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綺羅，溫潤如玉（一）
整潔幹淨的房間內，彌漫著昏暗的燭光，搖曳跳動，一明一暗下，隻見旁邊一用三把椅子拚起來的椅子上，女子橫臥熟睡，以右臂為枕，蓋著一件薄薄的披風，青絲灑在她如白玉般的臉龐的紅紗上，更襯得她未掩的肌膚如玉，一雙眸子此刻微微閉著，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狡黠多變，長長的睫毛隨著她的呼吸一顫一顫的，仿佛一不注意就會落下來，睡夢中的她寧靜無害，美色如夢。
傅雪琛癡癡地瞧著，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他有多久沒有做過那樣的美夢了。夢裏的女子是這樣的不會防備他，不會對他冷漠以待，更不會——避開他……那一聲聲甜美的呼吸，仿佛是撓在在他心頭的羽毛，如斯痛苦，卻又欲罷不能。
他的背後太複雜，即使與她在一起，他甚至無法保證自己可以保護得了他，隻有在那些人麵前表現出他對她可以利用，她並不是他的一切。隻有這樣，那些人才肯放過她。可至少這一刻，在他的夢裏，誰也沒有看見，誰也不會知道，傅雪琛忍不住，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想要撫摸一下這眼前的這個虛幻的少女，卻終是力不從心，伸到半空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砰”地一聲，摔在床沿上。
自從離開鳳傾闌後，雲楚便睡得很淺，這一聲響，卻是將她驚醒了，此刻她隻覺得腰酸背痛，睜眼便看到豎在自己眼前的椅背，嘟囔道，“我怎麽睡在這種地方？”
傅雪琛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對方的聲音，才發現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夢，“雲……鳳楚姑娘。”
雲楚的注意力從椅背上轉移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傅雪琛，“你知道我是雲楚。”不是問句，她是何等敏感的人，除非是她不上心，一旦上心，隻要有一點點蛛絲馬跡，都別想避開她。
傅雪琛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沉默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果然，雖然江湖上傳言無雙公子傅雪琛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可不是對誰都客客氣氣的，早不暈晚不暈的偏偏在那個時候暈，你想怎麽樣？”雲楚坐起來，屁股沾滿了整把椅子，正好兩條腿沒夠到地麵，她晃著小腿，語氣裏是滿滿的無所謂，就像她不曾留在傅雪琛身上的目光。
“……”傅雪琛逼著自己移開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還要照顧我？”她不是該恨他的嗎？她是多討厭背叛的人，又怎麽可能就這麽原諒了他，他想都不敢想。
雲楚終於在他的身上掃了一下，“我對你中的毒很好奇。”
原來如此，傅雪琛垂頭，麵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這些事，你不需要插手。”
“我好歹救過你好幾次，怎麽就這麽不領情呢？”雲楚笑嘻嘻地湊近傅雪琛，右手輕輕勾過對方的下巴，那雙杏眸，毫無設防地闖進了傅雪琛的眼中，他一怔，狠狠地撇開頭去。雲楚的手僵在半空，身體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漸漸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歪頭，再次對上了傅雪琛的眼睛。
那笑容，明媚如花，透著紅紗都能感覺到，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寒冰入骨，沒有一絲笑意。
傅雪琛閉上眼睛，“你還是恨我。”
雲楚直起身子，殘忍地拋出三個字，“你配嗎？”
身子顫了顫，因為不在意，所以恨也沒有了嗎？
“你的腿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從沒見過那種脈象。”雲楚顯然忘了自己的大部分知識都是看書上的，真正治療過的人實在是寥寥無幾，更談不上什麽經驗了。
“此事無需你費心。”
雲楚笑容依舊，吐出兩個字，“也是，這段時間你就待在這裏吧，等那些人安排妥當會帶你上去的，”忽然，她的語氣一轉，變得陰森森的，“不過，也要那些人能從瑤山上下來。”
傅雪琛又沉默了。
雲楚無趣地撇撇嘴，朝著門口大喊一聲，“霍子燕，別忘了看著他，我要拿他換報酬的。”
門外耳朵貼著門的人大概沒想到對方已經發現他們了，被這麽一吼，當下失去了控製，身子往前一傾，“劈裏啪啦”一陣響，就見兩個影子交疊地躺在了地上。
雲楚頓時心情大好，“你們兩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被壓在下麵的沂水紅了臉，而上麵的霍子燕立刻否認道，“你別誤會，我碰到她隻是巧合！”
雲楚笑得陰陰的，“巧合到如此……嗯？”說著，兩隻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兩人交疊的身體上來來回回地掃描。
沂水扭了扭身子，羞澀地說，“哎呀，小姐不要打趣奴婢了。”瞬間霍子燕剛撐起的身體又落了下去，沂水發出了一聲慘叫。
“……”雲楚起身，“我先離開了，哦，對了，雖然你們剛開始，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但也不要忘了正事，你們好好照顧傅公子。”
霍子燕此刻恨不得丟下自己的鞋子就這麽砸過去！
雲楚飄飄悠悠地走出了房間，順便為三人關上房門，然後喊了句，“沂水，別忘了煮飯。”
屋子裏又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音，她隱約聽到對方說出的三個字——
“是，姑娘。”
雲楚心滿意足地轉身，刹那間，嘴角的笑容凝固，如玉的肌膚上結成了一層薄薄的寒冰。房間就在隔壁，她卻一甩手，快步走向另一個方向。
雲楚獨自一人走到了竹苑的後麵，這裏種著一大片一大片的竹子，比竹苑更多，更加茂密，也更加……容易藏人。
“林敏芝，出來！”
聲音一落，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幽幽從一棵竹子上跳了下來，正好站在了雲楚的麵前，看到對方，她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恨意，隻是掩飾的很好，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什麽事？”
“今天的事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暗算鳳曜這行人？”
“這是掌門的人，我有什麽辦法？”林敏芝的聲音不冷不熱，隱約透出一絲恭敬。
“張子笙究竟想要做什麽，我以為他的目標隻有武林盟主，沒想到他的心那麽大，連晉華王室都要染指。”
“姑娘還記得鳳爺常說的一句話嗎？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想知道，張子笙和鳳妍，究竟是怎麽回事？不要告訴我你這個張子笙的關門弟子不知道。”
“自從鳳爺為了你讓我去刺殺掌門，他雖信了我中了幻術，可是對我已經遠不如以前那麽信任了。”
“我就是問你以前的事情，別忘了，師父命令過你一切都要服從我。”對林敏芝，她完全沒有好感，此人雖目前是師父的人，但之前將她害的很慘，雖然後來天問老人解釋過這是張子笙的命令，以便消除對方的嫌疑。可是她總覺得對方不可信，說不定是個雙麵間諜，可是天問老人送信說這是師父的人，已經打點好了，她本就沒有什麽人可用，也隻能用她了。
“……”
“咦，不願說就算了，我修書一封，說我用不起你這個人了。”
“……鳳妍和掌門本來關係就好，在鳳妍沒有嫁到容家之前就有聯係了。我知道的不多，隻是鳳妍似乎對蠱術和占星這方麵的天賦超過很多容家人，而且有很大的野心，當初她練出了提出了離霄蠱，隻是不能實行，因為危害太大，而掌門接管峒派後，一直成績平平，兩人的交往十分密切，但幾乎沒有人察覺到，後來八王之亂，鳳妍乘機想要提升峒派的地位，好一舉拿下武林，可是沒想到此次會有另外的門派崛起，像是鳳凰閣和風月山莊，更讓她沒預料到的是青華門取代了峒派，成為了真正的武林至尊，那時掌門也是氣急敗壞，所以離霄蠱又被提了出來，鳳爺曾說過，鳳妍原是想要用張子笙培養一條成功的離霄蠱，借由他在控製武林，從而將鳳家所失去的權利收回來，隻是沒想到計劃實行不到一半，她就是去了音訊。”
“這是你知道的全部？”
“是。”
“我師父想做什麽？”
林敏芝瞬間倒退了一步，“此事你該親自問鳳爺。”
雲楚眸中閃過一絲複雜，她抬頭，看向天空，“若他能告訴我就好了。”
“鳳爺的心思，我如何猜得透。”林敏芝不鹹不淡地說道，那眼中被隱藏的憎恨又隱約地冒出了頭。
雲楚一改臉上的頹廢，厲聲道，“林敏芝，我知道我們走不到一起，但是靜虛散的解藥，我一定要拿到，希望在這件事上，林師姐能好好配合。”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為鳳爺拿到解藥的。”
“那就好。”
“不過你讓鳳曜雲昭那些人去峒派，不怕掌門對他們不利嗎？前一次沒成功，這一次你卻送給了他這麽好的一個機會。”
“是啊，否則怎麽逃過他對我的懲罰，那些人，與我何幹！張子笙能控製他們，也是他的運氣，你我阻止不了。”
“……”林敏芝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明白眼前的小姑娘在想什麽了。
雲楚不再理會她，踱步走出了竹林，四下無人，她此刻，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弧度，這種奇異的笑容，在之前也出現過一次。雲楚繼續閑庭散步般地走著，隻是，空氣中卻留下她悠然自若的聲音， “如果，他有那樣的運氣……”猶如風聲，飄過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