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開鎖是解魯班鎖最為簡單的一步,而真正難的一步是重新將它組裝起來。但這把囚心鎖又衍生出了其它的銅榫,總共二十一個,顯然,不可能組成原來的陰陽兩儀圖,所以這需要解鎖者去想像這些銅榫完全契合起來最終形成的模樣,一旦想錯了就根本解不出來,而雲煙麵對的困難不僅僅是這一個,更是心靈和意誌於烈火中煎熬的雙重苦楚。


  耳畔慘呼聲不斷觸動著神經,雲煙雙手顫抖個不停,似乎火燒上了眉梢,冷汗從額上,手心裏,後背不停地滲落。


  這二十一個銅榫有四個端圓榫,十七個雙尖榫。端圓榫一半是黑色的,另一半是白色的,黑中又有白圈,白中又帶黑點,這四個端圓榫十分獨立,可見是先行組接的。


  “日對陽,月對陰,所以應該黑接黑,白接白!”時遊兒在旁叫道。


  “不對,”雲煙仔細地察看了一遍端圓榫,選擇將黑圓榫和白圓榫相對契,構接成了一個十字,“魚水之歡意為交融,而且卡槽也更吻合,是日對陰,月對陽,黑白交融不分你我。”


  時遊兒翹起嘴巴,但當見到端圓榫完全拚接而成,從交界的縫隙中閃爍出天青色的微光,又開心地咧開嘴巴。


  雲煙極力克製自己不去被外界的因素幹擾,大腦神經繃得岌岌可充,似乎隨時都會中斷。


  由筆順數量從大到小來看,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四榫為最初的結構,也是整鎖的中心。日月之後緊跟陰陽,中心即定,隨後便是定大局。


  雲煙發現剩下的十七個雙尖榫無論顏色形狀還是中間凹陷處都一模一樣,也就是說這樣就必定是個極其規則以及對稱的鎖型,而其中難處在於難以分辨大局和玄虛各用到幾榫,如何搭扣,一旦數量錯了,再進行抽調,非但時間用得太多了,而且還有全盤崩潰的危險。


  可是以她的處境,卻沒有任何多餘的思考時間能留給她,也許隻有不到幾分鍾,燭寂他們就撐不下去了。


  雲煙開始猜,她賭大局用六榫,這是沒有依憑的,完全出自於直覺。


  一榫一榫緊緊相卡,銅絲糾纏擰結的聲線總是出其不意地從某一步中響起來,但雲煙仍不能看出囚心鎖究竟是什麽內部結構,隻是按照想法一步步進行下去。模糊的形態在雲煙瞳孔深處緩慢綻開,她隱約窺見了這一次囚心鎖組成的模樣,那是一株在河上盛開的睡蓮,四周水花與遊魚相戲……


  定大局,擇玄虛,從中心端圓榫向外不斷延展,六根雙尖榫是最主要的六片花瓣,再把餘下的十一根雙尖榫疊層嵌入。


  “為什麽會是十一根,該死!”雲煙發覺了不對勁,她第一反應是自己賭錯了大局的榫數,後來才繼而察覺無論怎麽分配,始終多了一根。


  往往奇數的榫條是一整個鎖最大難點,雲煙不自覺咬住嘴唇,口腔內彌散開淡淡的腥氣,她早就考慮到會有,但最後麵臨這個問題時是忍不住咒罵了一聲。


  耳邊哀呼與呻吟又趁機鑽入了腦中,雲煙雙眼通紅,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怎麽辦,該怎麽辦?慌亂一把篡住了心髒,讓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湧上。


  沒人能回應她,隻有她自己。


  雲煙重新看了一眼初具姿態的囚心鎖,無數念頭與思緒頃刻之間一同奔流而過,最後,她咬著牙,伸手飛快地將大局之內的六根銅榫抽出了一根,換成了大局七榫,玄虛十榫,日月陰陽四榫。


  因心鎖一下子經過了兩個重要的瞬間,抽榫之刻,它像睡蓮凋謝枯萎一般,光芒褪卻,花瓣凋零,而又在雲煙將那根銅榫插入中心的缺口處之際,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之後,蓮花重聚,根莖伸展,尖榫緩緩放下,真如盛蓮怒放,光彩奪目。


  那最後一根,是莖啊。


  雲煙用手臂遮住了眼睛,眼尾悄然綴下一滴淚來。


  與此同時時遊兒拍手鼓掌,殿中的慘痛呼聲也漸漸停止,燭寂和阿星身上的業火消失殆盡,二人卻低垂著頭,不知是死是活。


  “小雲姐姐,你知道你用了幾分鍾嗎?”時遊兒笑道。


  “……”


  “小雲姐姐,焚心柱殺死一般鬼魂要三秒鍾,不過遊兒為了玩得開心把時間延長到了一般三分鍾,不過對於燭寂哥哥和阿星妹妹,遊兒又給他們稍稍多了一點點時間。”時遊兒掂著指頭,”差不多四五分鍾吧。”


  雲煙渾身都在顫抖,她怒目圓睜地對著時遊兒大喝:“他們死了沒有!”


  時遊兒卻一愣,小嘴又哆嗦起來,嬰兒肥的圓臉飛起一抹紅,兩隻眼睛眨著眨著冒出了晶瑩的淚珠,他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哭了出來:“他們沒有,沒死啊,小雲姐姐嗚嗚,姐姐凶我……嗚嗚,遊兒,遊兒惹姐姐不高興了,哇嗚嗚……”


  聽見燭寂和阿星還活著,雲煙這才整個人癱鬆在椅子上,閉上雙眼,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無比清晰,渾身上下如同水裏撈出來的一般濕。


  還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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