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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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還沒有複課,村子裏卻有了點兒變化,從外麵來了一支軍隊,就在東窪村駐紮,和方家莊隔著一條無名小河遙遙相望。
說是軍隊,其實也就不到百人,和那些如土匪,綹子一般的士兵不一樣,這些人大部分都很和善,遇見老百姓也客客氣氣的,一開始大家夥還很擔憂,心存警惕,沒過兩日聽聞那些當兵的不砸不搶,還給老百姓們分米麵糧油,布匹衣物,分的不多,也都不是什麽多好的東西,可是老百姓日子過得都窮,這些東西就很讓人高興了。
而且隊伍裏有醫生,免費給老百姓們義診,還挨家挨戶地幫著修理房屋,挑水耕地,幹了許多實事,不過幾日,老百姓們就放下心,如常地和這些人交往起來。
方若華也聽花大娘他們說了,這些人也跑到方家莊來開展工作,不過莊裏的人多少有點兒排外,對他們雖然不說喊殺喊打的,到底有一些警惕排斥,反正到現在也沒見有哪一家跟這些人熟絡。
到是夏芬的幾個學生組織的一個讀書會,這幾天組織讀書活動時,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參加。
“聽翠兒丫頭說,那兩個後生都挺有學問,書讀得好,說話文縐縐的,還看了小姐的《荊衣記》,特別喜歡,說想要排成什麽話劇。”
“哦?”
方若華失笑,到是不意外,上個月學校的學生還在大禮堂演話劇來著,演出時,觀看的學生全都淚流滿麵,激動不已。
這個時節,年輕學子喜歡演話劇,也喜歡看話劇,就和他們在街上隨時隨地都能扯起旗子演講一樣,是個很時髦的事兒。而且演話劇安全,演講說得激烈了還可能遭到鎮壓報複。
隻是不知道項君和謝冰心在自己人那兒,看到荊衣記上演,心裏會是什麽滋味。
這日,正值午後,方若華帶著幾個學生一起幫夏芬做實驗。
雖然學校還沒有開學,可夏芬卻不忍心讓學生們荒廢學業,老校長也是這個意思,與其放任學生們四處亂跑,再惹出是非,攪合進眼前的紛亂中,還不如放任他們在夏芬手底下學習。
做完實驗,正聽夏芬一條一條地解釋他們犯下的錯誤,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迫的敲門聲。
方若華推門出去,就聽到一陣鑼鼓聲,喧鬧聲陣陣,轉頭又見明叔媳婦一手拿著根燒火棍,另一隻手拎著自己的菜刀,急聲道:“莊子外來了好些人,有十多個,馬上就衝到家裏來了,快,快去躲一躲,萬一傷了小姐和太太那可怎麽得了!”
方若華皺眉。
這會兒方肖不在,他出去逛街了,略一沉吟,方若華急問:“嬸子最近看到金先生了沒有?”
明嬸兒一愣:“金先生?沒啊,都有七八天沒見到人。”
幾句話的工夫,花大娘一溜小跑,蹬蹬蹬地跑過來:“躲什麽,躲什麽,方小姐有什麽好躲的,我,我到看看誰那麽大的膽子,敢對方家動手?”
她一吵吵,幾個在小圖書館讀書的學生也匆匆過來,一臉義憤填膺。
“方小姐,是不是有人鬧事?你別怕,有我們在,一定保護你。”
一幫學生最大的都快三十歲,最小的才十七八,齊齊護在方若華身邊,全神戒備,方若華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心下奇怪,她還以為這段劇情波及不到方家,畢竟現在她和金先生,還有顧長生都很熟悉,不算一條船上的人,到底也算是朋友,那些熱血青年再怎麽樣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把自家給抄了,真要那麽做,才叫荒唐!
“都別急,我們先出去看看。”
方若華當先就向外走去,花大娘緊跟其後,臉色鐵青,其他人一看攔不住,也都緊緊跟上。
一出門,用不著指路,隻看不遠處橋口那兒,密密麻麻全是人影,就知道這熱鬧到底該去何處看。
“私人領地,不許靠近!”
“你們都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找方大善人的麻煩!”
“爹,剛才那小子說方老爺欺壓良善,強搶民女,罪大惡極,要審判他!”
“呸!什麽東西,敢說方老爺都欺壓良善,我看這幫混蛋心黑眼瞎,少說廢話,他們人多,咱們也不慫,一人打斷一條腿給我扔出去。”
“扔出去!扔出去!”
花大娘撲哧一聲,先是笑,又黑了臉,搖了搖頭。明嬸子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還好,咱們方家莊可不是好欺負的。”
幾句話的工夫,一群穿戴齊整,全是黑色布衣短打打扮的漢子匆匆而來,差不多有十七八人,還有兩個騎著馬。
“明叔他們來得好快。”方若華笑了笑,心情放鬆許多,
因為最近南邊的一夥兒土匪派了人下來要村子裏交保護費,讓打了回去,恐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護莊隊的人都到南邊去守著,她還擔心,這邊忽然出事,即便鳴鑼示警,隊上的人也不一定能及時趕到,沒成想速度居然這般迅捷。
此時被人民群眾包圍的這一夥兒人,卻是個個手足無措,麵麵相覷,臉色煞白!
情況和他們想象的完全不同!
這種事情,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做,算得上是輕駕就熟,以前對付這等大地主,也會遭遇打手的阻攔,但他們從來不懼怕,因為老百姓們最多冷眼旁觀,大部分都是鼓掌叫好,心中快意,隻要看到老百姓的笑臉,他們就充滿動力!
可是現在……頭發花白的大爺大娘,還沒有半人高的小孩子,梳著長辮子的年輕姑娘,人人橫眉怒懟,義憤填膺,好像他們罪大惡極!
再一抬頭,薛彬和葉誌飛腿都有點兒發軟,後麵人更多,一轉臉,正好看到穿著陽城大學校服的學生,簇擁一個年輕女人怒氣衝衝地衝過來。
葉誌飛一縮頭,躲過一隻草鞋,耷拉著腦袋再也不敢吭聲,還是薛彬支支吾吾:“方肖他強搶良家婦女,我們是來主持公道的……”
“我呸!”
飛來橫禍,一口吐沫噴到臉上,葉誌飛氣得眼睛都紅了,幾乎忍不住破口大罵,就被一連串的痛罵聲噴了回來!
老百姓們罵人的花樣可真多,也就片刻工夫,就連葉誌飛也覺得自己就是豬狗不如了。
薛彬實在受不了,也顧不得保護受害人的名譽,高聲道:“方肖強搶了朱大誌的媳婦,人家苦主守著一個瞎眼的母親,求告無門,整日以淚洗麵……”
話沒說完,在他麵前張牙舞爪的長辮子姑娘就一爪子撓了上去,差點兒沒戳瞎他的眼睛。
“你才是朱大誌的媳婦,詛咒你當他媳婦十輩子!”這姑娘眼睛都紅了,要不是旁邊的人攔住,看樣子她都想撲上去撕咬。
薛彬臉上一白,隱約也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這些老百姓不像是故意搗亂的刁民,看神情言語,是真心把方肖當好人,應該不是對方雇來的。
他們正猶豫間,花大娘已經看不下去,這等鬧劇,簡直……連忙大跨步上前,一把把秀芬抱住,轉頭對葉誌飛道:“你們別胡鬧,也不嫌丟你們領導的臉,回去好好查查,秀芬的確被她爹賣給了朱大誌,可是現在都民國了,誰規定當爹的能賣閨女的?真以為還是封建王朝!”
葉誌飛和薛彬都一愣。
秀芬眼睛通紅:“我就不孝又怎麽樣,有本事你們抓我去浸豬籠,浸豬籠我也不嫁逼死我娘親的仇人!”
周圍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語,大體說了些事情經過,秀芬的爹好賭,被葛家村的混混朱大誌坑了一回,女兒都被賣掉還債,結果朱大誌來抓人,嘴裏不幹不淨的,秀芬娘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下又驚嚇又生氣,一口氣上不來,不幸離世。
當時方肖和夏芬剛來不久,還沒尋回自己的姑娘,路遇此事,想起女兒,心生不忍,就領著莊子裏剛剛整合的青壯,把人搶了回去,也替秀芬爹還了賭債。
那會兒方家立足未穩,不想多生事端,也隻是給了錢息事寧人,但秀芬是個倔強姑娘,脾氣硬,私底下可能找人教訓了她爹,還有那個朱大誌一頓!
聽了始末,薛彬和葉誌飛臉上又紅又白,半晌葉誌飛才哼唧了聲,訥訥道:“葛家村周華同誌的十畝地……”
“那是他媳婦溫英英的嫁妝。”
花大娘皺眉,“你們難道不知道葛家莊周華酗酒打老婆?溫英英整日被他暴打,前些日子被打斷了一條腿,兩根肋骨,頭破血流,她鄰居狗剩怕她被打死了就幫她回娘家傳了個口信兒,溫英英的大哥和舅舅這才去把妹妹和外甥女接回家。他們都是我們方家莊的人,現在兩個人正巡邏呢,你們要是想見,又不怕挨揍,我就找人幫你們去找。”
“可是!”葉誌飛咬著牙,欲言又止,那可是項大哥親自去查的,項大哥說的話,難道還會有錯?
“跟他們廢話什麽,地裏還有活兒沒做完呢!”
“就是,給我打!”
一群人一擁而上,連推帶打,又是抓又是撓,葉誌飛和薛彬帶的人不少,這會兒一看情況不好轉頭就跑,總不能真跟老百姓動手,他們不能犯紀律!
再也顧不上問什麽,葉誌飛和薛彬扯著嗓子解釋也沒人聽,一行人隻能奪路狂奔而去。
方若華:……好像鬧得有點兒大!村子裏的人什麽時候這般彪悍了?
花大娘卻笑:“沒事,一會兒我跟過去看看,應該有幾個熟人,解釋一下就好。”她到是高興,別管方家莊的老百姓是不是過於魯莽衝動,至少他們沒有一個麻木不仁,也說明大家心有底氣,無畏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