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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墳

  醫學上,人是根本記不住自己夢到什麽的,清醒後還能將夢境栩栩如生的描繪出來,多半是加了很多自己主觀臆斷的情節來保證夢的完整與連續。不過,雖然夢中所遇的事,即便記不住全部,那也是有什麽物件或者什麽人是切實留下印象的。就好比昨夜的夢中驚魂,《盜夢空間》般的連環夢讓我苦不堪言,莫名開關的門廳燈還有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都在我腦海中盈盈繞繞,以至於在上墳的路上,我都一直窩在車後麵,腦袋一跳一跳雞啄米般打著瞌睡。


  “到了“


  伴隨著老式吉普車的“倒車請注意”,大哥搖醒了後排的我。


  “下麵的路車上不去,一人拿點東西走上去吧”老舅挪著腿下了車,打開後備箱東西還有點多。


  一路無言,我媽估計也是在醫院沒睡好,我想接過她手上的黃表紙她衝我搖搖頭。


  “阿昇,你猜我昨在醫院碰到誰了?”我媽略帶疲憊,打破尷尬般聊了起來。


  “不知道啊,是誰生病了嗎?”我配合著。


  “呼蘭,你還記得不,你學時候的班主任。”


  呼蘭,對這個人我是有印象的,他是我姥爺的遠房外甥,大學隊出來投奔我姥爺進的學教書。當年為了提早一點讀學,我爸媽請過他吃飯。第一次見他時,隻記得這人纖瘦的很,確偏偏喜歡穿尼大衣,遠遠看去就像是幾個屁孩藏在衣服裏疊羅漢,衣服頂上出一個腦袋,違和的很。而且隨著年歲增長,學會的詞語多起來後,突然發現一個詞匯非常適合形容此人的麵容——皮笑肉不笑。


  “我記得他呢,他生病了嗎?”


  “沒,他特地過來看你姥爺的,這人也是,七八年都沒露過麵,最近突然勤快的很”老媽撇著嘴晃悠著手裏塑料袋。


  “我時候就覺得他長得特別像狐獴”


  “狐獴是什麽”我媽一瞬間有點懵


  “狐獴就是那個……”我正絞盡腦汁再想怎麽形容這個動物,老舅確忽的從後麵跑的奔了上來,他甩著不太利索的步子超過我們衝向前方。


  “哎~哎!你燒錯墳了吧你!我你誰啊!上墳都分不清自家墳嗎!”老舅急促的衝著遠方喊起來。


  我們一行人愣了片刻,也趕緊追了上去,三五步的功夫就發現有個腦袋大褂子的男人在姥姥的墳前燒著紙。


  哎?這不就是那狐獴嘛。


  “呼蘭你怎麽今跑來給你舅媽上墳啊,你昨個剛去看你舅,今兒個又來上墳,你這快退休了也注意點身體,別累著了”我媽趕緊上前打了圓場,老舅也反應過來是自家人,多少有點尷尬,歉意的笑了笑也就躲開去整理東西了。


  “呼蘭老師好!您還認得出我嗎?我是王昇啊”輪到我皮笑肉不笑的伸手去迎合了。


  “呦,這不阿昇嘛,都長這麽大了,大學都畢業了吧,現在做什麽……工作啊“


  他的手……好冰!

  一瞬間我有點失態,剛握上的手本能的往後抽了一下。我能看到呼蘭老師的眼裏也閃過一絲遲疑,不過毫秒間的閃躲沒有引起多大波瀾,我答道:

  “我在上海的一家保險公司做案件調查的,主要工作就是調查有沒有假單證,有沒有騙保什麽的”。


  “呦,那技術含量高哦,感覺像偵探一樣啊,哈哈哈哈,你的時候我就很看好你的,你看,多有出息,都到上海工作了,不錯啊,好好工作,給你媽爭光!來來來,咱們加個微信,以後常聯係”


  “好嘞,我掃您”


  我一邊掏著手機,一遍心理聲嘀咕:“這皮笑肉不笑的功力,一般人還真學不來。趕緊先把他朋友圈給限製了,讓他也看不見我的,免得還要評論,煩!”

  我熟練點擊著手機,山頂糟糕的信號遲遲才把呼蘭老師的微信頭像刷新出來——


  一個戴著長簷帽的人物剪影!

  這個視覺信號宛如電流伴重進我的大腦,昨夜夢魔帶來的恐懼忽的又泛起漣漪,我感覺身上突然就冷颼颼起來。


  “我呼蘭老師啊,今怎麽想起來給你舅媽上墳來了……”我媽拽開呼蘭到一邊聲細聊。


  趁著這個節骨眼,我喊了一聲去放個水,就趕緊跑到一邊林子裏撒尿去了。伴著心裏對這個呼蘭更加不爽,雖他除了行為有些古怪,到也沒什麽不對。最近突然的殷勤倒也是可能有事要有求於我家,不過到底,我家也不是什麽王侯將相,除了我姥爺算是離休幹部,工作當過一段時間校領導,其他親戚也都是平民百姓,就算是要借錢,萬把塊的也是心頭肉的那種。


  算了算了,感覺自己自從開始做保險調查員,就變得疑神疑鬼的,什麽都要往糟糕了想。


  “阿昇啊,你昨睡得怎麽樣”老舅挪著腿往我這邊走來。


  “還行吧,做了點夢,其他沒什麽”我提了褲子摸出一張餐巾紙擦著手,目光有意回避著老舅的眼睛。心中多少也是有點結締,若不是他非要什麽門廳燈不要關的話,大概我也不會做出那麽離奇古怪的夢來。


  “夢你姥姥沒”老舅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連續追問道。


  “算是夢到吧,就是沒見到姥姥人,但是感覺姥姥站我背後的,然後和我不要過去什麽的”我認真的回憶著夢境,但確實是想不起詳細了,夢醒之時的真切,三五分鍾的陽光就會吹散它們,讓人無處追尋。


  “你姥姥沒和你過什麽方位啊,比如偏房啊,裏屋啊,院子啥的?”老舅竟有點緊張起來,著急的催問著。


  “沒,沒有。”實話我有點被問蒙了,同時也隱隱感覺家裏一定有什麽事瞞著我。我定了定神,想著如果我直接問,可能會被老舅直接搪塞過去,這種情況在我做調查時常有出現,我想了一下,望向他道:


  “不過姥姥好像過,五鬥櫥上有個篦子讓我拿著什麽的。”扯謊什麽,我最擅長了。


  “篦子?不對不對,你再想想,有沒有過……玉盤什麽的”老舅避開了我的眼神,遲疑了一下,問向我。


  “玉盤,什麽玉盤?玉做的盤子?”我一下來了興致,看來我詐對了的,他們一定瞞了我什麽事,這個事就是和一個什麽玉盤有關!

  老舅看向我張了張嘴,隨口答道沒什麽就走開了,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看來是還有點後悔了太多。


  回家路上是大哥瑙悶開的車,我坐在副駕駛上不敢睡,生怕他突然犯個癲癇讓一車人都洗白白。反倒幾個長輩放心的很,在後座呼呼大睡。其實我也困得很,強打著精神找話題:

  “大哥,最近嫂子還好吧?”


  “挺好的,整啥事沒有就在家帶孩子”


  “大哥,你生意還好吧?”


  “哎,就那樣唄,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


  “大哥,你還記得時候有次你發燒,讓我在校門口等你那事兒嗎?”


  “……”大哥沒有接話,手上靈活的換著檔位,減速轉了個彎,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的路

  “記得。”大哥淡淡的回答著。


  我睡意一下就沒了,這事兒其實埋在我心中很久了,那下午的黃昏和突然消失的大哥一直是埋在我心中疑問。


  “咳……咳……呸!……”大哥大力的咳出一口痰吐向車窗外,然後壓低了聲音,絮叨起來。


  他,話要從發燒的前一起,他一如既往的放了學到了奶奶家(也就是我姥姥家)吃飯,吃完飯老舅騎了自行車接他回去時,車鏈子掉了,趕巧他喝了太多水尿急,老舅那會也年輕的很,帶孩子沒啥經驗,大冬的車鏈子掉了本來就煩躁的很,就趕開瑙悶去樹林裏自己解決。


  “你猜我再樹林看到了啥?”大哥突然停了停,問了我一句。


  “啥?”我兩隻眼睛緊盯著他

  “我了你別害怕……我,我看到了你……”大哥非常猶豫的道。


  “我?”我感覺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對,剛開始我還沒注意,就感覺雪地裏躺了一個孩兒,等走過去就發現你躺在雪地裏,雙眼緊閉,麵色鐵青還沒了呼吸。”


  “………”我一下搭不上話,沒覺得可怕,就覺得有些疑惑。


  大哥接著,他看到我的屍體後害怕極了,邊哭邊拉著老舅來看,結果等老舅過來看時,就什麽都沒有了。這事讓老舅也非常心慌,趕緊馱著孩子推著自行車硬生生跑回了家。大哥到家就發起了高燒,從半夜到第二晚上,鎮醫院用盡了辦法這燒就是退不下來。


  “那你發燒那就沒去學校啊?”我捋了一下時間線,發現對不上。


  “對,我是沒去學校,但是我還是看到你了,而且讓你等我”大哥平靜的答到。


  “我燒的正迷糊時,我好像聽到好多人在哭鬧,緊接著有人跑來把我拽起來,我就像是個風箏一樣就被拽的飛起來了,飛到半空中我感覺逐漸清醒一些,睜開眼一看,媽呀!這哪是醫院啊,血紅的河流在地上奔湧,河邊上蜷縮著一群一群的人,那河水漲一次,那群人的皮肉就被扒掉一層,皮膚和血水混在一起融入血河,岸上全是森森白骨。”


  大哥深吸了一口氣繼續:


  “看到這景象我都嚇傻了,任憑那人拽著我飄蕩在空中,不一會,我就被他放在一座橋旁,那橋離水麵很近,橋上的人還是會被潮水扒了皮,但身邊好多男男女女還是被趕到橋上,哭喊亂做一團。但我卻是不會被推搡到,我就像是半透明的人影,可以穿過那些人群,我著急啊,看著景象哪還敢耽擱片刻,立刻就往回跑,但奇怪的就是怎麽跑就跑不回去。反反複複最後停到的地方還是那座橋。正著急的時,我看到人群中有個很熟悉的人,你猜是誰?”


  “我?”我猜到估計就是我。


  “不對,是奶奶,也就是你姥姥。我看到她左手拿著刺兒梅若有所思的站在橋前。我立刻跑了上去,但是怎麽叫她都不應,我著急的拍打著她的身體,大聲的叫喊著,她身影卻逐漸消失了。就在這個節骨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我看到你手裏拿著一個玉盤,從橋的另一邊走了過來”


  “我?拿著玉盤?從……從橋的另一邊?”


  “對,沒錯,你手裏甩著一個玉盤,從橋的那一頭過來了,我衝向你,你竟然也能看到我,我特別高興,感覺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你問我怎麽在這,我想起來奶奶就在後麵,我回頭去找她,剛跑出去一兩步又怕你不見了,回頭喊了一句讓你等我。”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突然不知怎的有了實形,一下就被人群擠到河裏了,臨摔下去時,我看到你還在橋邊等著,好像就突然看不到我了似的。也就那麽一眼,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後來,我就從醫院醒過來了,雖然那會混混沉沉的,但這段經曆是真的忘不掉了”


  大哥完後點了根煙,雙眼注視著前方道路,麵無表情的繼續開著車,沒有一絲感情流露,就好像剛剛什麽都沒,也什麽都沒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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