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閻王發威
這日一早,秦玖到司織坊轉了一圈後,便坐了轎子去嚴王府。皇子成年後都會在宮外開府,顏聿自從幾年前回京後,就一直居住在宮外禦賜的王府。
顏聿的管家通報了後,便領著秦玖向王府後院而去。
這後院有一片地方沒有栽種任何樹木花草,而是鋪了滿院子的黃沙。院子裏有馬,有狗,有鷹,還有人。就在黃沙之上,鋪著一方華麗至極的坐毯,顏聿便坐在坐毯上,指揮著下人跑馬、鬥狗、熬鷹。
就是這種環境,顏聿也不放過享樂。在他身畔,他的四大美人中的兩位,叫作貂蟬和昭君的一人抱著一個琵琶,正在彈奏。
顏聿身著一身炫黑色寬鬆的長衫,一頭墨發半梳半披,伸手撫摸著他懷裏的小動物。沒錯,在他的懷裏,臥著一隻黑貓。它十分乖順地眯著眼睛,享受著顏聿的撫摸。
秦玖懷裏的黃毛登時瞪大了眼睛,它似乎對於這個和它能夠享受主人同等待遇的小動物格外感興趣。撲棱著翅膀便飛了過去,在顏聿頭頂上盤旋了一會兒,便落回到了秦玖的肩頭上。
秦玖撫摸著黃毛,笑眯眯道:“那是一隻黑貓,你不要惹它。”自從在無憂居,黃毛和顏聿發生了衝突後,黃毛一直對顏聿很是敵視。沒想到,顏聿也不是吃素的,可能是覺得自己老和一隻鳥過不去,有礙他的風度,竟然不知從哪裏弄了一隻黑貓來。
真是陰險!
“黑貓?!”黃毛重複道。
“乖啦,黑貓可是會吃小鳥的哦!”秦玖提醒好奇的黃毛。
黃毛似乎對秦玖說的話並不在意,並沒有意識到那個乖乖趴在顏聿懷裏的黑貓有多麽的危險,它依舊歪著頭,打量著顏聿懷裏的黑貓。
管家快步走到顏聿麵前,稟告道:“王爺,秦九爺過來了。”
顏聿似乎這才注意到秦玖,微微偏頭,長長的睫毛輕輕一顫,耀目的瞳仁裏,閃動著邪魅的笑意,他抬臂招呼道:“九爺,請上座!”
秦玖掃了一眼散落在紅毯上的蒲團,心想:這樣的座位也叫上座?再看那些馬兒啊、獵狗啊,都被訓得汗水涔涔,前麵不遠處還有馬糞在冒著熱氣。這樣的環境,顏聿也如此享受,這讓她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了,原來他不光會唱戲、嫖妓,竟然連遛狗熬鷹這樣的勾當也玩得挺上道的。
秦玖抱著黃毛,在蒲團上盤膝坐下,黃毛扒著她的手臂探出頭,依然打量著顏聿懷裏的黑貓。顏聿這一招真的很管用,最起碼,黃毛的注意力已經從他身上徹底轉移到黑貓身上了。
顏聿懷裏的黑貓倒真是懶,這會兒還在那裏舒服地眯著眼睛,看上去乖順極了。
一股肉香撲鼻,秦玖低頭,這才發現木案上放著一盤烤熟的鳥肉。
顏聿一伸手,從雲靴旁拔出一把精巧的鑲寶石的匕首,用案上雪白的拭巾擦拭了幾下,扯過那盤鳥肉,利落地切割起來。
秦玖眯眼看著他,隻見他側顏如雕琢而成,輪廓完美至極,微抿的唇角漾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這個男人就像惡魔一樣,完美到近乎罪惡。
“白耳,來,吃肉了,好吃的鳥肉哦!”顏聿將切割成一條條的鳥肉擺在了桌麵上的小碟中,斜睨了秦玖懷裏的黃毛一眼,吹了一聲呼哨,招呼著懷裏的黑貓。
黑貓這才懶洋洋地睜開眼,那雙眼瞳竟是綠色的,它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方才踱著優雅的步子,從顏聿懷裏鑽出來,輕輕一躍便上到了桌案上,動作輕巧得無一絲聲息。
這隻黑貓除了兩隻耳朵是白色的,身上皆是黑毛。原本眯縫著的眼睛睜開了,竟是一雙閃著靈光的綠瞳。秦玖一看這黑貓的長相,便知這是出自雲韶國的靈貓,看它那雙閃著靈光的綠眼珠便知沒錯。說起來雲韶國,那真是一個好地方,盛產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黑貓似乎並未在意秦玖和黃毛一人一鳥在打量它,它優雅地低下頭,開始吃小碟裏的鳥肉。
“九爺,你家的黃毛要不要來一塊?”顏聿薄唇輕勾,問秦玖,但是他的目光卻是望著秦玖懷裏的黃毛的。
秦玖知曉顏聿的用意,他是打算讓貓吃鳥,以此來嚇唬她家的黃毛。但他這個算盤打錯了,對於黃毛來說,隻要吃的不是黃毛,它管你吃的是雞是鳥還是羊呢!
“多謝王爺,隻不過我家黃毛從來不吃肉。我記得貓喜歡吃的可是魚啊,這隻貓如此可愛,王爺為何不喂它最愛的魚吃?”秦玖摸著鸚哥兒的羽毛,笑吟吟問道。
黑貓聽見了,停止吃肉,抬起頭來,朝著秦玖喵嗚叫了一聲,顯然是同意秦玖的話。這隻貓顯然是訓練過,竟然聽得懂秦玖的話。
黃毛看著黑貓朝著秦玖諂媚地叫著,不高興了,衝著黑貓叫道:“沒出息,沒魚竟然也吃。”
秦玖按下黃毛的頭,生怕它再惹事,抱緊它道:“這才乖呢,誰和你一樣挑三揀四。”
黃毛有些不服氣,自然不敢惹秦玖,於是衝著黑貓喊道:“你這個笨貓,你這個傻貓……”一邊說,一邊朝著黑貓鄙夷地拍著翅膀。黑貓不吃了,它大約知曉黃毛是在對它進行貓身攻擊,瞪著綠幽幽的眼睛,朝著黃毛叫了一聲,轉身就朝著黃毛撲了過來。
秦玖這個時候已經知道,一場架是免不了要打了。既然阻止不了,那麽就為黃毛加油吧。於是,秦玖幹脆地將黃毛放飛,喊道:“黃毛,打敗白耳,回去有獎賞哦!”
黃毛得了秦玖的鼓勵,頓時來了勁,它展翅在桌案上方飛著兜圈子,還不停地喊著:“笨貓,臭貓,傻貓……”
黑貓白耳倒是沉得住氣,在桌案上立得穩穩的,一雙圓眼珠緊緊跟隨著黃毛轉來轉來,尾巴在身後慢慢地晃啊晃啊,似乎隨時準備攻擊。
顏聿來了興致,大約他早就想著讓這一鳥一貓掐架,“白耳,贏了晚上有魚吃。”
白耳一聽,雙瞳立刻開始放光。
秦玖瞥了一眼顏聿,笑道:“王爺,你家白耳這個名字,不會是跟著我家黃毛來的吧!”
顏聿頗鄙夷地哼了一聲,“白耳多好聽。你那黃毛,得是有多麽不同凡響的品位才能起出這樣的名字啊!”
“小爺叫鳳凰!”黃毛一邊拍著翅膀飛翔,一邊得意揚揚地反駁道。
白耳便瞅準了這個空當,忽然一躍,從黃毛身上撓下來幾根羽毛。黃毛也不是個吃虧的,不時地俯衝下來襲擊黑貓,用嘴啄,用爪子撓。一鳥一貓鬥得不亦樂乎,引得那些鬥狗遛馬的侍衛都忘了手裏的活,開始觀看這場大戰。
“九爺,不如我們押個賭,看黃毛和白耳哪個會贏?”顏聿輕笑一聲說道。
秦玖看了看天色,大約還有一個多時辰便到午時了,她淡淡笑道:“王爺這個主意甚妙,我也喜歡賭。不過,一鳥一貓打架賭起來太沒趣,不如賭別的。”顏聿慵懶地倚著椅背,他的舉止散漫得有些沒心沒肺,但他身上潛藏著的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氣卻盡顯無遺,“眼下,難道還有比賭這個更有趣的嗎?”
秦玖眯眼道:“我賭王爺在午時之前會趕到蒼梧山。”
“倘若是賭這個,九爺不覺得自己輸定了嗎?”顏聿不慌不忙地詢問,漆黑的眸中卻閃過一絲疑惑。去不去蒼梧山的決定權在於他,但是秦玖忽然說賭這個,莫非篤定他一定會去蒼梧山?
蒼梧山,對這個地名他很熟悉。一如九蔓山以溫泉著名,蒼梧山是以寺院庵堂而聞名於世。
蒼梧山距麗京不遠,位於麗京城北幾十裏處,騎馬的話,大約需要一個時辰。正因為距離麗京城比較近,所以,麗京城貴族們若是拜個佛出個家都喜歡到那裏去。但顏聿卻對修行問道無甚興趣,他也不是顏夙,有一個尚佛的母妃,所以,蒼梧山他以前從沒有去過,以後也不打算去。但是,他卻知道,秦玖此言,恐怕並非是說說而已的。
“這個賭,本王和九爺打了,不知贏了能得什麽彩頭?”顏聿狹長的鳳眸微眯,眼神中多了一縷從未見過的嚴肅,深沉難測。
秦玖微微一笑,道:“彩頭嘛,就把白耳送我吧!”
“換一個吧!”顏聿揚眉道。他好容易弄來一隻能對付得了黃毛的黑貓,哪裏肯輕易送出去。
“換一個也行,那就這樣,如果你家白耳贏了我家黃毛,一個月不準吃魚。如果你家白耳輸給了我家黃毛,可以頓頓吃魚。”秦玖笑得純潔無害。
顏聿略略一愣,讓他贏了罰輸了賞,這以後白耳還敢贏黃毛嗎?他唇角一勾道:“可以,就這樣說好了。不過,九爺若是輸了,要如何?”
秦玖堅定而冷然地說道:“這個沒必要再說,因為我不會輸。”
“哦?”顏聿冷冷眯眼,“是什麽事,讓九爺篤定我一定會去蒼梧山呢?”
秦玖沉吟了片刻,方徐徐說道:“看來,王爺對蘇挽香小姐也不是多麽誌在必得啊,竟然連蘇小姐的行蹤都沒有打聽嗎?莫非,王爺還抱著放手的心思嗎?如果是這樣,那麽這件事,我也就不必說了。”一聽到事關蘇挽香,顏聿唇角邪魅的笑容慢慢凝固,俊臉上明顯染上了凝重之色,“九爺有話不妨直說,莫非蘇挽香今日去蒼梧山了?”
秦玖望了顏聿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蒼梧山中的慈安觀是蘇小姐曾經的養病之地,這件事王爺一定知道。今日,據說蘇小姐是去蒼梧山的慈安觀上香了。倘若隻是蘇小姐去上香,倒也沒什麽,但是,我聽說,惠妃的侄子劉來順也去蒼梧山了。王爺當知道劉來順為人,此人極好色,見到美貌女子或者俊秀的男子就挪不動腳步了。”
“那日在無憂居他對蘭舍那件事就可看出來。聽說,他對蘇小姐也是垂涎已久的,也曾求過姑母惠妃求皇帝賜婚,但惠妃並未應允,隻因為她很清楚自己這個侄兒根本配不上蘇小姐,皇上是肯定不會同意的。因蘇小姐是蘇相之女,所以,劉來順自然也不敢去動蘇小姐。隻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顏聿揚起眉梢,以淩厲的目光看著秦玖,耐著性子詢問道:“如何不一樣了,難道劉來順他還敢來硬的?”
“他自然不敢。不過,我聽說,燁國有一種情花,名‘孽羅香’。此花極其美麗,但卻是致人迷幻的毒藥。據說,孽羅香綻放之時,倘若你從花叢中走過,嗅了這種花的香氣,眼前會出現幻象。假如此時有人在她麵前,她會將此人看作自己心儀之人,從而在藥力的催動下,做出令人終生後悔之事。此毒與媚藥本質不同,所以女子清醒後往往也不知自己中了藥物,更查不出曾中過藥物,所以隻會以為是自己心甘情願。孽羅香的花瓣曬幹後,製成香囊,香味依然存在,且和花盛開時藥效是一樣的。”
“因為此花十年才會綻放一次,所以產量極少,世人極少知道,是作為燁國私下相傳的宮廷秘藥存在的。但是,我從惠妃口中得知,劉來順不知從哪裏得來了這種藥物。恐怕,蘇小姐此行會有危險!”
“你說的是真的?”顏聿眸中燃起了燎原的怒氣。
“千真萬確!看天色,蘇小姐恐怕已經快到慈安觀了,她上完香後,估計就午時了,再用了午膳,就是午休之時,恐怕……”秦玖話音未落,身側顏聿已經猛然站了起來。他唇角依然勾著完美如雕琢的笑容,隻是那笑容裏,卻有著嗜血而邪妄的殘忍。
“備馬!”他冷冷說道。
早有人將院內最神駿的一匹良馬牽了過來,顏聿也顧不上換衣,翻身上馬,一拉韁繩,馬蹄如飛奔聲如雷,踏雲般掠過正在打鬥的黃毛和白耳,徑直朝著連通後院的後門而去。顏聿貼身侍衛見狀,忙一個個飛身上馬,尾隨他而去。
秦玖眯眼一笑,掃了一眼早已停止了撫琴的貂蟬和昭君,攤手道:“你家王爺性子真急啊!不過,我覺得這件事,你們兩個似乎也應該跟去,畢竟,出事的是蘇小姐,她可是個女子。”
貂蟬和昭君聞言,忙起身牽了馬,縱身上馬,追了出去。幸好這後院裏就是馴馬之地,有的是馬。轉瞬間,後院除了那些被訓的狗啊、馬啊,打架的貓啊、鳥啊,就剩秦玖和枇杷了。
秦玖撇了撇嘴,將麵前的茶水飲盡,衝著黑貓道:“白耳,你也別打了。你家主子都走了,再說了,你要是贏了,可是一個月沒有魚吃的,還打個毛啊。”
黑貓似乎不甘心輸,但是贏了要罰不能吃魚,非常鬱結。眼看著主人也走了,頗惆悵地收了爪子,邁著驕傲的步子,仰著頭走了。
黃毛飛回到秦玖肩頭上落下,叫道:“傻貓,笨貓,臭貓……”
秦玖敲了敲黃毛的頭,“行了,不要得寸進尺了。”
她抱著黃毛一邊往外走去,一邊問身側的枇杷,“賣孽羅香的小販可順利送走了?”
“九爺放心,蘭舍辦事很妥當,不會讓人追查到一絲線索的。”枇杷靜靜說道。
秦玖點了點頭,清眸中閃過一絲鋒銳。
從麗京城到蒼梧山,顏聿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在山腳下勒馬駐足,一揚手,身後隨行的侍從驟然停下,馬匹累得重重噴著鼻息,原地刨蹄。
顏聿仰頭望去,隻見蒼梧山山勢綿延,此時正是初春,山上處處春意盎然,蘭草芬芳。
顏聿並不知慈安觀如何走,命侍衛找了一個知道路的當地人引路,一行人策馬上了山。越到山上,山路越難走,到了最後,顏聿隻得棄了坐騎,徒步上山。終於抵達慈安觀時,日頭恰到了正午。那些侍衛雖是練武之人,這一路馬不停蹄奔走,又提氣迅疾上山,早已累得氣喘籲籲。
顏聿卻顧不得歇息,大步向慈安觀而去。
大煜朝貴族之家大多都有家廟,這慈安觀便是蘇家的家廟。此觀隱在半山腰鬱鬱蔥蔥的翠竹之後,建築古樸而典雅。觀中香火顯然並不是很好,此時觀門是緊緊關閉的。
顏聿微微眯眼,早有兩個侍從上前,抬腳便踢開了觀門。這一下動靜不小,觀內的一個小道姑急匆匆奔了過來,一看眼前的陣仗,頓時臉色慘白,以為他們是什麽強人,結巴著剛要問什麽人,一柄寶劍便架在了脖頸上。
小道姑早嚇得麵無人色,勉強擠出一抹膽戰心驚的笑容來,顫抖著問道:“幾位爺,你們要做什麽?”
“我問你,蘇小姐如今在哪裏?”顏聿單刀直入問道。他眸中閃過殘忍的笑容,寒意和著日光映出血一般的色澤。
“在……在……蘇小姐方用過午膳,便到後院她一直住的寢房內歇息去了。”小道姑顫抖著聲音說道。
“帶路!若有一絲怠慢,小心你的腦袋。”一個侍衛冷森森說道。
小道姑哪裏敢怠慢,引著幾人穿過前院,到了後院之中。穿過長廊,便來到了一間廂房門前。她指著廂房顫聲道:“這就是蘇小姐一直住的廂房,每次來觀中上香,她都會在廂房內歇息。”
小道姑話音未落,便有幾個彪形大漢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擋在了他們麵前。小道姑細細一瞧,這幾人並非蘇小姐的侍從,她並不認識,遂驚訝地說道:“你們是什麽人,什麽時候進觀的?”
顏聿看到這幾人無聲無息出現,心中頓時一沉。很顯然,這正是劉來順派來放風的侍從。那幾人看到顏聿出現,臉色微變,不知這魔王到底是如何從天而降的。
顏聿長眸危險地一眯,一揮手,他身後的侍衛快步上前,將那幾人圍了起來。他快步上前,推開了廂房的房門。
展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幕,和他一路馳馬而來腦中一直閃現的那一幕差不多。但待到他真正看到了這一幕,心頭頓時好似被人重重砸了一拳一般。
蘇挽香身著素衫,神情有些迷惘地偎依在劉來順懷裏,她似乎飲醉了酒一般,雙頰潮紅。清澈的麗目中好似泛著氤氳的水汽,迷離而朦朧。
劉來順一手摟著蘇挽香的腰肢,一手執著她的素手,俯首正在用嘴唇反複摩擦她幼滑的掌心,用力吸吮她纖秀的指尖。
顏聿原本就暗沉的臉在這一瞬變得更加鐵青,目光更是森寒而帶著嗜血的肅殺之意。隻覺得怒火好似猛獸一般,從胸臆間咆哮而出。他快步上前,一把攬住了蘇挽香的腰肢。
劉來順察覺到異樣,猛然抬頭,在看清眼前之人後,那雙原本不大的眼睛就已經驚異地瞪大了。整張臉血色褪盡,扶在蘇挽香腰肢上的手微微顫了顫。
他心知今日怕是已經不能成事,緩緩放開了摟著蘇挽香的手,朝著顏聿一笑道:“哎喲,什麽風將王爺吹來了,難道王爺也聽說慈安觀的玄女娘娘甚靈,所以來上香嗎?”
顏聿沉著臉,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抬腳朝著他腿間猛然踹了一腳。劉來順也是有武功的,那日在無憂居被秦玖暴揍了一頓,身上傷勢才好轉,冷不防又被顏聿踹了一腳。
這一腳的力道究竟有多大啊!
劉來順的身軀竟被踢得如同風箏般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方才停了下來。他被踢得頭暈腦漲之下,還是很清楚地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頓時殺豬般嚎叫了起來,疼得抱著腿蜷在了地上。
“顏聿,你竟敢這樣對我?”挨了一腳,劉來順猶自不相信顏聿真的這樣對他了。
顏聿卻根本懶得管她,攔腰將蘇挽香抱了起來,吩咐緊隨其後進來的貂蟬和昭君端了杯冷茶過來,服侍著蘇挽香飲了半杯子的水。又命貂蟬出去端了洗臉水過來,他親自拿出貼身的帕子,濕了水細心地在蘇挽香潮紅的臉頰上擦拭著。
“來人!快來人!”劉來順盛怒之下,高聲喊道。他喊了數聲,也不見自己的那些侍從進來。
貂蟬冷聲說道:“劉大公子,你就別白費力氣了,他們已經先你一步去了地府。”
“什麽?你們竟敢……顏聿,你好大的膽子。”劉來順怒氣衝衝說道,“你竟敢如此待我!我姑母是惠妃,我父親是吏部尚書。你不過是一個閑散的皇叔,你怎敢如此對我?!”
顏聿理都不理劉來順,依舊細心溫柔地為蘇挽香擦拭額角、臉頰,看到她眸中神色慢慢清明了起來,孽羅香的藥力似乎已經退了些,這才放心地把蘇挽香交到昭君手中。他負手立了起來,踱著慢悠悠的步子走近劉來順,墨玉般的冷眸中劃過一絲隱晦,唇邊笑意凜寒,“看來,你是要到你姑母那裏告我去了,隻殺幾個侍從怎麽夠你告?本王再給你多一個理由告我!”
顏聿說著,一腳踏前,重重向劉來順雙腿之間踢去。
劉來順也有些武功,可歎他一條腿剛剛被踢斷,這個時候行動極是不便。而且,這個從來都是懶洋洋的王爺,出手竟然如何迅疾狠辣,是他絕沒有想到的。所以,這一擊,他根本就沒有機會躲過。下身處劇痛無比,似乎有濕熱的東西淌了出來,那是暗紅色的血。
這一下,劉來順連慘嚎都嚎不出來了,他知道自己的命根子恐怕是再也不能用了。
顏聿俯身盯著他,神色冷酷嗜血恰如森羅殿中的閻王爺,他用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慢條斯理說道:“劉來順,這下你可以告我了。”
閻王!
恐怕這才是閻王這個外號的真正由來吧!
劉來順望著顏聿唇邊森冷的笑容,感覺到內心深處的寒意慢慢滋生了出來,嚇得他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顏聿眯眼看了一眼死豬一樣的劉來順,冷冷一笑,“暫時留你一命。”
秦玖派到蒼梧山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來將事情稟告給秦玖。
她正在嗑瓜子。黃毛站在她麵前不遠處,烏溜溜的眼睛瞪著秦玖的手。秦玖剝開瓜子,自己吃幾個,冷不防就會扔一個給黃毛。每一次扔的方向和高低都不同,黃毛若是一個不留神,就接不住了。
秦玖嗑開一個瓜子,揚手一扔,感歎道:“不愧是閻王啊,竟然將劉來順閹了。那個蘇挽香,她怎麽樣?”
“她無事,據說隻不過被親了親小手,聽說,她清醒過來後,甚是感激顏聿。沒想到,嚴王會閹了劉來順,我們接下來怎麽做?”枇杷問道。
秦玖冷笑道:“原以為顏聿對蘇挽香的感情沒這麽深,沒想到竟然為了她閹了劉來順。假若他不閹了劉來順,正義自然是在他這方,如此一來,倒是棘手了。不過,這樣一來,蘇挽香恐怕極是感激他,倒也沒白做。”
秦玖原本是打算讓顏聿英雄救美,然後再將劉來順告到禦前,這案子到最後肯定會交到刑部。刑部是顏夙的天下,劉來順欺負蘇挽香,顏夙自然不會饒過劉來順,肯定會重判。如此一來,將會打破顏夙和惠妃一黨一直僵持的局麵。可她沒想到,顏聿將顏夙的活也幹了。
秦玖沉吟片刻,一揚手。黃毛以為她要扔瓜子,卻沒想到她隻是虛晃了一個動作,最後卻笑著將瓜子送到了自己口中,氣得黃毛大聲叫道:“騙人,騙人!”
“顏夙今兒幾時能回京?”秦玖問道。
“已經查到了,按照他的行程,今晚酉時左右應會抵達麗京。”枇杷道。
這幾日,顏夙恰好出京辦事,他們也是算到了今日顏夙不在京,所以才讓蘭舍派人暗示了劉來順,讓劉來順在今日下手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再燒一把火吧!目前,可不能讓顏聿和惠妃對上。”秦玖嗑著瓜子淡淡說道。
“九爺,要如何做?”枇杷問道。
“你悄悄去一趟玲瓏閣,見慕於飛一麵,這次需要他的襄助。”秦玖蹙眉道。
“好的,我這就去一趟。”枇杷低聲說道。
顏夙因私事出了一趟麗京,回來時天色已經入暮。
西天的晚霞映紅了半邊天空,夕陽的餘暉將淡金色的光芒照在逶迤的城樓上,遙遙望去,讓這座古老的麗京城看上去好似佇立在夢幻之中。
顏夙覺得似乎很久不曾這樣欣賞晚霞了,所以他並不著急,騎在馬上慢悠悠地入了城。王府的侍衛長李瑞帶領數十名侍衛在他身後不遠處悄然相隨。
天一街上華燈初上,正是用晚膳之時,所以街上行人並不多。他從街上策馬而過,看到對麵不遠處一輛華麗的馬車快速駛來,顏夙皺眉勒住了馬。
這是一輛朱紅色的馬車,車轅上繡著細致而繁複的精致鸞紋,淡紅色耀眼的帷幔遮住了車身,讓人無法窺探車內的情形。車身上繡著鸞鳳的馬車並沒有幾個人有資格乘坐,其中幾位都是在皇宮內很少出宮的,隻有他的三妹昭平公主顏水璿有可能會在這個時辰出現在這裏。
馬車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果然看到身著湖水藍色宮裙的顏水璿在兩名侍女的服侍下出了馬車,急匆匆朝玲瓏閣而去。
雖說這兩年,他和這個妹子一見麵總是拌嘴,但他對這個妹子可是真心疼愛的。如今,見她入暮時分急匆匆到這裏來,眉頭不禁一皺。自從三年前白家出事後,昭平便很少出門。如今入夜到玲瓏閣來,莫非是和人有約?昭平和謝滌塵雖然和離了,可是顏夙私心裏還是希望妹子能和謝滌塵言歸於好的。當下,便縱身下馬,將韁繩扔到李瑞手中,他斂衣大步向玲瓏閣而去。
剛踏入大門,玲瓏閣的管事杜月便迎了上來。看到顏夙,一臉笑意道:“原來是安陵王殿下到了,快裏麵請。”
上元節那夜,顏夙因竹燈那件事,和杜月打過交道,所以認識杜月。
顏夙負手立在門前,朝著杜月微微點了點頭,皺眉問道:“剛才有一位身著湖藍色衣裙的女子進來了,她到哪間雅室去了?”
杜月低聲道:“殿下指的是剛進去的那位嗎?她是我們閣主的朋友,和我們閣主有約,到三樓聽雨閣去了。”
果然是和人有約。
顏夙黑眸微閃,踱步向樓梯的方向而去。
杜月奔過去小心翼翼說道:“殿下,您是要到聽雨閣找那位女子嗎?不如讓小的領殿下過去。”
顏夙眯眼看了杜月一眼,懷疑這人是要領先過去報信,冷哼一聲道:“不用,杜管事自去忙吧。”
“沒事,小的不忙。”杜月笑眯眯道。
顏夙劍眉一挑,使了個眼色,身後尾隨的李瑞一揮手,命侍衛將杜月攔住了。顏夙快步向三樓而去,李瑞望著自家殿下的背影,怎麽看怎麽覺得殿下像是去捉奸的。
三樓聽雨閣內。
顏水璿和慕於飛分別坐在青玉案兩側,一個茶奴跪坐在一側,正在嫻熟地煮茶、燙杯、斟茶。布置雅致的閣內茶香嫋嫋,極是怡人。
“你說什麽,素素住的那間雅室被竊了?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都丟了什麽?”昭平公主悲憤地問道。
方才,她收到慕於飛派人送過來的口信,說是事關白素萱的事情要告訴她,所以她才乘坐馬車疾奔到這裏。沒想到,竟是聽到這樣一個不好的消息。
慕於飛臉色沉鬱,悲聲道:“常用的東西都失竊了,沒有留下一點念想。公主殿下,您知道我的事情。當年若非白大人施恩,慕某或許已經餓死了。若非還要經營她留下來的這份產業,慕某或許……唯有那些舊物,能讓我心中好受些,可誰知道,竟然被人竊走了。此事我又不能報官,心中實在鬱悶。我知道,公主殿下手中一定還有她的舊物,不知,可否送與慕某,好有個念想。”
昭平公主麵色淒然,清眸中閃過一絲哀涼,她喃喃說道:“這世上,如此懷念她的人,或許隻有我們兩個了。”
她動手解下自己腰間配著的一個香囊,抬手遞到慕於飛手中道:“難得你……對她,一片真情,這香囊是她當年繡的,你拿去吧!”
慕於飛抬手接過昭平公主遞過來的香囊,看著上麵繡工精致的花紋,忍不住眼窩一熱。他正伸指觸摸著香囊上的花紋,房門猛然被推開,有人大踏步走了進來。
昭平公主一驚,朝著門口看去。隻見顏夙一襲紫衣快步走了進來。俊美的臉上神色冷厲,劍眉飛揚,薄唇微抿,長眸中閃過一絲冷然。
昭平公主不免有些驚慌,因為這玲瓏閣是白素萱的產業,顏夙並不知道。這幾年,她也沒有告訴過顏夙,原因就是怕被他沒收了去。此時看到他乍然來到,以為他已經知悉了玲瓏閣的秘密,心中怎能不驚。
顏夙方才懷疑自己的妹子和人私會,此時見到他們倆。一個神色有些驚慌,一個攥緊了手中的香囊,頓時覺得自己猜測得沒有錯。
他們竟連信物都互換了嗎?
“二皇兄,你來這裏做什麽?”昭平定下心來,冷冷問道。
“皇兄若不來,豈不是要出大事?”顏夙不想在這裏教訓顏水璿,免得事情落入旁人眼中,遂忍著氣說道:“隨我回去!”
“你憑什麽管我?”顏水璿冷聲說道。
顏夙鳳眼一眯,心中一痛。
三年了。
這個妹子和自己頂了三年了,他說的話她從來都不會聽的。他深知自己若是用強,恐怕反而迫出她的逆反心理。當下也不動氣,反而笑吟吟道:“不回也可以,既然這裏這麽流連忘返,莫非是這茶水的緣故,那本殿下倒也想討一杯茶水喝。”
慕於飛忙站起身來,躬身請道:“請殿下上座。”
顏夙也不客氣,邁著慢悠悠的步子坐在了案前。
慕於飛親自到一側的桌麵上,將未曾用過的新蓋碗端了過來,放到茶奴身前。茶奴接過杯子,利落地燙好杯,將煮好的茶倒入了蓋碗之中。但不知這茶奴怎麽回事,心中似乎有事,茶碗中茶水已滿,他仍舊在倒著。
慕於飛一皺眉,冷喝道:“茶奴,你是怎麽回事?做事這麽心不在焉!”
茶奴一驚,低頭一看,蓋碗中的水已經溢了出來。他驚得麵無人色,忙起身跪到慕於飛麵前,淒然道:“茶奴知罪,請閣主恕罪。”
慕於飛親自走過來,將蓋碗中的水傾倒掉,親手倒了一杯,放到顏夙麵前。這才側首冷聲對茶奴道:“你冒犯了安陵王殿下,竟還有臉求饒,從今日起,你不用在玲瓏閣做了。”
茶奴忙跪下去砰砰磕頭道:“求閣主饒了茶奴這次吧,求殿下饒了茶奴,茶奴還有老母要養活,若是失了這份工,老母和茶奴都會餓死的。方才之事,實在是事出有因的,求閣主和殿下聽茶奴把話說完。”
顏夙放下手中的蓋碗,淡淡說道:“慕閣主,我看這茶奴做事倒還伶俐,為這麽點事,讓他走人是不是有些重了。你不妨聽他把話說完,或許真有原因也說不定。”
“也好,看在安陵王殿下的麵子上,我準你說完。”慕於飛冷聲說道。
茶奴忙衝著顏夙磕頭道:“謝安陵王殿下。是這樣的,小的方才在另一間雅室伺候時,聽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所以心中一直不安,才會出岔子。”
“什麽事情?”顏水璿挑眉問道。
顏夙端著蓋碗,細細品了一口茶,果然覺得滿口芬芳。這個茶奴技術還是不錯,攆走太可惜了。
“是這樣的。聽說,蘇小姐出事了。”茶奴輕聲說道。
顏夙聞言,猝然抬頭,鳳眼一眯道:“你說什麽?”
茶奴嚇了一跳,怯生生重複了一遍,“聽說蘇小姐出事了,是劉來順那狗賊趁著蘇小姐去慈安觀上香,他尾隨而去,要玷汙蘇小姐。我聽了這件事,心裏一直不舒服。我曉得殿下喜歡蘇小姐,看殿下這樣子似乎不知此事,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訴殿下,所以才失手將茶水倒溢的,還請殿下饒恕小人。”
顏夙手中的杯子啪地落在了地麵上,登時摔成了碎片,淺綠色微燙的茶水四濺開來,濺到顏夙紫色騎馬裝的衣角上,迅速染成深紫色。
顏夙一伸手,一把便將茶奴從地麵上拖了起來,一直拖到他麵前,提著他的衣襟,冷聲問道:“你將事情經過,再說一遍。”
茶奴戰戰兢兢道:“我是聽那個客人說的,這事情京中還沒有傳開,消息被人壓了下來。聽說,是山中一個砍柴的樵夫在慈安觀聽說了這件事,告訴了自己婆娘,婆娘的親戚又是在京中的,恰好在他家去探親,聽說了此事。回京後,他來玲瓏閣飲茶,便和好友說起了此事,被小人聽到了。他說,劉來順在慈安觀欲要對蘇小姐行不軌之事。據說,蘇小姐被馬車載走了,在車上她一直哭個不停。那客人方才還在猜,劉來順恐怕是得手了。小的就聽到了這些。”
茶奴刻意沒有說起劉來順被閹割和被打之事,刻意放大了蘇挽香的傷害。
慕於飛掃了一眼顏夙冷厲的神色,朝著茶奴冷喝道:“茶奴,事關蘇小姐名節,你可不要胡說!”
“閣主,小的萬萬不敢胡說!”茶奴說道。
顏夙提溜著茶奴的衣襟,臉上神色又驚又怒,那雙漆黑的鳳目中,漫出了野獸般危險而冷酷的光芒來。良久,他竟是忘了鬆開茶奴,一直到昭平公主大喊了聲“二哥”,他方才清醒過來,手一鬆,茶奴便跌在了地上。
昭平公主望著顏夙的樣子,心下頓時冰涼一片。她一向深恨二哥辜負了素素,可現在,望著他眸中的驚怒和痛楚,她也不由得心中一痛。
“你說的那個客人如今何在?”顏夙迅速恢複了鎮靜,目光深寒地盯著茶奴問道。
“他,他已經走了。”茶奴斷斷續續說道。
“你還知道什麽?”顏夙冷聲問道。
“再……沒有了。”茶奴小心翼翼道。
“今日聽到之事,不可再聲張,你能做到嗎?”顏夙語氣雖舒緩,但那話語裏的戾氣卻讓人不寒而栗。
茶奴忙磕頭道:“小的知道,小的絕不會透露出去。”
顏夙側目,冷厲的目光從昭平公主顏水璿和慕於飛的臉上劃過。
昭平公主唇角一撇,淡淡說道:“我雖然不喜歡她,但出了這種事,我也很同情她,放心,我還不屑說。”
慕於飛躬身道:“殿下請放心,這件事,慕某就當從沒聽說過,也會嚴加管教茶奴的。”
顏夙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負手徑直去了。一出玲瓏閣,他便召了李瑞過來,冷聲吩咐道:“去查,看劉來順如今何在?倘若尋到他的蹤跡,立刻通知京府尹孟懷緝拿。”
李瑞一驚,看顏夙臉色,知曉有大事,忙問道:“以什麽罪名?”
顏夙冷笑道:“他的罪名還少嗎?隨便找件最重的,讓苦主到京府尹去告。”
李瑞知曉顏夙手中有劉來順作惡的罪證,但殿下之前一直沒有動劉來順,不知今日為何突然要動他。他遲疑著問道:“殿下,您不是等著用他來絆倒他父親嗎?為何……”
顏夙眼神淩厲一掃,冷冷一笑道:“還不快去。”
李瑞懾於顏夙積威,不敢再問,策馬自去了。
顏夙負手凝立在華燈初上的街頭,紫衣迎風獵獵。天一街盡頭處,金闕玉閣,巍巍高樓,閃耀著震懾人心的輝煌,那裏正是巍峨的宮城所在處。他將目光緩緩投向那裏,鳳目危險地眯起,眸中裂天狂瀾翻湧不定,絕美的麵容冰冷而無情。他在街頭凝立片刻,方才策馬沿著天一街而去,身後數名侍從緊緊跟隨。
蘇府位於麗京城有名的貴族居住區,遙遙看去,可見燈火輝煌,屋宇連綿。不過,位於其中的蘇相府雖說房屋高大,但失於修葺,顯得並不巍峨顯赫。
顏夙策馬奔到相府門前街口處,便看到府門前停著一輛馬車,有數名侍從策馬立在馬車一側。他勒馬而立,凝眸望了一會兒,便見相府的大門洞開,蘇相親自送了一個人出來。
相府門前的燈光很亮,所以顏夙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個人。明明是一襲很隨意的炫黑色便服,披在他身上,卻穿出了顛倒眾生的妖冶風情。
夜風吹來,衣衫飄舞,長發飛揚。這樣的不修邊幅卻依然顛倒眾生猶若天魔臨世的人物,全麗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個。
正是他的皇叔——顏聿。
顏夙的眉微微皺了起來。
顏聿在臨上馬車前,忽然朝著街口這邊瞥了一眼,顏夙不確定皇叔是否看到自己了,隻見他低頭笑了笑,便鑽進了馬車中。
顏夙待顏聿的馬車走後,他才縱身下馬,將韁繩交到身後侍從手中,徒步到了相府門前。相府的管家開門看到顏夙,嚇了一跳,忙引他進了蘇相的書房。
蘇青看到安陵王親臨相府,似乎並不意外,忙磕頭請罪。顏夙伸手攙了蘇青起身,負手坐到了屋內的椅子上,問道:“她現在如何?”
蘇青麵色沉鬱地說道:“她喝了安神的藥物,已經睡下了,殿下不必擔心。”
“事情到底是如何發生的?”顏夙皺眉問道。
“殿下也知道,每月的今日,她都會到慈安觀去上香,老臣每次都派得力的侍從跟隨。可千防萬防,也沒想到竟會被劉來順惦記上了。他也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很奇怪的熏香,事先在她下榻的寢房內點燃了。據說此香不同於媚藥,人中了後,會產生幻覺,將眼前之人看作心儀之人。所以……幸虧嚴王去得及時,否則……後果老臣真的不敢想啊!”蘇青神色惶恐地說道。
顏夙慢慢呼了一口氣,隻是一直緊皺的眉頭卻沒有絲毫鬆動。
“皇叔一向不去蒼梧山,為何這麽巧,今日竟去了?”他淡淡說道,眸中淩厲神色一閃。
“聽說,嚴王踢了劉來順一腳,踢的正是傳宗接代的要害之處,劉來順嚷著要去告嚴王。老臣覺得,不如殿下還是不要插手為好。”蘇青捋著胡須說道。
顏夙劍眉揚了揚,冷聲道:“本王已經決定了,劉來順不能再留!”
蘇青眉端隆起細紋,凝聲道:“還請殿下三思!”
“晚了!”顏夙負手站了起來,沉聲道:“本王已經派人去緝拿劉來順了。”
蘇青歎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