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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編排 (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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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丈笑了笑:“那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別說你們小輩,就是我們那一輩人,知道的都不算多。”


  這位老人家語氣帶著一點悠然,聲音很好聽,孫之節越發好奇。


  “難得有緣,告訴你也無妨,隻是這事,你聽了便聽了,千萬莫要外傳。”


  孫之節連忙應了。


  老丈捋了捋胡須,輕聲道:“近三十年前,先帝還在世時,有一年南行至南安城。”


  他一提起,孫之節就會心一笑。


  先帝不比當今皇帝,那是個勤政的,輕易不出帝都,也唯獨三十年前南巡了一次,為了視察河工和邊防。


  當時先帝就駐蹕南安城的驛館之內。


  直到今日,南安的文人墨客,還時時去遊覽驛館的園子,吟詩作對,頌先帝仁德。


  “與先帝同來的玉妃娘娘,就在進南安城之後不久,被診出有孕,先帝大喜,當即就下了晉升玉妃為貴妃的旨意,那會兒,但凡有幸拜見娘娘的官眷都說,先帝對娘娘的喜愛,怕是要遠遠勝過尋常恩愛夫妻。”


  老丈娓娓道來,這涉及到的又是皇帝,又是貴妃,還牽扯龍嗣,孫之節自認是風流雅士,可對這種八卦消息,比尋常百姓要上心的多,聽得越發關注。


  “先帝對貴妃娘娘頗為看重,為了娘娘的身體,特意在南安多留幾日修養,沒成想,娘娘竟忽然失了胃口,禦廚們絞盡腦汁,用盡了辦法,做出天南海北的珍饈美食,娘娘卻連看都不肯看一眼。”


  “先帝大怒,隨行的禦廚幾乎都挨了板子,眼看著娘娘沒幾日就仿佛受了好些,日日難受,幾個禦廚簡直被嚇破膽,生恐腦袋不保。”


  老丈歎了口氣,忽而一笑,“不過,老天許是也覺得不該讓貴妃難受,一日,貴妃起了興致,想上街走走,先帝便帶她微服私訪,一路走到南河河畔,忽有一陣異香撲鼻而來。”


  孫之節立時有所感。


  果聽老丈繼續道:“貴妃登時駐足,隻道餓了,先帝大喜,聞香而去,就見道邊有一年輕男子,正在擺攤做豆腐羹,那豆腐與尋常的不同,軟嫩香滑,色如黃玉,以高湯燒製而成,隻是看一眼便覺可愛。”


  “貴妃忍耐不住,當即要了一碗,一口氣吃完,口齒留香,遂連吃三碗。”


  皇帝大喜,同樣品嚐後讚歎道:“此乃人間第一鮮。”


  貴妃也道:“恰如美玉無瑕。”


  皇帝笑起來,幹脆就給這豆腐羹起了個名字,就叫‘玉無瑕’。


  老丈說完,整了整鬥笠,收起魚竿,施施然而去,臨去歎息:“也不知這擅做‘玉無瑕’的年輕人,後來遇到了什麽事,隻聽說他立下重誓,三十年不再做,唔,似乎如今時限已到,也不知哪一對才子佳人,能如先帝與貴妃一幫,享受一回帝王也愛的美食。”


  老人家的背影遠去。


  孫之節浮想聯翩,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情形。


  按理說旁人聽了這等說辭,肯定隻以為是野史傳說,胡亂編排。


  畢竟尋常百姓編排皇家,那是自古常見之事,就是皇室之人聽了,也隻會一笑了之。


  但也許是這老丈的氣度著實不凡,他竟然信了個十成十。


  雖說老丈曾說過,此事最好不要外傳,但越是秘密的東西,其實流傳得越快。


  幾乎很短的時間,南安城才子佳人的圈子裏,就流傳起玉無瑕的美名。


  聲名之廣,幾乎讓人覺得那說的不是豆腐,而是什麽世間罕見的珍奇。


  或許正因為它是豆腐而已,才人人向往,人人想見識見識。


  畢竟那些奇珍美食,非富貴之家不可見,可是豆腐卻是平平凡凡,尋常才子估計也能享用。


  南安城的商戶們隱約也聽到些玉無瑕的名聲,有不少想借著這名聲推出各色豆腐菜的,生意果真不錯,隻是,還是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玉無瑕’是什麽。


  直到有一日,孫之節赴月宛樓之約,喝過一輪酒,小廝捧著一個白瓷盅,進了月宛樓二樓的雅間。


  孫之節看著裏麵米黃色的,平如鏡,暖如玉的‘玉無瑕’,遙想當年帝王與貴妃,再思如今的美人恩重,登時一股氣血上湧,感懷落淚。


  他本是感性之人,尤其多情。


  一碗豆腐羹喝完,長歎一聲:“果然美玉無瑕,世間美味,莫過於此。”


  整個月宛樓嘩然一片。


  南安城還是老樣子,雖說最近災民變多了,老住戶們也隻是嘀咕一句:“最近的日子真不好過。”然後就該幹什麽還做什麽。


  市井小民們的生活,大部分都是看天看命,能活著一日是一日,除了自己屋子裏,飯桌上那一點事,沒多少人有心力去關心別的。


  方家的豆腐坊就在一片漠然中開始改建。


  粉刷牆壁,擴建門臉,內裏貼了牆紙,新打造櫃台,桌椅,地麵上鋪上一層軟木。


  改變悄無聲息地發生,來來往往的老客人們偶爾調侃方老頭幾句:“你這是發財了,女兒有本事呢!”


  調侃完,就選幾樣忽然增加的腐竹,豆腐幹,豆腐皮,配上嫩嫩的豆腐,回家給妻女打打牙祭,反正也不算貴,這點東西到底吃得起。


  方老頭穿著整潔的,帶繡紋的長袍,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賬本。


  店麵新裝修以後,生意確實見好,主要是加了幾戶大戶人家的訂單,但是也沒有好到能讓他不心疼這些裝修耗費的錢。


  “哎!”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女兒好像在許家沒幾日,就開始變得大手大腳起來。


  這可怎麽得了,看來他得更努力幹活,這麽會敗家的閨女,肯定手頭緊,在需要他貼補的時候,他總不能一點銀錢也拿不出。


  翻看了兩頁新整理過的賬冊,方老頭揉了揉眼睛,抬頭就看到大門前站著一個年輕書生。


  這書生神情中略帶三分惆悵,低頭看著門口一塊不怎麽起眼的青石。


  “瓦罐浸來蟾有影,金刀剖破玉無瑕,就是這裏了,老板,一份‘玉無瑕’?”


  方老頭愣了下,迅速回憶起女兒說過的話,略微一蹙眉,輕聲歎息:“請坐。”


  白瓷盅裝豆腐羹。


  豆腐軟嫩鮮滑。


  孫之節吃著隻覺得好,而且不隻是豆腐好,意境也好。


  桌椅看似樸素,但上麵刻繪的畫,筆調優美,無論人物還是風景,都是上佳。


  就這一套桌椅,若是懂行的人看到,怕是能值十兩金。


  桌子上用的器皿也好。


  茶碗水壺杯盤碟子,湊在一起正好拚成雙魚戲珠的造型,嚴絲合縫。


  一個樣貌秀氣,手腳幹淨的小廝,輕手輕腳地把用具打開,倒上茶水,擺放好點心,整個桌子這麽一看,便足以入畫。


  “雅致!”


  孫之節很滿意,一時間詩興大發。


  再吃這豆腐羹,就越發覺得口齒留香。


  能讓先帝和先貴妃愛的東西,怎麽可能不好?


  方老頭送走了客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店裏的生意一下子就好起來。


  來的客人多是斯文人,還有富貴人家的侍女上門,要求打包。


  方老頭照著女兒的話,客客氣氣,但也不太當回事那麽應付。


  一天隻做五十份玉無瑕,多了沒有,一人限買一份,用最好的包裝,每一分都送漂亮的便簽。


  沒多長時間,每每晨起開門前,門外都要排出長隊,且下人們漸漸少起來,竟多是文人墨客自行登門。


  連帶著其它豆製品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方老頭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幸虧自家姑娘早早給雇了兩個夥計。


  不過,照著女兒的說法,家裏不缺錢用,生意不必做得太累,要的是種格調,對,就是格調。


  方老頭不是那種特別固執的父親,女兒長大嫁了人,也沒把女兒當外人,孩子說的話,他也願意聽。


  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是個大老粗,除了會出死力氣,也沒別的本事,姑娘卻不同,和她娘一樣,是個有見識的,多聽聽女兒的話,總沒有壞處。


  不過月餘,老方家的豆腐坊,竟成了南安城赫赫有名的地方。


  便是那些閑漢們,碰到外地來的客商,提起南安特產,都要鄭重其事地說一回‘玉無瑕’。


  先帝和貴妃的故事,也被編排出無數個版本,成為茶樓飯館的說書先生們,最喜歡說的內容。


  夜姑看著這一連串的發展,愕然無語,最後隻能滿臉佩服地看著比她還小三歲的方若華歎氣。


  人人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像她這樣才十七歲,但是已經成熟穩重是個大人的女人,在船上人家裏,不算新鮮。


  女人一旦嫁人,無論她是十四還是十五,都會迅速地成熟起來。


  自家這位主母卻依然讓人心驚膽戰。


  “這麽隨意胡說,還編排先帝和他老人家的貴妃,您就……不擔心?”


  方若華失笑:“擔心什麽?這世上,編排皇帝的人還少了?”


  夜姑無語。


  編排皇帝的人不少,大部分話,一聽就讓人想笑,編排的這般真切的,那確實少有。


  先帝過世那麽多年,朝中經過幾輪清洗,誰還知道他當年到南安城之後,和玉貴妃有什麽往事?

  他便是當真在街頭吃過一碗豆腐羹,讚過一句好,那也很正常。


  估計真去問當時隨禦駕南行的老大臣們,他們也不敢一口咬定說,就是沒有此事。


  方若華莞爾一笑:“我們借名賣個豆腐,做一筆生意而已,先帝便是在此,估計也隻會一笑了之。”


  夜姑:“……”


  她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驚世駭俗的操作,那可是……皇帝啊!


  也唯獨方若華這般,並不把皇帝太當一回事的人,才能想出這種,靠營銷皇帝來打響自家豆腐名氣的做法。


  這裏麵的道道,怕也隻有經手之人,知道一二分,就連許家,縱然有些許懷疑,也沒真敢想自家的這位六奶奶,能這麽輕描淡寫地做出如此,咳咳,驚世駭俗的事情。


  到是許大福還特意專門跟管事交代,以後買豆腐,價錢都翻三倍。


  方家的豆腐坊到底有沒有日進鬥金,方若華到也沒太在意,隻要方老頭有點成就感,順便有些名聲,也少些麻煩。


  名聲這種東西,隻要是好名聲,對升鬥小民來說,也許就能在某個時候,成為保命的利器。


  冬日終於漸漸過去。


  風雪初停,暖意漸至,總算是熬過了一冬,男女老幼們眼看著多了活氣,就是街市上奔命的乞丐,也多多少少鬆了口氣。


  隻是春日裏不見雨,不知今年的年景會是如何,人人心中尚存著隱憂。


  方若華一邊曬太陽,一邊溜貓,她到是很清楚會有大災,也有大疫,可方大妹記得的事情不少,卻根本不知根源何在。


  她在那點記憶裏麵已經是翻來覆去,覆去翻來地審閱分析,還和直播間的水友們商量,最後得到的結論,也不過隻有一點。


  廣泛積攢糧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幾天南安城有點熱鬧,確切來說,是許家熱鬧的很。


  天南海北遠道而來的各大家族,豪商巨賈,還有本地豪強,甚至連王破的王家,都給許大福送了兩個美女,表達了下隱晦示好。


  事實上,最近王破倒了大黴,不知道招惹何方殺神,連續三次,他和小妾親熱時,飛刀擦臉頰而過,釘在床板上,他臉上的汗毛都被剃幹淨,難得光滑的很。


  無論怎麽戒備,依舊逃不過。


  他最後一回辦事,不顧顏麵,就讓護衛在床外麵守著,發了狠心要把刺客調出來千刀萬剮,卻沒想到,興致剛上來,衣服還沒脫幹淨,一刀飛至,劃破了褲子,貼著子孫根戳在床頭……


  王破是徹底被嚇得……呃,那什麽了。


  知道內情的都笑,也不知是哪方好漢,這回算是製住這混蛋,以後他還硬不硬得起來,尚未可知。


  能得這許多人敬重,到真是生平頭一次,許大福挺得意。


  這些人裏麵好一部分,他往常也就是上趕著巴結,還不一定能巴結得上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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