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豔陽當空豔蓋虹(中)
這幾日的天氣一直都是豔陽當空,仿佛是回歸了夏季,原本換上秋裝的行人此刻也不得不穿回夏裝,一時間,大街上的小攤子都打上了傘。
下學回來的雲熙已經叫嚷開了,“這幾天熱死了,我要吃冰,我要吃冰!”一幹丫鬟小廝都拿他沒法子。
埋在各種書籍裏的雲昭終於抬頭,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混世小魔王立刻化身為乖乖兔。
赤雍王府本就不是尋常人家,這種天氣自然是備上了消暑之物,偏偏雲熙因為這幾日上學下學,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燈,挨了先生好幾頓訓之後,把氣都往家裏撒了,可惜這氣撒到一般顯然也撒不下去了。他的兩隻小眼睛心虛地往四處瞟了瞟,“姐、姐姐呢?”
說道雲楚,雲昭的眼裏閃過一絲無奈,皇宮裏的計劃完全是自己的父親與王家瞞著自己合謀的,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妹妹剛回來他們就開始算計她,原本對這個家裏就沒有什麽美好回憶的人,如今恐怕更加寒心了,本來說好過幾日去王家見見外祖母,如今對方卻是敷衍了事,明顯不上心了。
有時候,雲昭寧可雲楚對他們存幾分怨氣,也好過如今這般看似親近,可心,卻是越加疏離。
“她如今去了醫館。”
雲熙眨眨眼睛,“姐姐不是說以後不開醫館了嗎?”
雲昭的麵色愈加不好了,“她本就是半個大夫,待在那裏想必更加開心才是。”
“娘親也同意嗎?”
“阿楚又不是不回來了,娘親為何不同意。”雲昭這話說得酸酸的,有種自家妹妹剛回來又要跑了的感覺,親人的分歧,也令得他十分無力,他知道他的父王是為了雲家的平安,他甚至可以保證妹妹從頭到尾都毫發無傷,可是他卻是忘了,妹妹也是有心的,如今發展到這種地步,要如何收場呢?
“姐姐什麽時候回來,我好久沒有見過她了。”雲熙的兩隻小胳膊搭在書案上,語氣裏有些撒嬌的味道,“楊馨也很想念姐姐,大哥,等會兒我們去把姐姐接回來吧。”
雲昭避重就輕,“我現在很忙。”
“再忙也沒有姐姐重要啊,現在姐姐被封為郡主,身份高貴,貌美如花,肯定有很多色狼盯著姐姐,大哥你要是不好好看著,過幾天熙兒就得多幾個姐夫了。”
雲昭聞言抬頭,目光危險地盯著自家弟弟,“什麽叫多‘幾個’姐夫?”
雲熙立刻捂住嘴巴,後退幾步,“口誤。”
“哼。”雲昭低頭繼續看書,可是不知怎麽的,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雲熙的話讓他不得不在意,剛剛相認的妹妹,他都還沒焐熱,就要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臭小子搶走了,一想到妹妹會依偎在別人的懷裏,笑著告訴他——大哥,我又要走了。雲昭的心裏就開始冒酸泡泡,雖然他以前從未好好對過這個妹妹,可是他現在還想著彌補。怎麽說,好不容易認回來的,養個幾年再出嫁吧……好歹也多陪陪母親啊!
雲昭越這般胡思亂想就越坐不住,看了眼某個笑得陰險的孩子,咬咬牙,“去接你姐姐!”
“好哎。”雲熙歡呼,把姐姐帶回來,他又有個借口將媳婦騙到家裏來了。
雲昭一邊走到裏間準備更衣,一邊陰測測地提醒道,“不過先生布置的功課一定要今日完成,晚上我會檢查的。”
“嗯嗯。”雲熙小朋友的頭點得和小雞啄米似的,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個字。
此刻被人念著的雲楚坐在醫館的大堂中,看完最後一個病人,有些疲憊地倒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因為慶安公主之事的影響,還是她如今成了郡主的原因,她的病人都開始不純粹了,以前她不過看一些隔壁的大叔大媽,價格便宜性格熱情,數量不多雲楚既可以賺錢又可以偷懶,不亦樂乎。可現在,一大群一大群的貴人不管有病沒病都往她這邊跑,要不是現在還處於太過敏感的時期,她都要寫幾副瀉藥的方子給他們了。
很快,太陽穴上就被人輕輕地按揉著。
雲楚的眉頭漸漸舒展,她喃喃道,“流年……”
鳳流年唇角微微一勾,清冷的眸子中浮現出幾分笑意,幾分心疼,“這般累,就不要回來了。”
雲楚搖搖頭,“如果連這裏都沒有了,我真的沒有家了。”
“……”
雲楚反手扣住鳳流年的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臉龐,依舊自言自語,“流年,別再離開我了,我現在,又隻剩下你了。”十年的空白,她和雲家的人誰都彌補不了。鳳雪傾的情誼,她又回報不了,原以為自己有了依靠,轉頭來,又是一身荊棘,沒有利益,她如何做到掌控別人?她太弱小了,弱小到一個不慎就會消失在這個潮流之中。有時候,她真的很怕自己一不注意,就又回到了萬劫不複的地步,昔日的蠱毒之事天下妖女她猶可以保住一條命,可是,誰又能保證下一次她還可以躲過呢?鳳傾闌在暗處不知道在策劃什麽,陳雪姬背後的那個男人不知善惡,還有最近浮現在各地的珩王鳳瑾的影子,毅鴻樓的天問先生,傅家的傅子燕,這些人亦敵亦友,令得她的心更加忐忑。
她曾經想要一腔熱血地再站在鳳傾闌的麵前問個為什麽,可是如今連這份自信都消磨殆盡,還沒有見到她,她便已經筋疲力盡了。
鳳流年彎下身體,忠誠地回了一個字,“好。”此生,我都會不離不棄,直到你我踏入墳墓的那一刻。
雲楚微微一笑,那彎彎的唇瓣就像是一輪明月,冷而令人向往,美輪美奐,就像是夜空中刹那間盛開的光芒。”
不知是看癡了誰?
那一刹,仿佛有人在她耳邊私語,“若你注定是毀滅天下的災星,我便顛覆天命,在萬丈廢墟之中,看你笑靨如花,品淡酒清茶,來成全你我這亂世之情,傾國之愛!”
雲楚睜開眼睛,外麵已經是夕陽日落。
她何時躺在了床上?
一藍衣公子此刻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床邊,把玩著雲楚卸下的玉釵,懶洋洋地說道,“看你睡著的模樣,實在是想不到你醒來時的張牙舞爪。”
雲楚目色一凜,下一刻便是驚喜,“藍滄海!”
那人唇紅齒白,麵色如玉,臉上痞痞的笑容卻是讓人難得感到善意,看著雲楚,眉梢一挑,“阿楚見我這般驚喜,可是想好了要嫁給本公子,來來來,快到本公子的懷抱裏來。”
藍滄海話音剛落,背後便被人踹上一腳,他整個人撲倒在雲楚的床上,屁股上還多了個鞋印子,雲楚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感慨道,“想不到我不在的日子裏,你們倆還是這般相親相愛。”
魏長舒臉色劇變,向來不說髒話的他忍不住罵出一個字——屁!
他身後,是持劍的鳳流年,目光幽幽地盯著藍滄海落在床上的半截身體,讓某人整個人都涼得心驚肉跳,立刻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裝模作樣地理了理衣冠,向兩人拱手,“鳳兄,魏兄,別來無恙啊!”
魏長舒直接撇開頭。
鳳流年還是盯著藍滄海的上半身不放,仿佛下一刻某人就要身首異處了。
藍滄海不由自主地又遠離了雲楚一步。
雲楚自然沒有發現這三個男人之間的古怪,她做了一個“坐”的手勢,笑吟吟地問道,“滄海,你是何時來的?”
“哎呦,你在信裏說得這般殷殷切切,字字相思,如此想念本公子,本公子就算是沉溺在溫柔鄉也要爬起來穿衣服馬不停蹄地趕過來,阿楚,我這一路上可是跑死了五匹千裏馬,你是不是很感動,想要以身相許啊?”
一把明晃晃的劍已經亮瞎了藍滄海的眼睛了。
雲楚樂嗬嗬地笑得十分和善,“還想娶本小姐嗎?”
“想!牡丹花下死做鬼——鳳兄淡定,藍某隻是開一個小小的玩笑,哎哎哎,皮破了,會死人的,得得得,我不說了,我閉嘴——啊!”
“流年,他那條命還要留著賺銀子呢,砍他的舌頭就好。”
“別,我這舌頭重要著呢,要是沒了我怎麽和別人談生意,不談生意阿楚你就沒錢坑我了。”
“算了。”雲楚擺擺手,“流年,這廝的肉下酒也不好吃,別侮辱了你的九天琉璃劍。”
鳳流年這才收回劍,拿著布條擦了擦被藍滄海碰過的地方,然後直接將布條扔出了窗外,如斯嫌棄。
“好了,別玩了,言歸正傳。”雲楚起身靠在床靠上,“流年,給我沏一壺茶好嗎?”
“嗯。”鳳流年依言走出房間。
魏長舒挑眉,“我是不是也該出去?”
“不用,”雲楚幽幽地說,“滄海,我想讓你打聽一下織錦城的事情。”
“織錦城?”藍滄海的語氣中含著一絲意味深長,“織錦城幾乎遊離在俗世之外,尤其是三年前的蠱毒之事後,元氣大傷,現在城不成城,早就已經分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