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4. 真相
玉琴一溜煙兒的竄到了眾人紮堆的地方,對著旬樑等人一福身,然後轉向謝靈均:“恭喜姑爺賀喜姑爺,姑娘對姑爺的詩很是滿意呢。”
謝靈均卻是不信她的話:“你家姑娘說的,怕是‘還過得去’吧。”
玉琴“噗嗤”一下笑開了:“姑爺果真了解姑娘,姑娘說的是‘還不錯’。”
還不錯跟還過得去,還真就是差不離了。
旁邊眾人一聽,紛紛笑了開來。謝靈均亦是笑地寵溺,他都能想到旬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怎樣一幅表情了。
有那湊熱鬧、不怕事鬧大的起哄道:“光一個‘還不錯’可不能就把姑娘嫁出門的,怎麽也得得個‘上佳’的評價吧?”
跟著一道進門的旬楠嘲他:“我說淩英華,你倒是比我還像娘家弟弟啊。”
淩英華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回是跟著新郎來的,是謝靈均的禦者,他訕笑兩聲對著謝靈均道:“忘了忘了。”
謝靈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現在想起來了?”
淩英華一個變臉,表情嚴肅:“想起來了,我這就圓。”
然後他一張嘴就道:“那是,我跟郡主就像異父異母的親兄妹一樣,我還能不了解她嘛?”淩英華開始滿嘴跑馬,“就咱們郡主的脾性,她能說出‘尚可’這類的評價,就說明那絕對是上上之作呀!”
周圍人笑的更大聲了。
旬楠啐他:“聽你瞎咧咧!”
“我這怎麽叫瞎咧咧呢?這是事實!”
兩個人看似不管不顧的就打起了嘴仗,實則是在調節氣氛,讓這婚禮能喜慶熱鬧的繼續下去,不至於被這些繁複的禮節弄得冷場。
新嫁娘滿意了催妝詩,娘家兄弟自然就得放新郎官過去拜見嶽家了。
玉琴回來悄一點頭,銀繡便知道該要走下一個流程了。她從一旁小丫頭端著的托盤上取過一把素淨大方的團扇遞給旬璵。
賀子奚和李芳菲她們早一天就將自己的添妝送了過來,這把團扇正是賀子奚的禮物。
賀子奚如今已是真正的太子妃了,她素來聰明,即便太子沒有告訴她當年詳情,但她也從夫家對旬璵的態度中,迷迷糊糊明白了什麽。
聰明的姑娘總是會做出聰明的選擇,更何況她同旬璵的關係本就不差。
早兩年賀子奚便跟旬璵打過了招呼,叫她準備嫁衣的時候不必差人做扇,由她來備。
這把團扇便是賀子奚準備了小兩年的成果。
隻見這扇麵不似其他女兒家的複雜,卻不得不稱一句巧奪天工。
扇骨被漆成了紅色,扇麵上卻隻有一首卻扇詩,是前朝一位婚姻美滿的夫人出嫁時,夫君為她所作的催妝詩,後來常被後人用作女子出嫁時團扇上的卻扇詩,意圖能得到那位夫人一樣美滿的婚姻。
但細細看去,就會發現這首詩竟是用細如發絲的絲線繡上去的,一針一線竟然是一幅雙麵繡。
且這絲線不知是何種品類,隨著角度的不同,竟然在陽光下折射出不同的顏色,新嫁娘行走間手中流光溢彩,仿佛捉住了天上的光。
此時這把乍一看素淨的團扇拿在旬璵的手上,竟然絲毫沒有被她身上華麗的頭飾嫁衣奪取光彩,反而因為它的素淨壓得這身行頭不至於太過豔麗輕浮,卻又不是大氣。
“不愧是太子妃啊。”玉琴不由得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感歎,賀子奚這把團扇送的也太合適了。
相比之下,旬璵因為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樣子,反而顯得極其淡定。
她接過那把團扇遮在自己的麵前,眉眼輕垂:“走吧。”該去拜別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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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夫人三年前去世後,薊國公沒有再立續弦,因此今日隻有薊國公一人坐於堂上。
旬璵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入正堂的時候,謝靈均早就已經等在了那裏。
旬璵輕輕將團扇轉向謝靈均的方向,遮住自己的側臉。
即便如此,她還是能感覺到謝靈均投射過來的灼熱目光。
薊國公看著麵前亭亭玉立站著的女兒,心裏說不出的感歎。
從他將那個剛剛出生的瘦弱抱回來開始,不知不覺間,快二十年過去了。他在旬璵身上投注的心力與父愛,遠超過其他親生的孩子,對他來說,旬璵也跟他親生女兒沒什麽兩樣了。
如今孩子終究是要離開他,去往別人家了。
“以後,莫要再任性了。你這個小性子得收一收,好好跟夫家相處,知道嗎?”這些話原本該是由母親來說的,可是旬家眼下沒有主母,薊國公也不管自己這身份合不合適,他心疼女兒,便就放任自己這份心疼了。
但是場麵話歸場麵話,真要到某些時候,總還是自家孩子比較重要的:“正則。”
“小婿在。”謝靈均連忙正色作揖。
薊國公感慨道:“我這個女兒,從小被我寵壞了,她自幼嬌生慣養,想要什麽,哪怕傾盡家財我也願意給她找來。往後她嫁去你們家,我這做父親的,最怕的就是她改不了這個脾性,還望你能,多多包容。”
謝靈均道:“嶽父放心,隻要我在一日,便不會讓她受委屈。”
“如此,便好。”薊國公歎出一口氣,“去吧,別誤了吉時。”
“爹。”旬璵突然出聲叫了一聲薊國公。
“哎!”薊國公連忙回應。
“爹。”旬璵又叫一聲。
“哎。”薊國公有點繃不住了。
“爹。”
“哎。”
“女兒這就走了。”旬璵咬了咬下唇道,“不過我三日後就回來了。”她故作輕鬆道。
薊國公寵溺地點點她:“頑皮。”然後一陣靜默,“去吧,去吧……”
旬璵強忍著眼淚,轉身在謝靈均的陪伴下,離開了這座她住了十幾年的宅子。
旬樑已經等在了房門外,從這裏開始到花轎,新娘都要由娘家兄弟背著送出去,腳不能沾地。
旬璵在銀繡她們的幫助下,趴到了旬樑的背上。
出大門的時候,旬璵沒忍住,終究是回頭看了一眼。
“姑娘快些轉頭,新娘出門不能回頭。”旁邊的人連忙提醒她。
可旬璵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看見薊國公跟了出來站在門口,一直在看著她,忍了許久的眼淚終究是沒忍住直接滴了下來。
旬樑感覺到背後些許的濕潤,悄聲道:“別哭,不吉利。你以後是要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的,今日可不能哭。”
旬璵帶著鼻音“嗯”了一聲,但坐上花轎之後,終究是淚如雨下。
不過她有在注意,古代的化妝品不太帶妝,若是讓眼淚順著臉頰滑下去,怕是立刻就能變成香奈兒果凍氣墊的妝效。
所以旬璵都是直接看向轎底,讓眼淚垂直落到地上的,說起來姿勢還有點搞笑。
花轎晃晃悠悠地停了下來,謝府到了。
有人撩開了轎簾,是謝靈均。
“來。”一隻手伸到旬璵的麵前,旬璵看著那隻手,又想起了他們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那時候,人群擁擠,他們與家人失散,兩個人跑進來街邊一座鋪子,她蹲在鋪子角落裏想東想西,那時的謝靈均也是這樣,站在她的麵前給她遞過了一隻手。
時光荏苒,今日遞給她的這隻手骨節分明,比起當初顯得更加寬厚沉穩。
我們,都長大了啊。
旬璵會心一笑,將手搭了上去,一如當年那般,將自己交給了謝靈均,隻不過這一次,不再是一段路,而是一輩子。
“一拜天地。”司儀高唱著拜天地的誓詞,旬璵透過扇麵,依稀望見謝家一處小二層樓上,站著幾個熟悉的人影。
她沒有細看,但卻也猜出了是誰。
這回也算是圓滿了,雖然現代的家人看不到她出嫁的模樣,但大安的親人,卻是一個不落的,都看見了。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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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婦被先一步送回了房,新郎還得在前廳招待賓客,索性謝家兒郎不少,還有旬樑旬楠趕來幫襯,謝靈均倒是脫身的早。
吵嚷著要鬧洞房的人走到院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銀繡一句:“郡主已等候多時,還請各位公子行個方便,放我家郡馬爺回屋吧。”便將那些個酒水上腦的人給打清醒了。
眾人這次想起,謝靈均娶的,可是大安唯一一個異姓郡主,還是上了皇室玉碟,深受太後、陛下寵愛的郡主。
大家互相對視一眼,紛紛找了個理由便離開了。謝靈均這才鬆了口氣,回了屋子。
他剛進門的時候,覺得十分驚奇,旬璵竟然乖乖巧巧地坐在喜床上,在他預想中,這嬌生慣養的小姑娘,早該忍不住鬆快鬆快了才是。
“怎麽坐著?我叫人給你備了飯菜,折騰一天餓壞了吧,怎麽不先用飯?”話音剛落,走近了的謝靈均一看桌上,發現是自己疏忽了。
桌上的飯菜已經被收拾過了,明顯就是吃完了又換了一波。
他說呢,旬璵哪裏是那種會死守著規矩等他回屋的人。
“早吃完了,就等你回來呢。”旬璵道,“畢竟你不把扇子拿走喝個交杯酒,我也沒法把頭上的這些東西給卸了。”
謝靈均失笑,聽她這語氣就知道旬璵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看樣子她這身裝扮真的是累到她了。
揮揮手讓屋裏的人全都退下。
而後謝靈均上前幾步,直接將旬璵手中的團扇拿下:“來吧郡主娘娘,咱們喝合巹酒了。”說完便一個打橫抱起旬璵,將她抱至桌邊坐下。
旬璵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主要是謝靈均這個公主抱讓她脖子承受的壓力更大了。腦袋都不由自主地被頭飾的重量帶的往後傾倒了一下。
旬璵氣的打他一下:“你要……”要死了啊!想想今日大婚,不能說這個字,又急刹車改口道:“就不能提前打個招呼嗎?”
謝靈均好脾氣道:“我的錯我的錯,娘子勿惱。”
旬璵就是喜歡被他哄著的感覺,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便輕輕哼了一聲,隻當是放過他了。
謝靈均將她放下,從桌上拿起兩個酒杯,一個遞給旬璵一個自己拿著。
“來。”
旬璵接過酒杯,與他喝了這交杯酒,喝完砸吧砸吧嘴:“這酒味道,好生熟悉啊?”旬璵疑惑道。
謝靈均笑說:“那可不,這可是旬姑娘當年偷偷挖出來那壇女兒紅的同胞兄妹,可不是熟悉嗎?”
旬璵這才想起,她當初好奇傳說中從女兒出生開始,便每年埋一批的女兒紅是什麽味道,在知道薊國公也給她釀過之後,便攛掇著謝靈均跟她一起去偷開一壇出來。
當時用的借口她可都還記得呢。
“反正這女兒紅最後是要隨我嫁去你家的,要喝的還是你跟我,如今不過是早那麽一會兒去喝,有什麽不行的?”
這話旬璵說的理直氣壯,卻把清純的謝公子弄得小鹿亂撞。他這保守的古人實在架不住旬璵無意識的撩人,跟喝了迷魂湯似的,跟著她一起去偷挖了一壇出來嚐鮮。
誰知道謝靈均這常年習武的身子是個一杯就倒的,旬璵這一直纏綿病榻的病秧子卻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弄得最後旬璵不得不主動投案自首,找人來把謝靈均給搬回家去,到了還受了好一頓罰。
說道這個旬璵便也想了起來,她失笑:“怪不得呢,還是這個味道。”
她又看了看謝靈均:“不過你的酒量可比當初好上不少啊,前院敬了那麽多酒,現在還活蹦亂跳的。”
謝靈均說起這個還挺自豪:“當初發現自己一杯就醉之後,我可是花了大功夫來鍛煉酒量的。”謝公子可不是那種遇難便退的人,容易醉酒某種程度上來說,亦是一個容易被敵人利用的弱點,他必須得將這個弱點給除了。
“嗯……”旬璵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湊上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那這個呢?你這一被人親就臉紅的臉皮,練了嗎?”
謝靈均肉眼可見的紅了臉:“……也不是被人親就會臉紅。”隻是被你親會臉紅罷了。
“更何況,除了你,我哪會與旁人練這個。”謝靈均說。
旬璵低頭偷笑了一下:“這樣啊,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便是隻能以身相許,來補償夫君了哦?”旬璵逗他。
隻是她忘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謝靈均可不是從前那個拘於禮教不敢僭越的謝靈均了。
現在的謝靈均,是她拜過高堂、敬過天地,正兒八經的夫君了。
所以旬璵還沒來得及笑完,就聽謝靈均一句:“也行。”便又被他抱離了椅子。
這次謝靈均吸取了剛才旬璵的意見沒有再公主抱她,反而是如同抱起小兒那般叫旬璵坐在他的右手臂上。
這個姿勢比公主抱還要沒有重心,旬璵一驚雙手下意識地攬上了謝靈均的脖頸。
謝靈均將人帶至床邊,放下床帷遮住一時春色。
間或還能聽見旬璵在抱怨:“……你怎麽毛手毛腳的……哎呀,這釵繞著我頭發了……”
還有謝靈均耐心哄她的聲音:“好好好,我輕些,哪兒都輕些,好嗎?”
……
從前的旬璵,一直以為自己這個母胎單身,會保持到自己進養老院為止。
現在的旬璵,發現所謂的母胎單身,其實隻是因為自己從沒嚐試過接納某個人。
當然,當初的她自然也不會想到,那個能讓她接納的人,會出生在與她相隔數千年的時代。
不過好在,上天對她還算偏愛,終究還是讓她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她的那個人,給了她一個說願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