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黃昏時刻, 涼風陣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台風將至的緣故, 天色陰沉沉的,看起來就像是要下雨了一般。


  樹梢上的枝葉被吹得沙沙作響,帶來涼意的同時,卻又讓人覺得有一絲絲的不安。


  而那頭, 伊凡正在講述關於神跡島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你們應該都知道吧, 我們神跡島有自己的神、自己的信仰。”


  說到‘神’這個字眼的時候,伊凡明顯頓了一下, 少年抬起頭來,眼神暗淡


  “但與其說是神, 倒不如說是我們的先祖。”他平靜地闡述道。


  “先祖庇佑我們, 但卻也有求於我們。”


  而他們所求的那件事, 便是轉世為人。


  ——不,說是“轉世”, 其實用“奪舍”來形容會更為恰當一些。


  水鬼之所以是水鬼,那是因為他們用時被囚禁於水中,無法逃脫也無法投胎, 唯一的辦法便是拉人下水,讓其替他而死。


  至於鎮上為什麽會有那麽多沒有姓名的孩子……


  伊凡苦笑一聲,“那是因為, 自從一出生, 他們就注定了是要成為神選之子的。”


  神選之子……


  雖然知道不合時宜, 但明歌還是忍不住地想起了自詡“天選之子”的王二狗。


  不過這兩者的意思明顯不同。


  所謂的“神選之子”,其實就是獻給水鬼奪舍的祭品。


  島上自古以來就有長子長女繼承家業傳承香火的說法, 更何況家裏家裏排行第一的孩子是父母養得最久的,自然不舍得。


  因此家裏的第二個孩子便成了默認的祭獻品。


  名字是有魔法的, 喚了就會生出感情。或許是不想有太多的牽扯, 亦或者不希望離別的時候太過傷心,鎮上三申五令,家裏凡是有二胎的,都不允許起名,也不允許讓孩子與外界過分接觸。


  沒有姓名。


  私下圈養。


  無論男女,他們從生下來就注定了隻能活十年。就像安妮一樣,每天扳著手指頭數自己還剩下多少天可以活。


  不過他們也並不會殘忍到將這些事實全部告訴孩子,而是會用一種玄之又玄的口吻來將殘酷的事實進行美化。


  就比如之前提到的“神選之子”。


  而所謂的海祝日,祈禱豐收是真,祭奠先人也是真,但更重要的,便是通過祭典的方式將這些孩子送去海中。


  為了麻痹島民,甚至還有“誰家送走孩子,來年就會有好收成”的說法。


  而伊凡之所以能夠把這些事情摸的這麽清楚,則純粹是個意外——起碼他自己是這麽解釋的。


  伊凡握緊了拳頭,垂著頭說道:“我無法接受自己的妹妹被別人替代,更不可能看著其他人殺害她後再以她的名義繼續活下去……”


  “與其是那樣,還不如讓我陪她正常地走完這一生。”


  明歌:“所以你們那天才會出現在那個樹林裏?”


  伊凡默默點頭。


  林子裏有瘴氣,人吸入之後是屬於病死,像這樣的屍體,那些水鬼們是不會要的。


  伊凡覺得有些可悲,同樣是生而為人,他們卻連自己死去的方式都要精心挑選。


  印海問:“第二個孩子會被獻祭……就不能不生嗎?”


  伊凡搖頭。


  他委婉地提示道:“如果違反神諭,神就會降下災難。”


  如果家家戶戶都不願意生二胎的話,也就沒有“多餘”的人口拿去祭獻了。


  到時候水鬼們發起怒來,死的可就不僅僅是幾個小孩子那麽簡單了。


  印海心想:水鬼這種鬼可以說是最低級的鬼物之一了,能翻出什麽大浪?

  他們之前的副本裏還把水鬼的頭發當作任務物品呢,一點兒都不帶怕的。


  ——可轉念一想,神跡島周圍全都是海,島上人民的生產生活全都離不開水。


  掌握了水,可不就是握住了他們的生存命脈嗎?

  為了監督這些島民,水鬼們不惜將自己融入了樹中,那些從樹上長出來的人臉,其實都是他們的分身。


  他們能通過樹感知周圍的風吹草動,也同樣能夠直接睜開眼觀察目力所及的範圍。


  明歌喃喃道:“怪不得總會有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原來還真有人在暗中窺探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同時,隻有當成功奪取了其他人的性命之後,那些水鬼的臉才會從樹幹上消失。


  而在此之前,整座島嶼幾乎都處於他們的監控之下。


  甚至但凡有人提起違禁詞,無論周圍是否有被寄生的樹木,那些水鬼都能聽見——這也是為什麽會被叫做魔耳莊園的原因。


  “他們平時不能輕易上岸,但一旦有人說出那個字之後,他們便可以順著……找到對方。”


  因為是違禁詞,伊凡故意說得模糊,但實際上他指的就是“水”。


  李老六是如何死的已經無從考究,但崔鳴四處嚷嚷著要找水喝的事情大家卻都記得很清楚。


  仔細想想,明歌當時也說過“浴室裏沒水”這種話,當天半夜入睡後水龍頭忽然就開了。


  隻不過明歌一向睡眠淺、警覺性高,被水聲驚醒後直接就將屋子裏的水閥給關了,直接就將水鬼給堵死了。


  印海:“你們就沒想過離開?”


  伊凡搖頭,“沒有用的。”


  之前他們島上並不是沒有人動手砍樹。砍是砍掉了,然而那家人卻在幾天的時間內相繼葬生大海,連帶著和他們的同船的人都沒能逃過劫難。


  再後來也就不敢有人動這個心思了。


  至於出逃——誰又能夠保證,在島上人民全部離開的時候,不會發生海難空難呢?

  後來那些礦工來島上務工,有不少人都被水鬼們給盯上了,拉成了替死鬼。


  那一年,島上裏有不少小孩都平安地活了下來。


  島上的人因此嚐到了甜頭,便動起了歪心思,想拿外鄉人的命來抵命。


  於是越來越多的礦工離奇失蹤,但實際上都是被拉去當了替死鬼。前前後後有不少人來調查情況,但最後不是無功而返就是淪為了新的替代品。


  這樣一來,倒是和明歌在九號房外找到的那份手劄可以對得上了。


  那些企業家在意識到不對勁後紛紛退出,但島上的人嚐到甜頭後卻不願意就這麽放棄,便打著旅遊開發的旗號吸引外來人員上島。


  起初雙方沒有溝通好,遊客上島不久後就有不少水鬼按捺不住,私自卷起大浪,差點將整個島全吞了。


  魏肖農:“所以這就是十三年前那場洪災發生的真正原因?”


  伊凡:“不止是那場洪災……”


  後麵的每一次災難,都與那些所謂的神明脫不了幹係。


  隻不過因為前幾年的動作太大,為了不引人懷疑,島民們不得不以“修繕”的原由讓神跡島沉寂了好幾年。


  後來他們的行動變得更加隱蔽,形式也開始多樣化。


  最近一次事故說是急性病,但實際上隻不過是人被水鬼強行搶占身軀後產生的一些自然反應而已。


  明歌篤定道:“所以我們便是這一次被選中的替死鬼。”


  伊凡遲疑了片刻,然後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目光裏滿是歉意和羞愧。


  “抱歉。”


  一邊的胖子聽完不由得搖了搖頭,島上這些人固然可憐,但也同樣可惡。


  他們不該把其他人都牽扯進來的。


  伊凡:“該說的我都告訴你們了,你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明歌反問:“海祝日是什麽時候?”


  伊凡眨眨眼:“就在明天。”


  明天,正好是副本第三天。


  這個時間……有點微妙啊。


  魏肖農一瞬間就反應過來明歌的意圖,問:“你想破壞祭典?”


  明歌嗯了一聲:“如果不這麽做的話,估計明天你我都會死。”


  魏肖農:“那剩下兩天呢?”


  明歌:“運氣好的話,或許一會兒就能直接通關。”


  魏肖農搖搖頭,“我個人覺得趁著現在有時間……”


  明歌:“我們沒有時間了。”


  倆人幾乎是同時出聲,聞言皆是一頓。


  魏肖農認真道:“我們應該先去找找有沒有什麽方法是可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


  比如:如何殺死水鬼。


  魏肖農之前下過好幾個玄學的副本,手裏又是鼎又是桃木劍的,但光憑著他一雙手,這些鬼肯定是殺不完的。


  明歌反駁他:“但是就目前我們掌握的所有信息來看,祭祀廣場是最值得被關注的。”


  表麵來看,“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確實是最為簡單最為有效的方法。


  可問題的關鍵點在於:他們並沒有掌握任何和驅鬼淨化相關的線索,反倒是現在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那個祭祀廣場。


  更何況,他們這群人原本就是作為替代品被帶到島上來的。明天海祝日會舉行獻祭儀式,那群人會讓他們活過明天嗎?


  她頓了頓,換了種說辭。


  “也許線索就在廣場上呢?”


  “我妹妹她們現在就被關在廣場的某個地方。”伊凡突然開口,有些希冀地看向明歌。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位置,但是我敢肯定,她們一定在廣場附近。”


  明歌轉頭看向魏肖農,眼中神色不言而喻。


  “副本都是摸索出來的,魯莽行事固然不可取,我們不可能等一切事情全部調查清楚後再行動。”


  然而話雖然是這麽說,但魏肖農卻仍舊有所顧慮。


  他思忖片刻,剛準備說什麽,林子外麵卻忽然傳來一陣喊聲,緊接著就有不少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在那裏!”


  有人過來了?!


  伊凡低喊:“跟我來!”


  幾人連忙就要從另一條路往外繞,卻沒想到剛走出去不遠就和抄家夥的人撞了個正著。


  其中有一個,還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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