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注意編號！編號！

  來人一手端著快要溢出來的飯菜，一手潦草地拍了拍安潔的肩膀。

  「我叫藍安，追光部的。」藍安用空著的一隻手拿起吊牌，叼在嘴中。一方面將自己的信息展現出來，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有兩隻手保護她的飯菜。

  「編號A2131……追光部……」安潔看著藍安的掛牌，疑惑的將她的名字念了出來。

  「藍安？」她道。

  「對對。」藍安喜悅地點頭，一雙杏眼徒然睜大，彷彿有無數的星星冒了出來。「你呢？你是哪個部的？」

  安潔沉默片刻，沒有表情地看著藍安驚喜的面孔。

  「流沙部的。」安潔沒甚感情地說道，目光盯著大樓盡頭的白牆。

  「名字呢？」藍安小跑追趕。

  安潔好一會才回道，「安潔。」

  「啊。」藍安拉長了音調，簡潔地說了兩個字，「好聽。」

  「……」

  「你要去哪啊？」藍安四處張望。

  「吃飯。」安潔離她的目標越來越近。

  「吃飯？去哪吃？」藍安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墊著腳四處搜尋。

  安潔穿過最後一個長桌，抬了抬下巴，淡漠地說道，「在這吃。」

  安潔奔著她指的大白牆走過去，雙腿屈膝，緊挨著大白牆坐到了地上。

  她夾了口飯菜放到嘴裡，神情專註地品嘗咀嚼著。安潔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有了微微的浮動。

  「坐地上？」藍安左右看看。她眉毛上挑，激動地笑道，「那可太好了，我還沒坐過地上吃飯呢。」

  「你怎麼死的？」藍安一手撐地，盤腿坐下后問了一個令安潔匪夷所思的問題。

  安潔咀嚼著，向藍安投去詢問的神色。

  「啊，我忘了。」藍安吃了幾口飯菜，閃著油漬的嘴微微張開，望著純白色的天花板認真回憶。

  「你應該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吧。」

  藍安停下咀嚼的嘴巴，眼神像沒有經過社會毒打的孩子。她輕輕嘆了口氣，正要開口。

  安潔將她自身的經歷，與藍安的問題創立一個縝密的邏輯關係，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我是將死未遂。」安潔打斷藍安。「你呢？你怎麼死的？」

  語氣平常的如同鐵盒裡的飯菜。

  驚嚇都沒有。

  「嗝。」藍安看著安潔，打了個飽嗝。她旋即露出遇見上帝的表情，「你猜到了對不對？你真聰明！」

  「唉。」她聳拉著腦袋，搜刮著貼在飯盒上零散的飯粒，十分沮喪地說道，「從我有意識起，我就在這了。」

  「這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可沒意思了。」

  「每天固定的時間吃飯，固定的時間睡覺，最倒霉的是，我在追光部待了十幾年，竟然還是個學生！」

  藍安耍賴似的讓筷子碰撞鐵盒的四壁，嫌棄地努了努嘴，「他們s說外面的世界有瘟疫，還有噁心的黃色蟲子，這裡才是天堂。」

  安潔露出同情的神色，不動聲色地敷衍道，「哦，我是從外面世界來的，這裡真的是個天堂。」

  「但是……」她生硬地扭轉話題，「我只猜出這裡的人都是在那個世界死後，簽了申請書才來到這裡的。對於這個世界的具體規則，我毫無頭緒。」

  「允許一丁點無序。啊，這是秘密，你千萬別同別人說。」藍安貼在安潔耳邊，自以為很小聲。若不是與最近的一張餐桌有段距離，這個秘密很快就會成為共享的資料。

  「說具體點……」安潔無法通過這個秘密獲得更多的信息，她企圖從藍安的嘴裡再得到點有用的信息。

  「你是哪個部的？」藍安的眼神不自覺地看向藍安的掛牌，很自然的忽略掉安潔提出的要求。

  「流沙部！」藍安再次陷入喜悅。

  「流沙部的老師特別帥！」她小巧精緻的五官因喜悅而誇張的上揚，桃杏般的眼睛溢出金光。

  在安潔發現兩人無法進行正常的交流，或是意識到兩人的思維方式區別很大后，她平淡的神情上有了一些驚喜：

  「有多帥？」

  「超帥！區域一枝花。」藍安雙手浮在空中揮舞，神色動作誇張了一倍。

  安潔的身體傾向藍安，眼睛睜的微圓了些。她丟棄了草地里，一隻隨時保持警惕，不停轉動耳朵的兔子的狀態。

  「叫什麼？」她問了與先前話語毫無邏輯的話，直奔主題。她想，哪怕多了解這裡的一個人也好。

  當然，她敢這麼生硬的轉移話題，是建立在藍安似乎很傻的基礎上。

  「白池。」藍安眼眸微動。她急忙斂去神色，認真地說道，「追光部的白池老師很帥沒錯，但他手裡的教鞭也不是鬧著玩的。」

  「五部能力老師中，他是其中的魔鬼教師！」

  藍安探了探頭，看見安潔的鐵飯盒已經搜刮乾淨，她一手撐地站了起來，拍了拍她的明顯很不合身的乳白色牛仔褲。

  安潔隨即站起來，學著藍安將飯盒放在左側的一個大桶中。

  藍安望向食堂透明的大門，表情逐漸獃滯，她眼神狠厲地牽起安潔的手。用她溫柔尖細的聲音叮囑道：

  「待會抓緊我。」

  「該踢的人大膽去踢，該殺的……」她沒有說完便沉默了。

  藍安上戰場似的大步行進，推開沉重的透明的食堂大門。人流不知怎得又匯聚起來，吃完飯的，吃完飯不久的，沒吃完飯的，紛紛擁擠著將鐵飯盒放到大桶里。

  人流疾步湧來。安潔看到，有一些人遭遇了和她們一樣的狀況——

  一個扎著馬尾的姑娘剛把飯盒仍到桶內，周圍的人立即像吸鐵石一般吸了過來。

  安潔顧不得思考太多，她的身周擠滿了人。她的手臂與肩膀接壤處，撕裂地痛。

  人流把她和藍安隔開，但藍安仍倔強地拉著她的手，她們現在唯一能看見的只有彼此的手指。

  安潔能感覺到藍安拚命地拽著她。後者試圖推開阻擋著他們的人，面對像是有目的一般的人流，她失敗了。

  「該踢的人大膽去踢，該殺的……」

  安潔突然想到藍安叮囑她的，迷霧背後的世界有些清晰了。

  她看見，夢幻背後，是無盡的黑暗。

  安潔的手一松，炙熱的溫度消失了，手掌暴露在刺骨的涼風下。

  「安潔！」藍安鬆開了安潔，擠出一個位置伸手摘掉藍色掛牌，用力一甩，藍色掛牌映著太陽微弱的光芒，在人頭上猛地跳了一下。

  「咱們做朋友吧，我叫藍安，編號——」她的聲音在人群中漸行漸遠，安潔相信，藍安用盡了全部力氣來喊她的編號。

  「我的編號、A、2、1、3、1。」

  「該踢的人大膽去踢，該殺的……」安潔腦中不停地出現這句話，她看著身邊擠她擠得最歡的一個人，目光徒然陰冷。

  安潔擠在人群的手攥住了那人的一根手指，毫不猶豫地向上懟了一下，只聽『咯噔』一聲，那人發出了鬼哭般的嚎叫。

  「啊——」

  安潔周圍的人下意識退了兩步，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她看到的幾個小範圍，大部分的人流沒有任何騷動的跡象。

  好有秩序啊。

  安潔伸出手接住藍安奮力拋過來的掛牌，看著上面的編號，陣陣涼意拂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