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人的死鬼

  河對麵,是一排更加簡陋的平房。


  這裏居住著的人更加混雜,有破產的小手工業者,有流浪詩人,還有在附近鎮子和小島上聚集起來遊手好閑的人。


  這些平房歪七扭八地擠作一堆,很難分清楚到底哪間才是淹死鬼說的地方。


  安徒生皺了皺眉頭。


  他不想貿然驚擾到住在附近的人,深夜十分,有時候人比鬼魂更加恐怖。


  之前指路的淹死鬼已經沉浸在了嗑蘑菇的快樂中,他隨著河水的流動打著圈兒,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安徒生突然看向了不遠處高大茂密的杜鬆樹。


  有什麽東西正掛在樹枝上,隨著夜風輕輕擺動。


  仔細看去,那是個吊死在樹上的男人。他脖子上套著一條繩索,雙目無神,舌頭伸得老長。


  也許是太過無聊了,他一臉無趣地飄來晃去,時不時踢幾腳樹幹讓套在他脖子上的繩子能夠蕩得更高。


  是吊死鬼嗎?安徒生心中默默想著。


  察覺到了安徒生的目光,吊死鬼看了過來。


  “那個自稱為女巫的斯蒂妮住在哪裏?”安徒生看著他問道。


  吊死鬼看著他不說話繼續地蕩啊蕩。


  見狀,安徒生拿出了一小塊蘑菇,在手上輕輕來回拋著。


  吊死鬼“呲溜”一下伸回了舌頭,飛快地指著最角落的平房說道:“那間,蘑菇給我。”


  “你確定?”安徒生有些懷疑地問道。


  “確定,剛才有人來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吊死鬼說,“我每天在這裏看著,斯蒂妮家裏非常熱鬧,不會搞錯。”


  安徒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原來剛才淹死鬼就是問的他。


  格瑞卻是嗤笑了聲沒說話。


  安徒生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兩個死鬼極有可能商量好了,要從他這坑兩塊蘑菇。淹死鬼消失得飛快,這位看到自己也根本不驚訝。


  他在心中暗暗記下了這次的教訓。


  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斯蒂妮的房子,剛走到窗邊,安徒生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那味道像是多年未洗的臭襪子加上暴曬多日的鮭魚再加上人的汗臭味混合而成。安徒生捂住了嘴鼻,手中的路燈差點主動冒出來保護自己的主人了。


  透過窗戶,安徒生看到自己的母親正虔誠地對著位年老的女人說著什麽。


  那女人一頭發灰的長發邋遢地別在腦後,大大的鷹鉤鼻,穿著世人普遍印象中女巫會穿的灰色拖地大長袍。盡管在室內,她還堅持帶著世人普遍印象中女巫會帶的尖帽子。


  安徒生甚至看到,那女人站在屋裏竟然還騎著掃把。


  想必這位要刻意標榜自己女巫身份的女人就是斯蒂妮了。


  格瑞貼在他耳邊低語著:“現在收斂你所有的精神力,想象你是一塊石頭,一根草,把你所有的活力和精神全都收斂進入路燈裏。”


  這是個古怪的要求。


  安徒生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到。


  但他明白,格瑞應該是在教他一些新的東西。


  他努力收斂起自己的思緒,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路燈中。突然之間,安徒生覺得周圍的光暗了下來,他盯著手心的燈,驚訝地發現,路燈居然發出了灰色的光。


  “用最少的精神力維持。”格瑞一邊說著,一邊突然控製住了路邊的石頭,砸向了窗戶。


  “砰!”的一聲,窗戶破了個大洞。


  斯蒂妮立刻衝了過來,警惕地朝破洞處看了過來。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安徒生的注意力全都在新冒出的灰光上。因此他抬頭想要閃躲的時候,正好對上了斯蒂妮的眼睛。


  斯蒂妮的眼睛是罕見的金棕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安徒生覺得,斯蒂妮的瞳孔在某個瞬間竟然豎立了起來,像極了蛇類的眼睛。


  跟她目光對上的瞬間,安徒生突然有種危險的感覺。


  斯蒂妮的目光很快就從安徒生的身上移開,看向了他的周圍。


  “是誰?”安徒生的媽媽也走了過來。


  “可能是附近的小流氓。”斯蒂妮眨了下眼,金棕色的眼睛變成了普通的棕色,她轉身對安徒生的媽媽說道,“好了,你下決心了嗎?”


  安徒生的媽媽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了屋中間的一口大鍋前,往裏麵不停地扔著奇怪的東西,像是都沒有看到剛才近在咫尺的安徒生一樣。


  安徒生舉起了自己的手,試探地朝著灰光外探去。


  他卻感到脖子後一涼,轉頭就看到格瑞對著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怎麽回事?這個斯蒂妮真的不對勁,就連格瑞都突然不出聲不想被對方發現。


  不過他也弄清楚了這種灰色光芒的用途。跟淡金色光芒不同,現在的灰光消耗得精神力非常小,作用似乎是能夠隱蔽自己讓對方無法察覺。


  安徒生想了想,對格瑞作出了個破門而出的動作。


  格瑞卻搖了搖頭,臉色不太好的指向了屋門的方向。屋子的門很破舊,一看就是隨便用兩塊木板拚湊成的,門口有一根用碎石堆砌起來的柱子。


  柱子的頂端放著一塊黑色石頭。


  走近了,安徒生看到石頭上麵刻著些奇怪的圖案。像是一個扭曲的圓圈,圓圈中間則是一個馬蹄般的印記。這個圖案用棕黃色油漆草草塗了一遍,就算在晚上也很顯眼。


  猛地看去,這就像是屋子的主人隨意弄出來的裝飾物。


  安徒生卻知道事情真的不太對了。


  格瑞還沒有正式的教導他係統知識,但也趁著間隙,告訴了他一些超凡者的常識,大多數是關於巫師的。


  每位巫師都有不同擅長的力量和自己的如尼文符號。


  像是格瑞作為森林巫女,她擁有的就是植物的力量,靈魂的光芒則是代表自然的綠色。


  安徒生雖然不認識眼前這個符號的含義,但他能確定,弄出這個標記的人是位真是的女巫。棕黃色,在巫術分類中代表著占卜,住在屋裏的人是位擅長占卜的巫師。


  這是巫師們標明自己地盤的東西。


  就在這時,安徒生聽到了自己母親的驚呼聲。


  他心中一緊,立刻回到了窗前。


  就看到他母親一隻手拿著把小刀,另一隻手則被劃了個大口子。鮮血從她的傷口處不停滴落在了那口詭異的大鍋中。


  在鮮血滴落的瞬間,鍋內突然發出了像是野貓叫【嗶】似的聲音。那鍋顏色詭異的液體,也逐漸沸騰了起來。


  斯蒂妮拿著粗布幫安徒生母親包裹好了傷口。


  而他的母親則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從懷中摸出了個小布包。安徒生看到,那布包裏裝著的是父親曾經穿過的衣服。


  “請讓我的丈夫早日歸家。”他的母親對著大鍋雙手合十,像是對未知神明祈禱般鄭重,“我願意獻出我的心。”


  獻出我的心?

  聽到這話,安徒生幾乎要立刻衝進去了。


  用獻祭獲得力量,是墮落的巫師們最常用的手段。他不知道媽媽是怎麽認識斯蒂妮的,但現在的一切,詭異得讓他想要立刻停止。


  可是安徒生的母親在說完這話後,並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用刀子插向自己的心髒。她伸出手,小心地取下了掛在脖子上的項鏈。


  項鏈是心形的,材料是最便宜的鍍銀,這是他母親最為寶貝的東西。


  安徒生知道,這是父親在結婚的時候送給母親的禮物,平時媽媽把她的結婚戒指裝在裏麵,總是隨身帶著。


  他的母親有些不舍得親吻了心形項鏈後,就把它丟進了鍋裏。


  接著,她跪在地上,誠心地祈禱起來。


  安徒生皺起了眉頭。


  所謂“獻出我的心”就是獻出自己最為寶貝的東西嗎?

  那鍋所謂的聖藥魔湯,其實隻是障眼法,用來掩飾獻祭的過程嗎?

  安徒生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他想要闖進去帶走自己的母親。


  就在這時,斯蒂妮卻開口說話了。


  “我會徹夜熬煮這鍋聖藥,到了天亮的時候,魔藥就會生效。你的丈夫無論在哪裏,心中都會升起強烈的渴望。他想要回家,回到你們的身邊。”


  “他會朝你們走來,就算爬過高山和森林,就算風吹日曬,就算他發這高燒疲憊不堪,在回家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停下來的。”


  說完這話後,斯蒂妮拿出了個大勺子,從鍋裏盛出一小碗湯遞給了安徒生的母親。


  湯汁紅得猶如鮮血。


  安徒生的母親感激的吻了吻她的手,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看著她一飲而盡,斯蒂妮的臉上卻露出了疲憊的表情。“你回去吧,我還要忙一整晚呢。”說完後,她開始繼續攪拌起那口大鍋來。


  “謝謝你,斯蒂妮女巫大人。”安徒生的母親有些膽怯地看著她,輕聲問道,“您能幫我看看,我的小漢斯今後會如何嗎?”


  斯蒂妮有些不耐煩,但還是仔細地盯著那鍋湯。


  看了一會兒,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有幾分微妙起來。


  “和你血脈相連的那個孩子,我看到了星星和焰火包圍著他。”斯蒂妮若有所思地說道,“他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人。”


  說完這話,她突然抬頭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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