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魚幹

  夜晚森林裏的冷風, 似乎讓兩個人都稍微冷靜了下來。


  “拇指還好嗎?”他問道, “我很想他。”


  “把那個木偶的鼻子給我。”石心答非所問。


  安徒生歎了口氣,把斷成兩截的鼻子遞了過去:“這是它身體唯一殘存的部位了, 你要覺得愧疚的話,就想辦法把這個補好吧。”


  他的話還未說完, 就看到石心隨手一扔, 其中半截鼻子在空中滑了個巨大的拋物線, 接著消失在了密林中不知道的那個角落中。


  “!”安徒生捂住了自己的肝, 聲音因為氣憤而略有些發抖起來, “你非要凡事都跟人對著幹嗎!”


  “那半截沒用了。”石心從懷中摸出了一根金條, 雙手一搓,直接把長方形的金條挫成了圓柱形。接著, 他把金條和剩下的半截鼻子粘在了一起,遞還給了安徒生, “木頭換金子,拿去賠給你的小木偶。”


  “……”安徒生又歎了口氣。


  他手中拿著那半截黏上了金條的鼻子,低聲說道:"石心殿下毫無魅力。”


  鼻子木製的那部分努力地想要變大,可是金子的那半邊卻紋絲不動。


  最後, 木頭拗不過黃金。


  鼻子紋絲不動。


  安徒生心中明白,這半邊鼻子算是徹底喪失了“測謊”這個能力了。而另外半邊則被石心故意扔進了樹林裏,想要在樹林裏找一塊類似樹枝的東西, 就像是大海撈針, 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安徒生隻感到有些煩悶, 垂頭喪氣地坐在了地上的樹墩上。


  石心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你就是故意的。”安徒生悶悶地說道, “先是把能夠測謊的鼻子給掰斷,一半扔了,一半又給毀掉了。所以,一開始你拿著鼻子時說過的那些話,其實還是有真話的吧?”


  石心拿出了披風,搭在自己和安徒生身上。


  “這些都不重要。”他用安徒生的衣服擦了擦細劍,接著把它塞回手杖中,“我剛才用金幣砸你,你是真的生氣了,還是對我欲擒故縱,故意說不喜歡我對你的方式,好讓我對你有更多的關注?”


  “?”安徒生轉過臉看了石心好幾眼,“你能跟我講講,為什麽你會有如此拐彎的思考方式嗎?”


  石心聳了聳肩膀:“宮廷裏的人都這樣。我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次,那些女人們說喜歡我,或者說不喜歡我,可是她們的目的都是一樣,都想讓我對她們有所關注,都想通過各種造作和故作姿態的舉動,吸引我的注意,讓我覺得她們是獨一無二的。”


  “……”安徒生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他想要抽出來,可是驢力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擋的,因此他隻能又一次地歎了口氣,“我不是宮廷裏的人,所以,當我告訴你我不喜歡的時候,就是真的不喜歡。”


  “那你讓我停下來時?”石心接著問了一句。


  安徒生突然覺得臉有些微微發燙,他輕咳了幾聲:“看……看情況吧……”


  “哦~”石心意味深長地說道。


  安徒生把頭埋在膝蓋裏,慶幸晚上太黑,對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是隨即他又反應了過來,貌似石心在晚上也是能夠視物的。


  “你是不是想問問我,我希望你怎麽對我?”安徒生突然問道。


  他感到石心抓著自己的手突然緊了幾分,接著又放鬆了下來。


  就聽到石心輕描淡寫地說道:“嗬嗬,我需要考慮這些?”


  安徒生沒有理他,反而自顧自地說道:“我希望你想我的時候,就直接說想我。想關心我的時候,就直接表現出來。要是有什麽好東西想給我,也不用那麽複雜,直接給我我會很高興的。”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石心的手,“就像普通人那樣,有什麽就說什麽。”


  石心沉默了幾秒鍾,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要求可真多。”


  “回答錯誤。”安徒生說,“你又在掩飾自己了。”


  石心頗為煩悶的“啊”了幾聲:“好麻煩!為什麽這麽麻煩!”


  安徒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樣的石心居然有些可愛。


  自己一定是瘋了。


  “因為……”安徒生突然伸手捧住了石心的臉,他慢慢地靠近了那張曾經帶給他無邊恐懼的巫術麵具,“你對我溫柔的話,我也會對你溫柔的。”他閉上了眼睛,對著麵具上嘴唇的部位吻了上去。


  冰冷的霧氣瞬間散開了。


  柔軟的皮膚觸感,讓安徒生的心狂跳起來。


  接著,石心慢慢地擁抱住了他。


  溫暖的嘴唇似乎比巫術麵具給安徒生帶來的觸電感還要強烈。他一動都不敢動,似乎覺得應該還有什麽,可是第一次談戀愛的笨拙男孩,卻連如何親吻都不會。


  石心也好不到哪裏去。


  兩人像是被對方石化了似的,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僵在原地足足快五分鍾後,才依依不舍地分開了。


  “嗬嗬,還敢說我不會!”石心抬起了下巴,一隻手摟住了安徒生的肩膀,豪氣萬千地說道,“怎麽樣?被我無與倫比的技巧征服了吧!”


  技巧個屁!


  你也僵得像是凍魚幹一樣啊。


  可現在的氣氛實在是太好了,安徒生還陷在那種精神上天旋地轉般的愉悅中。最主要的是,他不想真的被石心痛揍一頓,所以,小漢斯閉上了很想說什麽的小嘴,隻是略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


  石心的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他伸手摸了摸安徒生的背部,嫌棄地說道:“太瘦了,跟流浪貓一樣。”話剛說完,石心頓了頓,接著說道,“太瘦的話會生病的,馬上開學後,你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生病會讓你落下更多課程。”


  安徒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種甜蜜到讓他的嘴角一直保持著上揚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石心這是在關心他?


  小漢斯忍不住抱住了石心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低聲笑著說道:“等開學了,我會努力吃飯,不讓你擔心的。”


  石心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黑色頭發:“你要是一直這麽聽話那該多好。”


  小漢斯使勁聞了聞石心身上散發出的香味:“你要是一直這麽溫柔那該多好。”


  說完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石心低頭,親了親安徒生的額頭,語氣變得嚴肅了幾分:“最近不要去哥本哈斯。”


  “是小皮靴她們還在找我?”安徒生覺得有些奇怪,“可是圖裏帕他……”


  “不,不是。”石心用手指卷起了安徒生耳邊的頭發,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英國不滿之前丹麥和法國結盟,他們要求我們分割出大量的利益,否則……”


  “否則又是一場戰爭?”安徒生睜大了眼睛,“王儲殿下怎麽說?”


  石心突然抱緊了安徒生。


  他又親了親安徒生的額頭,這才低聲說道:“國王要求王儲立刻和普魯士公主結婚,換取普魯士國王菲德烈大帝的支持。而王後和施特林澤伯爵則希望王儲迎娶卡塞爾的瑪麗.索菲公主。她和英國王室關係密切,並且是德國人。這樣一來,王後就有立場去英國遊說,希望能夠說服她的國王哥哥放棄對於丹麥的製裁。”


  這一長串的名字和頭銜聽得安徒生頭都有些發暈了。


  但是王儲殿下真的準備結婚了嗎?


  那位俊美得像是太陽神一樣的男人,他的新娘,該是如何的美貌才能配得上他?

  “王儲殿下今年十九歲了吧?”安徒生抬起頭,好看的黑眼睛看著石心的麵具,他好奇地問道,“那麽,王儲殿下想要娶哪位呢?到時候一定會有個很盛大的皇室婚禮吧。如果能夠有幸在王儲的婚禮上演唱,那該是多麽榮幸的一件事。”


  石心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突然搖了搖頭。


  安徒生卻好奇心大起。


  他知道作為王儲的手下,石心對自己已經透露了太多的情報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到底是那位幸運的女孩子能夠成為未來丹麥的王後。


  “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安徒生拉著石心的手,“我保證。”


  石心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那兩位女士,王儲誰都不想娶。”


  安徒生點了點頭,了然地說道:“王儲殿下實在是太優秀了,像他那樣出眾的人,應該很難接受自己的婚姻是因為受到威脅才締結的吧。不過,如果王儲殿下不結婚的話,那麽戰爭是不是就無法避免了?那樣的話……不知道又有多少普通人會在戰爭中死去。”


  安徒生又想起了老漢斯。


  他的眼神頓時黯淡了幾分。


  “如果我是他的話。”石心淡淡地說道,“我寧願戰死沙場,被萬千火炮燒成灰燼,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握。身為皇室,婚姻隻是一場交易,但如果連自己心中唯一那一點點光都要拿來出賣,還不如放一把火,把所有一切都化為灰燼。”


  安徒生從石心的話中感到了幾縷決絕和不詳的味道。


  他緊張地抓住了石心的手。


  “你要上戰場的話,我跟你一起去!”安徒生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石心不在了,那麽他會如何。


  石心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一直是很強大。


  可是,在戰場上,在數千船隻和數萬炮火中,就連最強大的超凡者也無法抵擋瞬間齊發的火器。


  石心摸了摸他的頭:“這又不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況且,事情也沒到那個地步。”他從懷中摸出了一朵玫瑰遞給了安徒生。


  這次隻是朵普通玫瑰。


  安徒生接過玫瑰,深吸了一口濃鬱的花香,感歎道:“要是金的就好了。”


  石心輕笑了起來:“關於喜愛金錢這一點,你倒是一直都沒有改變。”他用手杖頂端的寶石輕輕碰了碰那朵玫瑰。


  玫瑰的葉子開始泛起了淡淡的金光,那金光像是流水一般,順著葉子往下一路蔓延。很快的,整朵玫瑰都變成了金色!

  看著手中的金玫瑰,安徒生下意識地低頭猛咬了一口。


  玫瑰花瓣上頓時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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