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閻王挑車
涼棚中佳麗紛紛起身向外而去,便在此時,忽聽得天上傳來幾聲貓叫。
聽到貓叫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那聲音竟傳自天上。
貓又不是鳥,如何會上天?
眾人忍不住仰頭望天,秦玖也有些奇怪,原以為是黃毛學的貓叫聲,不過黃毛明明是在她的懷裏。
她也忍不住抬頭望天。隻見天空一片澄淨的藍色,幾朵潔白的雲在空中飄著,而在白雲一側,正飛過一隻碩大的風箏。那風箏很大,顏色鮮豔,做成了鷹的形狀,淡淡的日光托著它的羽翼,在眾人頭頂上兜著圈子飛來飛去,如一隻遨遊九天之鷹。
秦玖眯眼,細細看去,發現在風箏之下,綁著一物,細看,卻是一隻貓。她剛看出那是一隻貓,黃毛已經撲棱著翅膀飛了上去,叫道:“白耳。”
秦玖將手搭在眼睛上,細細再看,風箏下那隻貓的兩隻耳朵是白色的,果然是顏聿的那隻白耳。她忍不住勾唇一笑,這世上,恐怕也隻有顏聿會有閑情將一隻貓綁在風箏上,放飛到天上。倒是奇怪,他那隻風箏是怎麽做成的,竟然連貓也能載得動。
那隻風箏繞著演武場上空盤旋著兜圈子,引得人人都仰首望著,就連雲韶國的兩位公主也饒有興趣地抬頭望著。隻是,扮作女官的雲韶國二公主尚思思,臉色卻似乎不太好看。
秦玖無意間注意到了,略有些奇怪。
就在此時,那隻風箏不知為何,忽然急轉直下,一個俯衝,一頭栽了下來,想來是放飛風箏的線斷了。
黃毛本正圍著風箏興奮地轉圈,看到風箏一頭栽了下去,驚叫了一聲。
那風箏因為托著一隻貓,這一落下,來勢便很快,轉瞬間便衝到了麵前,卻是向著尚思思衝來。
這一變故猝不及防。
燕雲舟本是守護在尚楚楚身畔的,離尚思思有些遠。一個侍衛上前去拉尚思思,但不知為何,尚思思卻一把將侍衛推開,想要去接住那風箏。
這隻風箏來勢如此快,若是沒有武功之人貿然去接,隻怕就會受傷。一道人影如流星般躍起,接住了即將落下的風箏,翩然落在地上。
那人一身樸素青衫,生得修眉朗目,唇紅齒白,很是俊逸。隻是他一雙長眸中卻泛著刀刃般的冷光,奪人心魂。他手中擎著風箏,卓然而立。
秦玖看到此人,也是微微一愣。她在腦中搜索了一遍,並不記得自己所調查的京中人士中,有這樣的人。她側首望了一眼身畔的枇杷,枇杷也是微微搖頭,表示也不知道。
“此人是誰?”秦玖身後一個女子小聲問道。
“這人莫非是聶仁聶大將軍?”另一個女子疑惑地說道。
“也許是呢,聽說,聖上最近有召他回京。若不是他,誰人有這樣的氣勢?”
“這麽說,他也是來參加賞花宴的?隻是,方才為何不去參加演武呢?”有人又奇怪地問道。
“或許聶將軍根本就不想做雲韶國的駙馬吧!?”
“希望是吧!”另一個女子有些興奮地說道。
聶仁?
秦玖一皺眉,此人秦玖是聽說過的,是大煜國一員虎將,不過,他常年在外鎮守,鮮回京。秦玖也從未見過此人,倒是沒料到此人如此年輕。再看他渾身上下那種肅殺的氣勢,正是在戰場曆練過才會有的。
那人並不理睬眾人的議論,隻是伸手將綁在風箏上的黑貓解開,隨手將風箏扔在地上,抱著黑貓摸了摸,將它輕輕放在了地麵上。黑貓伸了個懶腰,喵嗚了一聲,悠然去了。
尚思思望著那人,清眸中燃起一抹灼亮,她向前邁了一步,似乎要說話。那人卻似乎並未注意到尚思思,側身就要離開。
“哎喲,本王的風箏啊,是誰扔在地上的?”一道慵懶魅惑的聲音傳來。
秦玖眯眼,隻見顏聿手中握著風箏的軸線,大步而來。
一襲濃鬱到極致的飄逸玄紅色袍服隨風飛舞,映得人眼花欲盲。
他紅衣烏發,猶若天魔臨世,大步走到那人麵前,懶懶說道:“是你將本王的風箏扔在地上了?”
那人的目光在顏聿身上流轉一圈,冷冷一笑道:“在下聶仁,你莫非便是皇叔嚴王?”
顏聿薄唇輕輕抿起,惑人一笑。
“原來是聶大將軍,本王是嚴王沒錯。我問你,何以將本王的風箏扔在地上?”
聶仁唇角倏然上揚,冷然笑道:“早聽說,王爺不僅會唱戲,還善於玩樂,果然不假。這隻風箏做得精巧,隻不過,將貓兒綁在風箏上放飛,豈不是太殘忍了?”
顏聿魅眸猝然一眯,眸中暗色湧動,懶懶一笑,指著聶仁道:“本王殘忍不殘忍,又幹你何事了?本王不光要將貓兒放飛到天上,還會將人放飛到天上,那才好玩!”
“你……”聶仁指著顏聿,臉色一暗,但想到對方畢竟是皇族,最終放下手來,低低說道:“紈絝!”說完,看也不看顏聿一眼,快步離去。
顏聿紈絝,這個全麗京城人都心知肚明,隻是沒有人敢說出來而已,就是背後議論都小心翼翼,更別說當著顏聿的麵說出來了。敢當麵說皇叔顏聿紈絝的人,恐怕除了當今聖上外,聶仁絕對算是第一人了。
顏聿的四大美人聞言圍攏了過來,貂蟬朝著聶仁的背影嬌斥道:“什麽大將軍,敢如此和王爺說話,活得不耐煩了?”
玉環蹙著眉,漫步走過去,伸手將風箏拾了回來,向顏聿遞了過去。顏聿並不伸手去接,卻一掌向風箏拍去,那隻形似老鷹的風箏就此被拍得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圍觀的眾人心中皆是一沉,看樣子皇叔是發怒了,都頗同情地看了眼聶仁,生怕聶仁會落得和風箏一樣的下場。
聶仁原本已經轉身離開了,聽到了聲音便駐足回首看了看,清冷的星眸中閃過一絲嘲弄。
顏聿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憤怒的跡象,唇角依然掛著懶洋洋魅惑人心的笑意,人也斜斜靠在一棵樹上,伸手招呼道:“聶大將軍,就這麽走了?”
聶仁挑了挑眉,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兵刃般的冷光,他淡淡問道:“怎麽?王爺有事嗎?”
顏聿似笑非笑地走到聶仁身前,將手中風箏的軸線交到西施手中,眯眼直視著聶仁清冷的星眸,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你方才說什麽來著,紈絝?不愧是從修羅場上回來的人,有血性。今兒本王給你個麵子,就和你比一比,若是你勝了,本王便自認是紈絝。如何?”
聶仁一愣,望著顏聿不懷好意的笑意,淡淡說道:“王爺真要和微臣比試?”
顏聿散漫一笑:“那還有假?不過,你若是輸了,本王該怎麽罰你呢?”顏聿托著腮,狀似苦思冥想,目光掠過在花叢中玩鬧的黑貓,眼眸若晨星般倏然一亮,“本王看你倒是挺喜歡這隻貓兒,若你輸了,那便趴在地上,學一學本王這貓兒的叫聲,怎麽樣?”他的嗓音低沉優雅,說的話如此侮辱人,但語氣倒似是在說情話,足以引人沉淪。
秦玖盯著顏聿眸中的波光,在心中輕輕歎息一聲,聶仁剛從戰場上回來,大約見慣了士兵們為了護衛大煜國而馬革裹屍,而他們護衛的皇族之人竟然如此德行,而他又是一個有膽量有血性又正直的將軍,看不慣顏聿是肯定的。隻是如此得罪了顏聿,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她很好奇,顏聿要和聶仁比什麽?像他這樣的隻會唱戲包養妓子的花花王爺,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如何能及得上聶仁的武功。
聶仁無畏地笑了笑,眼眸中一片沉靜,淡淡說道:“不知王爺要和微臣比試什麽?”
顏聿飛揚的眉挑了挑,黑玉似的眸子掃過去,唇角半勾,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慢悠悠地開口道:“挑滑車!”
挑滑車?秦玖一愣。
挑滑車乃是如今著名的一出戲《出將》裏的一個橋段。
《出將》這出戲的主角是小將李飛,他在戲中耍一把長槍,在一場著名的戰役眠虎坡之戰中,敵軍擄走了他心愛的女子,他一人單槍匹馬攻上了敵軍的山寨,一把長槍殺得敵軍落花流水,逼得敵軍啟動了機關,將一輛輛尖頭包鐵的大車從山頂滑下,車子本身足有三百斤,再加上從上而下的衝力,加起來足有上千斤。李飛被逼在狹窄的山路中無處可躲,眼看著就要命喪車下。
緊急時刻,他用手中的長槍將鐵滑車挑了起來,拋在身後。如此挑翻了六輛車,最後力竭,被第七輛車壓死。他摯愛的女子也為了他殉情,這是一出讓人唏噓的悲劇。
這出戲很出名,當年在戲樓,秦玖也曾看過幾次,每一次都為戲中的李飛而歎息不已。像她們這樣的閨閣中的女子,誰沒有一個英雄夢,誰不想遇到李飛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男兒。
當年就聽說,《出將》這出戲,顏聿也是演過的,不過秦玖並沒有機會看。她記得當年她聽說後,還覺得甚是滑稽,顏聿這樣一個花花王爺去演李飛這種重情重義的男兒,不是滑稽是什麽?
今日聽到顏聿提到了挑滑車,秦玖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戲子都是有真功夫的,雖說不是武藝超絕,但是其中的技巧,可能連一些武藝高手也不及的,顏聿提出來比賽挑滑車,倒有幾分取巧。不過,真正的滑車可不是戲裏的道具車,顏聿能挑起來嗎?
聶仁一揚眉,淡淡說道:“挑滑車便挑滑車。王爺若輸了,也學貓叫嗎?”
顏聿悠然一笑,唇角漾起一抹傲然的笑意,“那是自然。這麽說,聶大將軍是答應了。貂蟬,你去通知張年,讓他準備五輛滑車過來,這山上到處都是坡路,讓他尋一處陡坡,本王這個紈絝要和聶大將軍比試比試!”
貂蟬猶疑了一下,問道:“王爺,是要真的大車?還是,要戲裏的道具車?”
顏聿眯眼道:“做什麽用戲裏的道具車,豈不是看不起聶大將軍嗎?去,準備真的鐵車來,要五輛三百斤的。”
貂蟬忙應了聲,快步去了。
眾人一看又有好戲看,而這場好戲,似乎比之方才那一場演武還要熱鬧刺激,也沒有人去後花園用膳了,都巴巴等著禮部尚書張年派人弄鐵車來。
秦玖微微蹙眉,覺得顏聿真是喜怒無常,自己日後在他麵前,還是要悠著點,別真得罪了他,不然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顏夙眼見得顏聿這次玩得有些過,蹙眉走到顏聿麵前,勸道:“七叔,聶將軍是無心之語,七叔別當真,這挑滑車可不容易,若是被滑車壓到,可不是鬧著玩的,七叔還是三思啊!”
顏聿懶懶一笑,那笑容襯著他慵懶的身姿與俊美的容顏,有一種讓人無法言喻的綺麗味道。他挑高了眉,笑吟吟道:“夙兒,這次我是比定了。平日裏任他怎麽說,為叔都不會當回事,可今日當著這麽多美人說我紈絝,多丟我的麵子,今兒正好讓美人們都看看,我是不是紈絝?”
眾人有些冷汗。
這還不是紈絝嗎?正常的男人會做這樣的事嗎?
顏夙皺眉,知曉自己再勸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顏聿的脾氣,他還是知道的,在美人麵前,尤其重麵子。
挑滑車他在戲台上耍了多次,相信不成問題,於是,顏夙暗中命令禮部尚書張年,不要真找三百斤的滑車,要找輕一點的。
張年的動作倒也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從兵器庫將滑車弄來了。張年又以外麵陡坡不好尋為由,選中了明月山莊後花園一處斜坡,不算很陡,但二百多斤的滑車加上斜坡,衝下來也有六七百斤的力道,要想用一杆槍挑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玖隨著眾人一起到了斜坡一側不遠處,那些大家閨秀也都饒有興味地立在一側觀戰。
“聶大將軍,這是本王的絕活,還是聶大將軍先請吧。”顏聿薄唇微揚,露出和善的笑,神態輕鬆和煦,仿佛就連泰山崩於前,都不能改變那慵懶的笑容。
聶仁伸手,接過宮人遞過來的長槍,抖了抖,試了試手力,道:“好,那微臣就不客氣了,請放滑車吧!”
有宮人上到坡頂上,將一輛滑車推了下來。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響,滑車風馳電掣般衝了下來。
聶仁靜靜站在山坡下,手中握著長槍,朝著滑車挑了過去,喝一聲“停”,滑車的衝勁減弱,聶仁順勢一用力,隻聽得哢嚓一聲,槍杆斷了。滑車順勢衝了下去。聶仁的臉色有些黑。
顏聿在一側幸災樂禍笑道:“聶大將軍,挑滑車要用巧勁,可不是光有蠻力就行的,怎麽樣,槍斷了吧!”
聶仁側首,對宮人道:“再拿一杆槍來。”
宮人又遞過來一杆槍,第二輛滑車又呼嘯而至。這一次槍沒斷,但是脫手了。接著再來第三杆槍,這一次終於成功地挑了起來。接著是第四輛,第五輛。
五輛車,聶仁挑了三輛。
秦玖看得有些心驚,聶仁的武藝果然高絕,且隻挑了兩輛車便尋到了挑滑車的技巧,極是難得。恐怕顏聿也沒想到聶仁能連著挑起三輛,如此一來,顏聿要想勝過聶仁,就要挑起四輛滑車才行。看來,顏聿輸的可能性很大,秦玖倒是很想看看,顏聿輸了學貓叫的樣子。
“王爺,該你了。”聶仁退後一步說道。
顏聿勾唇笑了笑,眯眼道:“看本王如何打敗你。”
他慢悠悠走到坡前,伸了伸懶腰,舒展了臂膀,跳了幾下。身上玄紅色袍子拉風地招展著,他揚起袖子,朝著玉環擺了擺手。
玉環執著一杆長槍過來,交到顏聿手中。
這是一杆長槍,槍刃是烏沉沉的黑色,在日光照映下閃出淡淡的寒光。槍杆是木製的,通體油亮,泛著淺淺的紅色。
這是一杆霸王槍。
這樣一支槍,風格和顏聿本人極其不搭調。
在秦玖的想象中,顏聿的兵刃應該和他本人一樣拉風才對。
顏聿在接過長槍那一瞬,整個人似乎有些變了,身上似乎有了一股說不出的氣勢,那杆握在他手中的長槍似乎也迸發出深邃的森冷。
但也隻是一瞬間而已,因為馬上,秦玖就被顏聿的動作逗笑了。
他麵朝著山坡的方向,兩腿分開,半蹲下了身子,呈紮馬步的樣子。紮馬步是練武之人必修的基礎,但凡會點武功的人都會。不過,沒有人見過顏聿這樣的馬步,他似蹲非蹲,比馬步要高一點,雙腿分開,上身微微彎曲。雙手緊緊握住長槍,槍尖朝著地麵。
他的動作看起來極是別扭,好在他人生得俊美,不看他的姿勢,隻去看他的臉,還是能看下去的。不然,這樣蹲在那裏,確實很可笑。其實也確實可笑,不過沒有人敢笑。而是,每個人都悄悄地不動聲色地向後挪動了幾步。
顏聿的動作太不靠譜了,使人們懷疑他會不會使槍,雖然他在戲台上挑滑車挺拉風的,但那畢竟是道具,且在戲台上他似乎也不是這樣的動作。所以,都生怕顏聿長槍脫手砸到自己。
顏聿的神色卻極嚴肅,他握著手中的長槍,不斷地變換著握槍的姿勢和部位,終於覺得滿意了,這才朝著山坡上微微一笑,懶洋洋說道:“放!”
放鐵車的侍衛問道:“王爺,那我放了啊!”
顏聿挑了挑眉,不耐地說道:“放吧!”
“王爺我真放了啊!”侍衛再問了一遍,生怕自己放下滑車,將顏聿壓死了。
顏聿冷哼一聲,一瞪眼,冷喝道:“再不放,本王削了你的腦袋。”
侍衛聞言手一鬆,鐵車滑了下去。
顏聿手中的長槍一擺,便迎了上去。從鐵滑車的底部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別進去,然後雙臂一發力,鐵滑車便被挑了起來,向後方甩去。
第一輛鐵滑車就這樣被顏聿挑起來了。
猛烈的風聲過後,鐵滑車“砰”的一聲掉落在地麵上。
“好!”
“王爺好功夫!”
“王爺就是李飛轉世,神功蓋世!”
“王爺,好樣的,聶大將軍等著學貓叫吧!”
叫好聲是顏聿的四大美人。
其他人都還張著嘴沒有反應過來。
顏聿擺了擺手,朝著坡上道:“再放!”
第二輛滑車又滑了下來,再是第三輛。第三輛鐵滑車挑起來時,眾人都開始鼓掌了。不過,顏聿的力氣似乎快用盡了。第四輛鐵滑車挑起來後,他向後一甩。
後麵是沒有人的,但顏聿甩偏了,竟然甩到了斜後方。
斜後方是有人的,且站著許多人,方才在演武場上觀看演武的人們此時都移步到了花園中觀看顏聿和聶仁比賽挑滑車。
安陵王顏夙是站在人群最前麵的,他的目光一直注視在顏聿的動作上,看到他挑滑車的動作時,他長眉輕輕挑了挑。
不得不承認,這個動作雖然難看,但是卻很實用,可以力氣在一瞬間爆發,正是這一瞬的爆發力挑起了沉重的滑車。
這樣的動作,練武之人多半不會去用,因為有渾厚的內力,就不會去琢磨這動作的細微技巧。而顏聿恰巧因為武功不怎麽樣,所以才會琢磨出這樣的動作,可見用了心思。不過,這樣用力,很快就會力竭。果然,挑到第四輛滑車時,顏聿手一軟,滑車的方向歪了,直直向著這邊風馳電掣飛砸了過來。
二百多斤的鐵滑車,被挑起後從空中墜落,若是被砸到,焉有命在。
鐵滑車砸到的方向,正是雲韶國三公主所站之處。
顏夙鳳目一眯,電光石火間,他身形瞬間移了過去。
事出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命令手下人去救。方才,當雲韶國派出燕雲舟比武後,他便知曉雲韶國公主對他有了成見。所以這樣一個可以改善關係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但是他沒有想到,有兩個人也動了,其中一個便是聶仁,而另一個人,卻是秦玖。
當秦玖看到鐵滑車向著雲韶國的方向砸過去時,她便知道,這樣一個絕好的救雲韶國公主的機會,顏夙是不會白白放過的,所以,她不能讓這個機會被他搶去。
當下,秦玖足下雖沒有動,但雙手卻一彈,數條嫣紅的絲線從袖中彈了出去。伴隨著絲線飛出去的,還有一支兩頭尖尖的梭子。梭子在絲線上飛舞串走,不過片刻之間,根根絲線便織成了一塊紅色的大網。
熏熏的暖風飄蕩,絲線織就的大網,如同一片紅色的雲朵兒,朝著鐵滑車的方向兜了出去。
顏夙衝到了鐵滑車前方,原本打算舉起手將鐵滑車托住扔出去,但就在他伸出手還不曾觸到鐵滑車時,紅色的大網兜了過來。紅網的另一端,就握在秦玖的手中。她朝著這邊微微一笑,使勁一扯,被紅網兜住的鐵滑車改變了原來的方向,在空中劃出一道紅色弧線,向著無人處砸了過去。
在鐵滑車即將落地前,秦玖手指微微擺動,也不知她扯了哪一根絲線,那紅網在一瞬間破開了,沉重的鐵滑車漏了出去,掉落在地麵上,在地麵上砸了一個大坑,這才停了下來。顏夙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連鐵滑車都沒有觸到,這世上竟然有人能比他的動作還要快。
千枝萬朵的桃花在風裏搖曳,繁華絕豔如一場幻夢。
秦玖站在樹下,寬大的石榴紅色袖子在風中狷狂舒展,飛揚的裙擺卷起無數花瓣飛舞。
紅衣赤袂,臨風飄舉猶若天人。
秦玖望了一眼摔落在地麵上的鐵滑車,她慢慢抬頭,朝著顏夙望了過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秦玖眼角邊的淚痣嫣紅如血,唇角笑容嫵媚。
她低頭瞥了一眼手中的紅網,隨手扔到了枇杷手中,懶懶說道:“枇杷,把活結的接頭找出來,把這個網恢複成絲線。”這紅色的絲線是南海鮫絲,倘若是一般的絲線,她就直接扔了。
顏夙朝著秦玖淡淡揚眉,薄唇揚起彎彎的弧度,慢慢說道:“九爺果然好功夫。”他的聲音溫柔而冰冷,聽上去似乎輕描淡寫。
秦玖眸中笑意灼灼,懶懶道:“謝殿下誇讚,雲韶國三公主千金之軀,我就是拚上了這條命,也一定要保護的。”
雲韶國三公主尚楚楚驚魂未定,她望了一眼摔落在地麵上的鐵滑車,漫步走到秦玖麵前,施禮道:“這位便是天宸宗的秦玖秦姑娘吧,多謝救命之恩。”
秦玖微笑著還禮道:“三公主不必客氣。”
“三公主,真是多有得罪,下一次本王一定會注意的。”顏聿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眾人一聽他說下一次,心中便一抖,還有下一次嗎?
秦玖回首,隻見顏聿在坡下又擺好了挑鐵滑車的動作,準備要挑第五輛鐵滑車。
“來,再放!”他吩咐坡上放滑車的侍衛。
負責放鐵滑車的護衛說什麽也不敢再放了,抖著聲音道:“王爺,您,您,您還要再挑嗎?”
顏聿劍眉飛挑,薄唇勾出完美如琢鑿的笑意,冷聲道:“當然要挑了!你小子害怕什麽,失敗了又壓不死你。”
顏夙悠悠道:“七叔,你已經連挑四輛,已經贏了。”
顏聿挑了四輛,雖然最後一輛挑歪了,險些出人命,但是也算是成功挑起來了。而聶仁卻隻挑了三輛鐵滑車,很明顯,顏聿贏了。
“本王贏了?”顏聿似乎才反應過來,“怎麽不早說。”
他懶懶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霸王槍扔到玉環手中,皺眉道:“哎喲,真是累死本王了。”
貂蟬忙搬了椅子過來,顏聿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慢悠悠坐了下來。四大美人圍了上來,捶腿的捶腿,捏背的捏背,奉茶的奉茶,忙得不亦樂乎。
顏聿歪在椅子上,眉目豔絕如初綻罌粟,身後桃花三兩枝,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他品了一口熱茶,一雙魅眸掃了一眼聶仁,懶懶道:“聶大將軍,真是對不住了,你看你輸了,本王有心放你一馬,可那樣的話,別人又會說你不遵守諾言,這可如何是好?”
聶仁快步走到顏聿麵前,淡淡掃了他一眼,“大丈夫願賭服輸,不就是學貓叫嗎?微臣這就學來。”
“聶大將軍果然守諾言,貂蟬,這地麵上髒,為聶大將軍鋪個墊子,不然趴在地麵上,將聶將軍的衣衫弄髒了,可就不好了。”顏聿品了口茶,將手中的青瓷紅梅茶盞遞到身畔西施手中,慢吞吞說道。
聶仁麵沉如水,冷聲道:“微臣謝王爺好意,不用了。”聶仁說完,便彎腰趴在了地麵上,低聲學了幾聲貓叫。
顏聿托腮斜睨著聶仁,笑吟吟道:“哎呀,聶大將軍,快起來吧!”
貂蟬掩唇笑道:“王爺,大將軍學的倒是像貓叫,但是不像我們家白耳的叫聲呢。你方才可是說要他學白耳的叫聲呢。”
顏聿長眉一凝,冷聲斥責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
貂蟬委屈地說道:“王爺,方才你明明是這樣說的。說若是聶大將軍輸了,便趴在地上,學一學我們家白耳的叫聲。王爺說的是要學白耳的叫聲,聶大將軍也是答應了的,如今,聶大將軍隨便敷衍兩聲也不像白耳的叫聲,這不是讓聶大將軍自毀諾言嗎?”
顏聿托腮想了想,笑得春花燦爛道:“哎呀,本王確實是這麽說的。這可怎麽辦,隻好讓聶大將軍再學一遍了。”
秦玖眯眼,這才記起來,方才顏聿的確是這樣說的。這完全就是設套兒讓聶仁鑽了,若是說學貓叫,倒好說。如今讓學白耳的叫聲,他們若是說不像,聶仁就得永遠學下去。
聶仁臉色漲得通紅,顯然是氣憤到了極點,他冷聲道:“你們這不是故意刁難本官嗎?”
顏聿笑得越發燦爛了,唇角的笑意如同月華般清朗和藹,“聶大將軍,你這就冤枉本王了,明明是你自己答應了的。”
秦玖搖了搖頭,像聶仁這樣正直之人,如何能鬥得過顏聿?偏生顏聿和貂蟬一唱一和,聶仁也不得不學。
就在這時,雲韶國二公主尚思思快步上前,朝著顏聿施禮道:“王爺,請放過聶大將軍吧!”
尚思思的身份是雲韶國三公主身邊的女官,誰也沒料到她會出麵為聶仁求情,皆有些驚異。
顏聿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眯眼打量了一番尚思思,慢條斯理地問道:“哦,你不是雲韶國三公主身邊的人嗎?這是我們大煜國的家事,你們也要管嗎?”
尚思思淡淡一笑,“王爺,這的確是大煜國的事,但也不能說不關我們雲韶國的事,因為,這位聶大將軍馬上就要成為我們雲韶國的駙馬了,難道說這不關我們雲韶國的事情嗎?”
雲韶國的駙馬?!
這句話一說出來,眾人更是意外。
誰也沒料到,這駙馬之位,最後會落到聶仁頭上。
“這麽說,三公主選中聶大將軍做駙馬了?”顏聿問道。
“不是三公主,是我。”尚思思撫了撫鬢邊的碎發,漫步走到聶仁麵前,半仰著頭,輕聲說道:“聶大將軍,我是雲韶國的二公主尚思思,對聶大將軍很是仰慕,希望能和聶大將軍結百年之好。”
此話一出,眾人呆了。
顏夙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顏聿詫異地眯了眯眼。
秦玖雖早猜到她就是雲韶國二公主,卻沒猜到她竟然也會選夫,並且選的還是聶仁,也甚是驚訝。那些原本不知她是二公主的人,更是詫異至極。而最令人意外的便是,二公主尚思思毫無扭捏之態,竟然當眾示愛。
反觀聶仁,倒是所有人中最鎮靜的一個。他側眸望向尚思思,漆黑的眼睛裏看不出喜怒,隻是微微皺眉,靜靜說道:“二公主,這個玩笑開得似乎大了些。”
尚思思抬眸看定他,緩緩說道:“我說的不是玩笑話,沒有一句虛言。難道聶大將軍連兒女情事也不敢麵對嗎?也好,今日當著眾人的麵,你說你不喜歡我,我便不會勉強你。”
聶仁愣住了。
他慢慢轉頭,迎視著尚思思逼人的目光,良久沒有說話。
“聶大將軍難道連不喜歡也說不出來嗎?”尚思思不依不饒地問道。
聶仁轉身不去看她,低垂著頭,緩緩說道:“本將,不是不喜歡二公主,而是……”
“不是不喜歡,那就是喜歡。既如此,那我選定你了。”尚思思截住了聶仁的話頭,不過是瞬間,她那雙原本淒清的黑眸中已經漾出了歡欣的笑意。
聶仁沒說話,隻是秦玖眼尖地發現,他的臉自耳根處開始慢慢地紅了。
“真沒想到啊!”顏聿靠在椅子上,哼笑了一聲說道:“往常隻在戲裏看到過,今兒倒是看了一出活生生的癡女慕俊男。二公主啊,你怎麽看不上本王呢,本王豈不是比聶大將軍有魅力多了!何況,本王挑滑車可是贏了聶大將軍啊?”
尚思思麵無表情地看向顏聿,一挑眉道:“王爺確實魅力無邊,隻可惜本公主偏就喜歡聶將軍。”
顏聿似乎深受打擊,俊美的臉上浮現出惋惜的表情,宛若錯失了一件珍寶,“二公主這話當真太讓人傷心了。既然二公主看上了聶大將軍,那本王就給聶大將軍一個麵子,不用再學貓叫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本王也餓了,不知午宴可開始了?”
禮部尚書張年忙答道:“午宴已擺好,請各位移步花廳。”
誰也沒料到,一場挑滑車大賽成就了一對姻緣。
日光明豔,秦玖心頭卻湧上了一絲不安。
二公主尚思思選中了聶仁,看起來似乎是一見鍾情。可她卻覺得,尚思思不是尚楚楚那樣情竇初開的年歲,似乎不會這麽容易動情,她如此衝動便選中了聶仁,應當是兩人之前就認識。
如今讓人不安的就是,聶仁是否如表麵那般,是一個不參與奪嫡之位的純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