看不清對方的意思,“鳳爺,現在就見天問——”


  “……”


  “是。”長孫弄月有些鬱悶,自己好歹也是長孫家的公子,平日裏說一不二,怎麽就被對方一個眼神震懾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走出了廂房。


  鳳傾闌忽而看向床上的雲楚,手輕輕拂過自己的唇,從沒有溫度的他卻在此刻覺得渾身火燙,可他偏偏……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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