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一章 女子(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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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小兒子出了點問題,說不明白,還是想請方真人親自看看。”
吳老太太帶路,一路到靜遠齋,正是四少爺吳天寶的住所。
此時院內下人們都屏息凝神,顯得有點焦慮。
方若華隨吳家眾人進了院門,穿過遊廊,沒進正房就見門口窗邊站著密密麻麻起碼幾十號家丁護院,人人神色緊繃。
吳老太太指了指窗戶,方若華也沒進門,隻從窗戶向裏麵看去。
看到的卻是個穿著雲雁紋淺粉的對襟長褙子,頭戴鎏金桃花簪,坐在鏡前低聲吟唱,聲音悠揚,聽不清楚詞,卻不難聽。
方若華大體一看,看不出哪裏不對,挺漂亮一姑娘而已,轉頭卻見吳老太太的神色難看至極。
旁邊的老嬤嬤忍不住雙目發紅:“我的四少爺!”
方若華:“……”
其實,喜歡穿女裝也不算什麽大事。
顯然人家吳家上下都不覺得這不是大事,吳老太太歎了口氣,詳細說了說始末。
五天前
吳家的四少爺吳天寶,照常在外頭耍到半夜才進的家門。
四少爺大約是喝多了酒,看起來有點上頭,春雨服侍他洗漱,喝了碗醒酒湯睡下,自己就在外間合衣躺著守夜。
那一晚上,春雨睡得不是很實,當丫鬟的替主子守夜,本來也不可能睡得跟死豬似的。晚上就聽自家少爺斷斷續續地唱戲。
春雨隻道自家少爺這是做夢呢,也沒當回事,卻不曾想,第二日進去叫少爺起床,就見自家少爺已經起了,還坐著鏡前給自己梳妝。
當時春雨就被嚇了一跳,隻因少爺描了眉,染了胭脂,還在右臉上花了一朵極鮮豔的桃花,整個人柔媚得不可思議。
不光如此,身上還穿著春雨的裙子,踩著她的繡花鞋,手裏捏著繡帕,攬鏡自照,活脫脫一個漂亮女人。
嚇得春雨低聲叫了一聲,好幾個丫頭婆子都給驚醒,衝進去看到這等情況,麵麵相覷,心中別扭,又怕嚇到四少爺,隻能猶猶豫豫地走過去問。
四少爺隻是笑著說好玩,丫鬟們要給他洗臉,他也沒拒絕。
幾個丫鬟都鬆了口氣。
如今吳家正忙,丫鬟們也擔心這事說出去,會壞自己少爺的名聲,她們還要吃掛落,見少爺好好的,隻以為是一時興起,沒準兒一會兒便忘了。
她們少爺向來要臉麵,總不會穿著女人的衣服出門去。
吳天寶果然一整天都沒再生事。
結果到了晚上,春雨心下惦記少爺,怕在出事,便在少爺屋裏的地上鋪了床睡下,睡到半夜,忽然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臉。
春雨睜眼見是少爺坐在她身邊衝她笑,心裏就有些羞,她們這些大丫鬟,不說全是給了少爺的,可少爺如果想要她們,她們其實多數都樂意。
吳家的生活富貴,當丫鬟的過慣了副小姐的生活,再出去過窮苦日子,誰也不會樂意。
春雨心裏想依著少爺,還在浮想聯翩,隻覺得臉上一疼,鮮血噴流!
當即一聲慘叫驚起所有人。
眾人推門點燈,就看四少爺正拿著刀割春雨臉上的皮,登時被嚇得差點上天。
“哎!”
說到這裏,老太太就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幫死丫頭主意忒大,此等事關少爺的大事也敢瞞著我。”
驚悉這等事情,老太太幾乎要暈厥過去,奈何為了兒子終究硬撐著延醫問藥。
“現在娘娘省親是第一大事,哎,偏偏是這個節骨眼上,天寶鬧出這等事來,我連太醫都是私底下悄悄請來,奈何針灸吃藥都不能根除,誰都說束手無策。”
“前兩日我兒還有清醒的時候,清醒過來便對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情,聽說自己竟傷了春雨,還嚇了一跳。”
“可如今清醒的時候都沒了,白日晚上全都糊塗著,行為舉止不光如一女子那般,還似妖邪之流,現在都沒有丫鬟敢近身伺候,老身怕他跑出來傷人,日夜派人守著門窗,不許他離開半步。”
“也請了道士施法驅邪,奈何這……妖孽,法力高深,老身請的道士皆是無用。”
一群丫鬟跪地痛哭。
吳天寶身邊有四個大丫頭,八個小丫頭,都是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春雨年紀最大,生得纖細小巧,溫柔體貼,為人和善,雖然得少爺和老太太的恩寵,卻從不驕縱跋扈,對其他姐妹頗為照顧,若誰家裏有事,她都會伸一把手。
這丫頭長得也好,要是不出這意外,無論是將來給她們少爺做妾,還是贖身出去,都不會太糟糕,如今卻是不知會如何了。
丫鬟們不免有些悲憫,也是自憐,齊齊哭道:“這必是,必是讓妖孽纏上了,真人慈悲,萬望驅除邪祟,給春雨姐姐報仇雪恨。”
吳老太太蹙眉:“行了,號喪什麽。”
她忍了忍,到底還是涵養好,哪怕生了這麽大的氣,也並沒有拿丫鬟們撒氣的意思,揮揮手讓她們都下去。
“老身實在是沒了法子,隻能求助幻真觀,方真人,請您施展妙法,救一救我這孩兒吧。。”
方若華沉吟片刻,壓下心中那些微詫異,問道:“都五日了,府中除了這位四少爺,可還發生別的什麽事?除那位春雨姑娘外,有沒有別人受傷?”
眾人搖了搖頭。
“你們四少爺出事以後,也沒有離開過房間,隻房間裏呆著?”
眾人都點頭。
方若華輕笑:“這可有點意思,我看他麵色,吃喝應該都沒問題。”
“我們四少爺前兩日吃得不少,都是家常菜,給什麽吃什麽,出了春雨的事以後,少爺不再理會人,但吃飯還是吃的。”
方若華點點頭:“有趣。”
對於這方麵,她其實有經驗,按理說出了此事,吳家應該陰氣環繞,可偏偏沒有。
就連這四少爺也異常安靜。
她還沒翻大百科,也沒問宇宙商城的那些前輩們,正琢磨心裏那點異樣,就聽後麵有人厲聲道:“讓開!”
杏兒本能地撲過來護住自家小姐,方若華帶著她輕輕一側身,便見一少年整個撲過來,直直撞過去。
守門的那些家丁居然沒有攔住,這小少年滑得像一條魚,一出溜就拆下門擋衝了進去。
吳老太太腦子裏嗡的一聲,喊道:“小勇!”
後麵緊追不舍的好幾個丫鬟和小廝也追到眼前,一時不知所措,欲哭無淚。
少年冷笑:“奶奶,您還不知道四叔是個什麽人,撒謊比吃飯都容易,他這是不知又鬧什麽,您還是問問我爹,是不是又管著他不許去吃花酒?還是又看上了哪家的粉頭兒沒錢買?再不然……不會是故意裝神弄鬼夥同別人來騙錢的吧?”
說著,這少年就瞥了方若華一眼,一臉的嫌惡。
吳老太太:“……閉嘴!”
方若華都有點吃驚,話說她這回可的確是受了無妄之災,裝神弄鬼什麽的,以前到是常有,當然,純為騙錢的到沒有,可在這個小時空,她好像雖然不是特別無辜,可總體來說,還是無辜的。
吳老太太捂住頭直喊頭疼:“小勇,快把孫少爺給我,給我抓出來。”
一幹下人再害怕,覺得邪性,也鼓足了勇氣準備衝過去抓人。
小少年卻是飛起一腳,咣當一聲踹上門,還拖過椅子把門一堵,自己四仰八叉地坐下。
門外一靜。
吳老太太臉色發白,簡直下一刻就要昏死過去。
小少年一點也不知老人家的憂心忡忡,氣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指著那‘女子’破口大罵。
“四叔,你這花活也越來越多了吧,現在什麽時候,我大姐,娘娘的大日子就到了,全家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你偏偏選這時候鬧,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說著,他又轉頭衝窗外方若華哼了哼,“要是有什麽人夥同我這四叔亂來,最好別讓小爺我逮住實證,要不然就讓你們知道知道,我們吳家也不都是慈悲人,也有不習慣與人為善的……”
方若華驟然抬手,掄起旁邊一花盆。
砰一聲。
少年一時躲避不及,應聲倒下,撲在一旁。
吳家所有人:“……”
老太太也愣住。
少年掙紮了兩下站起身,勃然大怒,再也顧不得和老太太較勁,開門就要向外衝:“你,你敢打我!”
眼看這小子推開門,一臉猙獰,要衝出門痛毆方若華一頓,卻是奔了兩步愣是沒有走動,還在原地打轉。
外麵鴉雀無聲,老太太嘴唇顫抖,其他人也渾身發顫。
屋裏那‘女子’的頭發悄無聲息地變得很長,纏住小少年的腳踝,一寸一寸向上蔓延。
少年原地跳了兩下,低頭看到一團黑,一時沒看清楚,劈手就去撥,氣道:“四叔,你也適可而止,都什麽玩意兒……啊!”
話音未落,黑發裏忽然鑽出一個人頭,麵孔扭曲,滿臉鮮血,脖子上還有懸梁自盡時留下的痕跡。
燈光照耀,忽然長出來的這人頭詭秘又恐怖。
“啊啊啊啊啊!”
小少年捂著臉尖叫,整個人慌亂無措,使勁掙紮,可頭發越纏越緊,不多時他便臉上青紫,呼吸急促,直翻白眼,眼看就沒了性命。
吳老太太雖知自己的兒子不妥,卻著實是第一次看到這等場麵,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止,頭暈眼花,搖搖欲墜,隻能死死抓著方若華的衣袖。
“真人,真人救命!”
小兒子是她的命根子。
這寶貝大孫子也是她的命,丟一個她都不想活了。
方若華四下看了一眼,又抄起一個小小的,巴掌大的花盆,衝吳老太太笑了笑道:“我可砸了?”
吳老太太隻覺得這位方真人笑得雲淡風輕,一派仙風道骨,不自覺就點了點頭。
方若華順手扔出去,砰一聲,正好砸在小少年的臉上,鼻血噴流,又酸又澀,眼淚鼻涕全冒出來,但這一疼,不知怎麽的,那頭發和詭異的人頭竟消失無蹤。
小少年呆了呆,瞠目結舌。
方若華咳嗽了聲:“出來吧。”
她話音未落,小少年猛地回神,連滾帶爬地爬出來撲到吳老太太懷裏嚎啕大哭。
“嗚嗚嗚,嗚嗚,嗝,嗚。”
吳老太太又是拍又是哄,安撫了半天,急聲道:“方真人,我兒這是怎麽了?”
方若華搖了搖頭:“這還得問問令郎。”
吳老太太長歎:“我兒根本不與人交流,連我這個當娘的跟他說話,他也不聽的。”
兒子出事,身為母親怎麽可能不著急?這兩日吳老太太簡直為小兒子操碎了心,一直想盡辦法要和兒子說話,奈何怎麽說也無用。
“天寶這兩天自己梳頭,自己化妝,時不時唱唱戲,他大哥罵他他都沒反應,要知道以前他最怕他大哥,他大哥說一句,頂我說十句的……”
吳老太太大約也是心中緊張,硬是失去往日的從容淡定,絮絮叨叨中就見方若華走過去,輕輕敲了敲窗戶,問道:“敢問尊姓大名?”
左右下人仆從都屏息凝神。
剛剛被嚇得差點尿褲子那個吳家的孫少爺,也膽怯地抬起頭看過去。
眾人都不覺得他們家四少爺會有什麽反應。
這幾日為了四少爺,他們是手段盡出,道士請了,和尚請了,大夫也看了,可自從他們家少爺差點殺死春雨以後,就再也沒有與他們說過半句話。
吳老太太歎了口氣:“真人!”
話音未落,卻見鏡前那‘女子’竟轉身站起來,走到窗邊,倚著窗戶盯著方若華看。
老太太和吳家一幹人等都收聲,噤若寒蟬。
這‘女子’神色略帶一點愁緒,眼中霧氣朦朧,像看不大清楚一般,隻微微一笑,溫柔嫵媚得很,倚在窗邊攏了攏自己的烏發,輕笑道:“還道是哪裏請來的法師,原來是故舊到了。”
方若華揚眉,又問了一句:“敢問尊姓大名?”
“你既不認得了,那再告訴你一次,到也無妨,奴家米小小,祖籍昆侖。”
這女子歎了口氣,“我知好姐姐你想說什麽,你這人一向心軟,最看不得凡人吃苦。”
“說實話,若是我能選,我也不樂意與這麽一個臭男人扯上任何一點關係,真擔心將來我也染上他的臭味,想洗幹淨都不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