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身
易離剛走出殿外,就有一個約摸十四歲的少年從殿外的另一邊追了上來,邊追邊揮著手喊“三哥你等等我呀!”
“誠兒?”易離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等著身後的少年追上來。
“三哥你也真是的,都不等等我,我都好久沒見到你了。”少年一追上來就抱怨道。
“誠兒,三哥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沒有多少時間來看你,你別怪三哥。你也不小了,別整天貪玩,跟夫子好好念書才是最重要的。”也隻有對這個小自己七歲的親弟弟,易離才會叫得如此親昵。
少年臉上笑開了花,“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會好好念書的。等我長大了,我就來幫三哥你,那樣三哥就不用這麽忙了。”少年本就長相俊逸,此時笑起來,更是迷倒了旁邊的一眾宮女。
“三哥的事,不用你掛念。你隻管好好念書就行。”
少年說得堅定,“不,我就要幫三哥。隻要我還活著,我就願意為三哥做任何事。”
易離心裏有一陣暖意,這個弟弟是自母妃去世後唯一待自己真心好的人。隻見他看了看天色,又看看身邊一個月未見的弟弟,猶豫了許久,好像在做什麽重大決定。良久才道:“走吧,去你宮起吃早飯。”
“耶!三哥你對我真好!”少年高興地跳起來,然後又拉著易離的手得意地對旁邊的宮女太監說:“看見沒,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在少年的眼裏,易離每日每夜沒有一刻是不在忙的。此時易離能陪他吃飯,簡直就是莫大的幸福。
此時天色已經轉明,隻是太陽還未升起。嫣雨閣的“瓷心”裏,楚雪柔悠悠轉醒,見沒有易離的身影,才暗中鬆了一口氣。
紫兒和藍兒好似有千裏眼一般,她才一醒來,就抬著臉盆和衣裙進來了。
“姑娘你醒啦,快洗漱一下,待會好去找筱兒姑娘。”藍兒還如往常一般禮貌地說到。
“你們給我講講這嫣雨閣情況吧。”她已經在這裏待了兩天了,雖然還是極不情願,但是隻能接受現狀。現在她需要知道這裏的布局,以便她逃出去。
紫兒一臉激動,叫道:“姑娘你終於問了,可憋死奴婢了!”激動完後紫兒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嗓子,似乎有大講特講之意。
“姑娘,這嫣雨閣啊,可是這浮鄞皇城裏最大的青樓。你別看對麵的怡紅樓挺大的,其實啊,還是嫣雨閣裏客人最多,所以姑娘你在嫣雨閣裏可謂前途無限。還有還有,除了這嫣雨樓,北麵還有一個很大的後院,是專門給嫣雨閣裏的六位紅牌姑娘住的,現下還有不少空屋子,姑娘你若是住進去啊,見的都是些有錢有權的爺。到時候就不是客人挑你,而是你挑客人了,那錢財啊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聽到這裏後楚雪柔有些心動了,心想:“我去挑客人?既然已經改變不了現狀,何不把有利局麵掌握在自己手中?”姨娘曾告訴她,若出於困境,要先發製人。到了萬不得已,一些看似極端的行為也能給自己帶來一線希望。這些道理,她從不敢忘。
楚雪柔此時已經穿戴完畢,準備去找筱兒。紫兒趁這個當口再喝了一口水,便跟了出去。
路上紫兒變了個方式又開始講起來,“還有,這嫣雨樓啊分好幾個區域。一進門的就可以看到的那是歡怡堂,專供姑娘們陪客人喝酒聊天。而後麵那個是紅台,每天都有舞姬在上麵跳舞。再往後呢也是喝酒的地兒,不過在那喝酒的,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有權。一般人啊,是不讓去哪喝酒的。
這進門西邊呢是琴詩房,是許多文人雅士都愛去的地方,專門聽有才藝的姑娘們彈琴作詩。二樓和三樓的房間都是服侍各位爺的地方,不過三樓更講究些。就拿姑娘你住的那間“瓷心”來說,那些擺設都是極好的。”
“那進門東邊是什麽地兒?”楚雪柔問道。
“那裏都是些下人住的房間,比較簡陋。”
在紫兒全麵的講述下,楚雪柔聽了個大概。下到一樓,楚雪柔又跟著紫兒繞過紅台,卻見到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人。
“這是……姨娘?”楚雪柔不確定地叫了出來。
那女子本來都快進屋了,此刻聽到熟悉的聲音又立刻轉過身來,見到楚雪柔後更是驚訝得瞪大了眼。
看著姨娘仍舊年輕秀麗的臉龐,楚雪柔一下就衝進楚縷的懷裏,忍不住也不想忍,抱著自己的姨娘委屈地哭了起來,像是個在外麵被欺負的孩子。“姨娘,你去哪裏了?我好怕,我想回家。”她的聲音軟糯,因為哭泣,還帶著一點沙啞。
楚縷一時弄不清情況,卻還是先安慰道:“柔兒別怕,姨娘在呢,不怕了。”
兩個婢女也一時搞不清狀況,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明白為什麽楚楚姑娘會管她們的禮儀姑姑叫“姨娘”?
楚雪柔哭了好一會,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姨娘會出現在這裏,但也顧不得問那麽多了。隻道:“姨娘,帶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好,好。”楚縷看著一籃一紫兩個婢女,又說道:“隻是柔兒你先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來這裏?”要知道,這裏可是青樓啊。
“我……”楚雪柔正待說出口,老鴇又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喲,這怎麽還抱上了?縷兒啊,今日回來的?你何時認得我們楚楚姑娘了?”
“媽媽,是今日回來的。”她回到碧蓮村找不到柔兒,差點急的得要暈過去。想到柔兒可能是來尋自己了,又匆匆跑來皇城找,可找了一天也無果。本想著今日回嫣雨閣拿些錢財繼續找,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了柔兒。而且媽媽對柔兒的稱呼很奇怪,難道……
楚縷抓住楚雪柔的雙臂,“柔兒,你,你是這裏的,這裏的……”
“妓女嘍。”老鴇在一旁看著,毫不留情地給出答案。
這下輪到楚縷忍不住哭了。她的柔兒,她保護得滴水不漏的柔兒,居然因為她的疏忽而落入這青樓,恐怕已是貞潔不保。想到這兒,楚縷哭得更凶。
“姨娘別哭了,我沒事。”楚雪柔瞧著姨娘哭,心裏也難受得緊。
“縷兒你說說,我們楚楚姑娘和你什麽關係,至於哭得這麽凶嘛。”
“我,”楚縷抹了抹眼淚,“我是柔兒的姨娘。”說完又忍不住哭了。
老鴇了然點頭,“原來如此。不你們敘舊歸敘舊,練舞可不能耽擱了。”老鴇一看紫兒,說道:“你們兩個,你快帶她去。”
“是。”兩個婢女上來就要拉楚雪柔的手。
楚縷驚得趕忙將楚雪柔護在身後,“媽媽,看在我們那麽多年的交情上,你放了她,我給你做什麽都行。”
“不行。”老鴇一口回絕,說出的話不留餘地,“那麽多爺點了名要看她的舞,你讓我放了她,我上哪找個人給那些爺看去?她現在是個賺錢的主,別說那麽多年的交情,就算你是我親妹妹我也不可能放了她!”
“那我用錢買了她,用錢買。”楚縷慌亂地在自己身上摸錢袋,可摸了半天了也找不到錢袋。
“行了別找了。你根本買不起。”老鴇走上前趁楚縷不備將楚雪柔拉了過來,然後交給了匆匆趕來的大漢。
楚雪柔對著大漢又踢又拽,大漢就是抓著她的雙手紋絲不動。楚縷要去解救,被另一個大漢抓住雙手。
老鴇麵色陰厲,警告道:“縷兒,你隻是個禮儀姑姑,而我這兒一手遮天而天的人。不管你和楚楚姑娘是什麽關係,她到了我這裏就是我的人。你要帶她走,想都別想!”
楚縷沒說話,望著老鴇一時有些絕望起來。老鴇說的沒錯,她隻是個禮儀姑姑,根本帶不走柔兒。如今沈遇鴻也去了外地巡查,已是不可能向他求助。至於官府,柔兒隻是庶民,官府不會受理。是,想要直接帶走柔兒,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除非……安排一個周密的計劃,讓柔兒悄無聲息地逃走!
老鴇似乎是看出了楚縷所想,不忘威脅道:“還有,你也別想著讓她逃。她現在隻是舞姬。若是她膽敢逃跑,我就派她去接客,做一個真正的妓女。”
“什麽?”楚縷驚訝看向楚雪柔,又看向老鴇,“你說,她還沒有接過客嗎?”
老鴇冷笑,“自然是接過的。不過也不知道那位爺怎麽想的,用那麽高的價錢買下這個雛,卻碰都不碰。”老鴇又走近楚縷,拉出她的右手道:“所以你放心,她現在還是個清白之身。不過哪天你們敢逃跑惹我不開心的話,我讓人毀了她的清白!”
老鴇甩開楚縷的手,隨即對兩個婢女命令道:“你們兩個,還有你,帶楚楚姑娘去後院練舞。”
然後又對抓住楚縷的大漢道:“你,把她帶回房間去,沒我允許不準讓她出來。”
“不要,姨娘,我不想去。”楚雪柔一看自己要被帶走,又立刻掙紮起來。她好不容易見到姨娘,憑什麽要把她們二人分開。
楚縷安慰道:“柔兒乖。聽姨娘的話好好練舞,姨娘不會讓你有事的。相信姨娘。”早在她聽到柔兒還是清白之身時,就一直處在慶幸當中,心裏也很快思索出了一個逃跑計劃。隻有她與柔兒分開才能讓老鴇掉以輕心。
“可是我不想和姨娘分開。”
“我們還會見麵的。相信姨娘。”
楚雪柔看著楚縷,知道她是姨娘,是那個時時刻刻為自己付出的姨娘。“好,我相信姨娘。”
就這樣,一行人兜兜轉轉來到了後院裏筱兒的屋子前。
楚雪柔站在門外平複了一下煩悶的心情。好半響才敲了敲門,問道:“筱兒姐姐可在?”門內傳來女子帶著哽咽的聲音:“是柔兒妹妹嗎?進來吧。”
聽這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
楚雪柔帶著疑惑推開屋門,入目的滿是寬大的紫色帷幔在微微漂浮。陽光照不進來,整個屋子顯得有些昏暗。等她繞過屏風時,頓時被眼前之景嚇了一跳,有些顫抖地問道:“筱……筱兒姐姐?”
“妹妹,怎麽辦,我該怎麽辦?”筱兒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了?”
筱兒不答,隻道:“楚楚,可以讓我抱著你嗎?”
“嗯。”楚雪柔慢慢地走過去坐在軟榻上,筱兒則緊緊抱著楚雪柔,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大哭了起來,且越哭越厲害,把楚雪柔的上半身衣料都哭濕了大半。直到後來哭累了,才小聲小聲地抽泣著。
聽著筱兒的那放肆的哭聲,楚雪柔聽了心裏也一陣感傷,想到自己不能和姨娘待在一起,眼淚不自覺地滑落了下來。
她轉頭看去,隻見整塊地麵散落著衣物和一些發釵首飾,且那些衣服裏不乏男性的。空氣裏充斥著別樣的氣息。而筱兒身上隻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條裹褲。
稍微有點經驗的人都能看出這裏發生過什麽,但偏偏楚雪柔看不出。“筱兒姐姐,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同妹妹說,妹妹幫你分憂。”
“我,我,我……”筱兒“我”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口,說到後來變得很激動,又再次大哭了起來。即使在青樓待了兩年,第一次麵對這種事,她還是難以啟齒,心中充滿了羞憤、愧疚和哀傷。
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楚雪柔也自知不該再問下去,否則隻會叫筱兒更傷心。隻能抱著筱兒輕聲說:“別怕,別怕,筱兒姐姐別難過了,妹妹會陪著你的。”她的語氣很柔,就像哄孩子一樣。
等到筱兒哭累了睡著了,楚雪柔才把地上的衣物簡單收拾了一番,然後輕輕退了出去。
走出屋外,楚雪柔忽然有了一種深深的無能為力之感。或許在這輝煌壯麗的嫣雨閣裏,每個人都是身不由己。比如筱兒姐姐,比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