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紫迷離,萬事皆空(四)
沂水覺得眼前一陣眼花繚亂,實際上兩人已經過了無數次招了,還是兩個她不認識的人,她有些害怕地躲到雲楚後麵,忽然覺得這個動作不對,於是抬頭挺胸,在心裏默默地為自己壯膽,繼而溜到雲楚前麵去了,“別怕,姑娘,我來保護你。”
雲楚置之不理,目光恢複了冷然,隻是靜靜地看著頭上打鬥的兩個人,然後吐出一句不相幹的話,“你回來了。”
沂水十分配合地問了一句,“姑娘,誰回來了?”她的話音一落,一個身影飄然而過,那眉眼,那神情,令她欣喜不已,“霍公子,你終於來了。”她的聲音,就像是吃了一劑安定劑,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
霍子燕就像沒有看到她一般,反倒是盯著雲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無聲地檢查了一遍,半晌才擠出四個字,“你還好吧?”
“嗯。”一個字,回應得十分冷淡。
霍子燕頓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了,摸摸鼻子,訕訕地問道,“你不好奇我去了哪裏嗎?”
“不好奇。”
“……”被打擊得這麽徹底,霍子燕承認自己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小小的憂傷,雖然所占比例很小,“鳳楚,你真冷血。”
“多謝誇獎,他是誰?”雲楚指著上麵還在打鬥的人,其中一個是天問,另一個人從頭到尾都包的嚴嚴實實的,實在是看不出模樣。
霍子燕下意識地又看了她一眼,想到對方之前的囑咐,便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從來不提及自己的身份。”
雲楚回應著他閃爍的目光,大方地送出三個字,“變傻了。”
霍子燕:“……”
雲楚想要笑一下,可是發現臉部的肌肉實在是太過僵硬,怎麽都做不出其他表情來,試了幾次,她放棄了,忽然覺得不對勁,她原本想要看兩人的視線又移了回來,“怎麽一直看著我?”一邊說一邊用餘光看向快要化成望夫石的沂水,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破壞別人美滿姻緣的小三。
“最近見你的機會變少了。”
雲楚一愣,有些不自在,“他們哪一個是幫我的?還是,都要殺我?”這語氣,平靜得實在有點不正常。
霍子燕盯了她半晌,才老老實實地回答,“天問想殺你,另一個是我帶來的。那時你自己一個人跑進去,我事後遇見了他,他對你的事情很感興趣。”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不是天問。
這話的可信度也不知道有多少,畢竟那兩個人一邊打一邊都一致保持了沉默,霍子燕想起那個人和他說過,此二人怕泄露某些事,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一定不會開口,所以現場滿滿天兵刃交錯的聲音,甚至一開始兩個人的劍都是同時橫在雲楚麵前的,然後沒有一句解釋便開打了,顯得有些詭異。
“你覺得他可信嗎?”雲楚對霍子燕的話似乎深信不疑。
“應該……吧。”霍子燕有些不確信地補充道,“他隻說他不會害你。”
雲楚依言關注著黑衣人,她此刻背對著霍子燕,自然不知道對方的神情變化,隻是有些感慨地說,“有時候,師父太有本事,也說不上是一種幸福,恩怨多,是非多,連仇家也多。”雖然林敏芝說過天問和鳳傾闌是一夥人,但事實證明,對方與自己的師父隻是暫時的利益合作關係,如今這種關係一結束,就迫不及待地來殺自己了,雲楚眼尖地觀察到對方的白衣上還粘塵土,臉上還有日夜兼程的疲憊,一到瑤山,都顧不上休息來追殺她,是不是有點太急了?雲楚在心底笑了笑,卻沒有半分疑慮。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好去懷疑的,很多事情,水到渠成,再過不久,她想要知道的自然會浮出水麵,她隻要靜靜地等待就好,靜靜地,不要掙紮……
蘇錦年怎麽也不會想到對方會來追殺雲楚,他是世上少數知道天問就是容淺的人,以他對容淺的了解,以為對方怎麽說也不會對雲楚下手否則也不會等到現在了,究竟是哪裏出了錯誤。可惜這個時候雲楚本人也在場,他無法問一個為什麽,因為有些話一旦開了頭,那麽後麵的就瞞不住了。
另一邊,容淺的表情陰沉,眼裏的殺氣分明,甚至於他的劍上都散著一層血光。
雲楚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這兩個人,忽然,她的眸子暗了暗,終於知道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 “兩位前輩,請等一下……呃——”她來不及說下去,整個胸口忽然被利刃刺穿,畫麵像是定格在此時一樣,她眼裏最後的景色是兩人飛快地往自己這邊飛來,她笑了笑,慢慢地閉上眼睛,不用回頭,無需回頭,她知道是誰做的。
雲楚,你做人真是失敗!
一地的塵紛紛揚揚地起,再落下,血順著縫隙浸透衣裳在地上緩緩流淌,此刻,比血色更加妖豔的是女子的一身紅衣,滿山春色中,安靜絕望垂地……
“啊!”
是有人在尖叫,雲楚想,她累了。
沂水,不要吵,我想睡一會兒,很快就會醒的……
霍子燕的劍,還在滴著血,他此刻站在原地,單手執劍橫在那裏,保持著刺那一劍的模樣,眼裏倒映的,隻有雲楚噙著一絲笑容躺在地上的模樣以及她仿佛安詳睡去的容顏。
他終是殺了她,霍子燕的心空落落的,他成功了。
揚州城時,他親眼看到風情一變成另一個人,與他一同而來的江湖弟子都慘遭毒殺,整個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後來,那個一個紫衣少年救了他,告訴了他前因後果,告訴他風情一是被誰殺的,告訴他那個白衣少年究竟是誰,並且讓他從一具行屍走肉變回了人,可是那個人待的時間很短,離開得也很倉促,甚至不到三天,臨走前他給自己一條路子,讓自己去找蘇錦年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通過蘇錦年的計劃他接近了天問,然後是雲楚,他以為就可以順利接近鳳傾闌報仇,沒想到這一接近,卻被派到了瑤山,幾日前,那少年來信說雲楚已無用處,讓他盡快處理掉,他原本是不願意的,可是那封信後麵的內容逼得他不得不這麽做。那人甚至將一切安排好,他向天問那邊放出假消息說蘇錦年要殺雲楚,向蘇錦年又報告天問要殺雲楚,然後所有的計劃就這麽發展下去 ,他找到了空隙,迫不及待地下手,可是,為什麽他覺得更難過了?心就像是痙攣一般的痛。
“霍子燕,你在做什麽!”這是沂水第一次指著霍子燕大吼大叫,也是第一次叫對方的全名,此刻她的聲音就如扭曲了一般,眼裏的恨意仿佛想要立刻殺了他。
霍子燕渾身一個激靈,忽然丟掉劍,抱頭痛哭,“我是被逼的,那個人抓了我的爹娘,我沒有退路!我不是故意要殺她的!不是我啊!”他像是受了刺激般,瘋瘋癲癲地往回跑,口齒不甚清晰。
沂水咬著唇,覺得這個世界忽然天崩地裂,她觀念裏所有的善與惡,好與壞,都在這一刹那分崩離析。為什麽霍公子要殺小姐,之前分明也是他傳話說張子笙要她拖住各大門派的人,所以霍公子應該幫著張掌門和小姐的才對啊!怎麽會呢?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想不到這個時候反被鳳紫那小子擺了一道。”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來,花千錯輕輕鬆鬆地落地,手一滑,正好打暈了處於崩潰邊緣的沂水,然後攔在了容淺和蘇錦年麵前,譏笑道,“原本都想保住她的命,可是沒想到給了別人可乘之機,你們兩個人到底是老了。”
他的潛台詞十分明顯,老了就可以退休了,滾吧。
蘇錦年和容淺相視一眼,前者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正被鳳止輸送內力的雲楚,後者則是看著不知哪個角落,兩人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離開了。
花千錯對著清靜的世界舒出一口氣,隨後恨鐵不成鋼地轉向身後,“放心,她死不了的,你沒必要那麽緊張!”
鳳止沒有理會他。
花千錯習慣了,也沒覺得尷尬,一塊兒陪著對方在雲楚身邊蹲下來,“這場仗,鳳紫贏得漂亮,沒想到鳳爺當初怕他橫生枝節因此送他回京,可他當下就安排了一步暗棋,這樣的場景,換了誰都中計,別說那兩個人,就是你我也不會懷疑霍子燕的動機,畢竟他一開始和小鳳仙的關係的確不錯嘛。”
“聒噪。”鳳止一邊嫌棄一邊專心致誌地用內力護住雲楚的心脈,他知道之前鳳傾闌一直在暗地裏調理雲楚的身體,身為容家人,調理的方法自然和普通的那些藥理完全不同,這樣的一劍,不會馬上致死,但他不敢保證能活多久。
花千錯絲毫不理會對方的冷漠,一個勁兒地湊到他跟前,“你說剛才霍子燕是不是裝瘋賣傻?“
“……”
“哼,要不是知道他真實背景,我都會被他騙的,這人城府如此深,以後會給我們帶來大麻煩。不如……”
鳳止立刻打斷了他,“鳳爺說,鳳紫身邊需要一個聰明人。”
“好吧,唉,為什麽鳳爺總是那麽縱容鳳紫呢,要是別人敢三番四次的搗亂,估計鳳爺已經養了好幾條肥的流油的惡狗了。”花千錯蹲在地上數圈圈,百思不得其解。
鳳止斜了他一眼,“鳳爺沒有你這種惡趣味。”所謂惡趣味——就是動不動就把長得不好看的人喂食肉動物。
“哼,鳳爺隻會更狠!”花千錯梗著脖子嘴硬著,忽而看見地上的人眼皮動了動 ,趕緊拍了一下鳳止的袖子,“該走了!”
“……”鳳止收回手,目光在雲楚的臉上,有些戀戀不舍,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臂卻被人死死地抓住了。
花千錯長大嘴巴,立刻舉手表示清白,“不是我的手!”
“當然不會是你的——”雲楚虛弱地說道,嘴裏卻浮現出一絲陰謀得逞的笑容,“若不是這樣,你們怎麽會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