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勿看

  等快走到法特鎮長家時, 安徒生突然停了下來。


  “你好些了嗎?”他低聲問道。


  “唔唔唔!”拇指少年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在安徒生的口袋裏著急地錘著他的胸口。


  安徒生被他捶得有些發癢, 伸進了一隻手指摸了摸拇指油膩膩的頭發,笑著說道:“放心,我會等你恢複了再過去。”


  拇指趴在口袋邊緣, 露出了綠綠的腦袋巴巴地看著安徒生。


  安徒生幹脆走到路邊的小樹林旁, 坐在了雪地上。他撐著手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外表就那麽重要?”


  “當然!”拇指慢吞吞地從口袋裏爬了出來。


  綠色正在慢慢消退,他原本腫起來的小臉蛋也逐漸恢複了原來的樣子:“漢斯, 我還以為你真的會那麽壞心,讓我就頂著剛才青蛙精的樣子去見圖裏帕呢。”


  青蛙精?

  安徒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麽說來, 其實剛才拇指的樣子還真像是大頭青蛙。


  看到安徒生笑了,拇指少年更加生氣了:“笑什麽,以後你去見石心殿下發現自己也是渾身發綠冒油, 你肯定比我更著急。”


  “不會。”安徒生輕鬆地說,“我相信他不會介意我變成什麽樣子的。”


  他頓了頓, 臉上的笑容變淡了幾分, “嗯……怎麽說呢, 我感到他其實隻是覺得我很有趣,至於外貌什麽的, 他身邊一定有很多美人, 我的外表是好看一些還是難看一些, 對他而言區別根本就不大。”


  拇指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這不就證明了殿下對你很特別嗎?隻有真的喜歡一個人,才會更注重他的內在而不是外表啊。”他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


  “喜歡?”安徒生搖了搖頭,“我有自知之明,他對我的態度倒很像是對寵物貓狗的態度。心情好的時候抱在懷裏摸摸頭,心情不好的時候……”


  “才不是!”拇指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的事,急切地替石心辯護著,“殿下是喜歡華美的東西沒錯,他也有很多追求者。但我聽別的花精說,曾經有月光精靈想要親近殿下,都被他拒絕了。”


  “月光精靈啊……”那可是傳說中最美麗的生物了。安徒生抬起頭,看向了白茫茫的天空,“他可真受歡迎。”


  “漢斯漢斯~你聽我說……”拇指拉著安徒生的衣袖,還想說什麽,卻被安徒生打算了。


  “不,你聽我說。”安徒生的表情顯得十分平靜,“石心很年輕沒錯吧?”


  拇指點點頭。


  “他很英俊又富有,沒錯吧?”


  拇指點點頭。


  “在不氣人的時候,他……其實很有魅力和風度是吧?”


  “沒錯!”拇指拚命點著頭。


  “那你說說看,一位年輕英俊又富有的大貴族,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和權勢,他身邊會聚集著多少聰明又美麗的人?又有多少驚豔的麵容和絕頂智慧的頭腦想要靠近他?”安徒生說,“一個能夠隨時隨地掏出新鮮玫瑰的男人,不是魔術師就是花花公子。”


  “從平時他說的那些話來看,石心殿下的戀愛經驗一定超級豐富!”


  安徒生站了起來,拍掉了沾在衣服上的雪花:“七八位前妻可能暫時還沒有,不過遍布全世界數不清的小情人十有八九是存在的。”


  “所以,就算我再醜再難看,對他而言又有什麽區別?”安徒生輕輕歎了口氣。夜鶯的歌聲再動聽,也完全比不上大貴族花園裏被精心照料著的各種珍貴花朵們。


  拇指少年啞口無言。


  反倒是安徒生故作輕聲地說道:“走吧,這些事情太複雜了,想起來就覺得頭疼。咱們還是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


  最近鎮上發生的大事,讓歐登塞的居民們人心惶惶。似乎從初秋時的“擀麵杖”事件開始,一直到現在法特鎮長被抓,一係列的混亂,使淳樸的民眾們都忍不住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來。


  越是靠近西郊的地方,行人就越是稀少。


  等快走到法特鎮長家的時候,路上就隻有安徒生和不遠處的一位行人了。


  那人穿著不合身的外套,腳上的靴子上沾滿了泥漿。他把帽簷壓得極低,破舊的圍巾裹住了大半個下巴,手中提著的木桶用一塊肮髒的布蓋著,走路的時候似乎很是費勁。


  安徒生在經過他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微妙的味道。


  等離這個人遠了些,拇指突然爬到安徒生的耳邊,輕聲說道:“真是個屎人。”


  “?”安徒生說,“那位先生可能隻是忘記洗澡了。”


  “不是。”拇指解釋道,“你沒聞到嗎?他提著的木桶裏裝著滿滿的屎粑粑!”


  安徒生的腳步頓了頓。這麽冷的天,田地都凍住了,附近的花園也沒什麽需要施肥的植物,這個人提著一大桶排泄物出現在這裏,實在是有些令人懷疑。


  不過讓安徒生在意的不是這個,他詢問道:“你確定聞到了?那股味道濃烈嗎?”


  “真是臭死了,我隔著十幾米的地方都聞到了那股氣味。”拇指也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漢斯你怎麽了?你居然什麽都沒聞到?”


  “我隻聞到了一股很淡的問道,程度就像是輕微的汗臭味。”安徒生說,“召喚出你最鋒利的植物戳我一下!”


  拇指手中綠光凝聚,形成了一顆(花精)拳頭般大小的仙人掌。仙人掌的體積不大,可是上麵布滿了尖銳的細刺:“這可是被我強化過的。”說著,拇指用仙人掌戳了戳安徒生的側臉。


  “感覺不到疼痛,但是尖刺碰觸到皮膚時是有輕微感覺的。”安徒生拔掉了幾根粘在臉上的刺,若有所思說,“觸覺和嗅覺失常了,視覺和聽覺暫時正常,我是什麽時候中的次等感知削弱詛咒?”


  他仔細回想著今天從起床後發生的一切。


  起床後,他聞到了玫瑰的香味,吃飯的時候也能品嚐到牛排的味道。出門他握住冰冷的門把手時,皮膚上感覺到刺痛的涼意證明了當時他的觸覺沒有出現問題。


  “難道是誘發詛咒?”安徒生喃喃說道,“是之前在芙拉瓦家裏不小心沾上的嗎?”他搖了搖頭,覺得十分不解,這種詛咒除了能夠讓人的某些感覺大幅度減弱外,並沒有其他的效果。


  以他現在的精神力程度,在幾個小時內就能解除掉這個詛咒。


  “漢斯快走。”拇指少年有些著急地說,“我看到圖裏帕小帥哥了,他們家門口停了好多的馬車,他馬上就要走了。”


  好幾輛馬車停在法特鎮長家門口。


  停在院門口結實的運貨馬車上堆滿了各種箱子。箱子被匆亂地堆在一起,最外麵隻潦草地用幾塊灰撲撲的布料蓋住。車夫們都很麵生,來回忙碌的仆人們安徒生也從來沒有見過。


  最裏麵兩輛稍微寬敞的黑色馬車後,懸掛著的貴族紋章略顯簡略。


  透過車窗後黑色布簾的空隙,安徒生看到了法特夫人憂鬱的側臉,她身邊坐著一位年邁的女性,正輕聲在她耳邊說著什麽。


  法特鎮長的嶽母來接走自己的女兒和外孫了。


  安徒生看到圖裏帕.法特正在門口跟人交談著。他穿著深灰色的外套,臉色蒼白得猶如每個大病初愈的人一樣。他撐著拐杖,整個人透出了一股柔弱的感覺,看到安徒生走近,圖裏帕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容。


  “安徒生先生,你好,我還沒來得及對你表示感謝。”圖裏帕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沒有什麽力氣一樣,“是你救了我和我的母親,如果不是你,我們根本無法活下來。”


  他想要從門前的台階走下來,旁邊的人立刻扶住了他。


  “圖裏帕,你待著別動。”安徒生發現說話的那人是古爾堡上校。上校用慈愛的眼神看著眼前這位家庭慘遭巨變的青年,“我來介紹你跟漢斯認識。”


  安徒生走到了圖裏帕的麵前,兩人舉起帽子互相示意問好。


  “我知道你們肯定早就見過對方了。”古爾堡上校對安徒生點點頭,“漢斯,圖裏帕雖然沒有去學校念書,但是他一直在家學習。特別是自然科學和現代醫學這兩門課程,是受到很多家庭老師的稱讚的。”


  “圖裏帕,漢斯最近獲得了皇室資助金,馬上就要去斯拉格爾斯學院學習了。”古爾堡上校的臉上帶上了幾分驕傲的表情,“他可是近百年來歐登塞第一位獲得皇室資助的年輕人,就連王儲殿下都對漢斯稱讚有加,他今後一定會成為歐登塞的驕傲。”


  “你們兩位都是鎮上優秀的年輕人,今後可以多交流一下。


  古爾堡上校直白的誇獎,讓安徒生感到了羞澀。


  “您過獎了,我還隻是位學生。”他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對圖裏帕伸出了手,“這還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被介紹認識呢,你好,法特先生。”


  圖裏帕的目光掃過了安徒生泛紅的臉頰,伸出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你好,請叫我圖裏帕。”他頓了頓,說話的速度放緩了些,“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為朋友。”


  安徒生感到對方手的溫度很低,他點頭說道:“請叫我漢斯就可以了。”


  圖裏帕身後的大門敞開著,裏麵的擺設幾乎都被搬空了,安徒生低聲說道:“我很抱歉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真希望當時我能早一點發現……”


  “該感到抱歉的不是你。”圖裏帕搖搖頭。


  安徒生沉默了下來,對圖裏帕來說,他生命中那位慈愛的父親已經不在了。這樣的悲痛安徒生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對方,也許對圖裏帕來說,任何的安慰都是無濟於事的吧。


  “漢斯,你要是沒事可以過來幫忙一下。”古爾堡上校說,“圖裏帕會暫時留下來處理不動產的事情,他腿受傷了行動不便,家裏除了一位年邁的仆人以外其他仆人們都跑了。”


  “我會過來幫忙的。”安徒生說,“隻要圖裏帕不覺得我的來訪太過冒昧的話。”


  他心裏總覺得有些許的愧疚感。


  其實自己早就察覺到了法特鎮長的不對勁,如果早一點兒告訴達克或者石心,說不定法特一家的悲劇就可以避免。


  圖裏帕低頭看著安徒生說:“我很期待你的來訪。”他淺棕色的眼睛和對於男性來說顯得過於清秀精致的五官,讓此時的圖裏帕看起來有種異樣的美感。


  怪不得,安徒生心裏想著,怪不得拇指對圖裏帕念念不忘。


  他的確是位挺好看的男人。


  安徒生感到自己胸前口袋微微動了動,應該是拇指探出頭在偷偷窺視。


  法特夫人沒有下車,她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隻是隔著窗戶對安徒生表示了感謝。


  馬車慢慢地開動了。


  法特夫人依依不舍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和這座充滿了回憶的房屋。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對圖裏帕揮舞著手中的小手帕。


  安徒生突然轉頭,就看到了圖裏帕臉上那來不及掩飾的悲傷表情。


  “你……”他的話還未說出口,一股突如其來的危機感湧上了安徒生的心頭。他來不及解釋,立刻撲向了圖裏帕,兩人一起向屋內倒去摔在了地毯上。


  與此同時,一大坨散發著臭味的液體落在了剛才圖裏帕站立的地方。


  角落中藏著的人跳了出來。他一手提著裝得人體廢棄物的木桶,另一隻手中拿著糞勺。他飛快地用糞勺舀出那些提神醒腦的棕黃色液體,企圖再次襲擊圖裏帕。


  “殺人犯的兒子!殺人犯!”他高聲喊著,“你不配,你不配!”


  一旁的古爾堡上校驚呆了。


  他上過戰場,見過匕首和燧發槍,見過陷阱和炮彈,可是這樣凶殘毫無人性的生化武器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因此在第一時間裏,古爾堡上校並沒有反應過來。


  安徒生迅速起身關上了房門,他隔著門喊道:“絆倒他!”


  襲擊的人正是他和拇指剛才在路上碰到的那位,對方隻是普通人,看起來根本毫無武力。可是迎糞而上的英勇舉動就像視死如歸一樣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強健的內心。


  絆倒對方的話,他手中木桶內的東西會灑落在地。


  到時候再趁機製服,難度會小得多。


  古爾堡上校立刻反應過來,繞到了對方身後,用力踢倒了他。幾名侍從趁機踩住了那人的身體,再用長樹枝把糞桶滾到了一邊。


  安徒生鬆了口氣。


  “好了,他被抓住了。”他感到圖裏帕站在了自己身後,似乎是想透過門上的玻璃看看外麵的情況,“別擔心。”他安慰道。


  對方一定嚇到了吧。


  突然,安徒生聽到了幾聲極其輕微的吸氣聲。如果不是他的聽覺因為超凡而變得敏銳,那微小到極點的聲音會被他就這麽忽略過去。


  “你……”安徒生背對著圖裏帕,緩緩問道,“你是不是在聞我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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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徒生:我是什麽時候中的詛咒!連仙人掌砸臉都感覺不到疼痛。


  拇指:確定是詛咒而不是被石心殿下的厚臉皮傳染到了?


  安徒生:厚臉皮也能傳染?

  拇指:有句東方諺語是這樣說的:得了厚臉皮,一個傳染倆。


  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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