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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血色月圓

  秦玖很快便從周勝那裏得到了顏夙兵力的部署,她細細分析了一番,果然看出了些問題,可以肯定,顏夙確實要有動作了。她當即動身,到嚴王府去見顏聿。


  已經入了夜,秦玖原本可以明早再去找他商議,可是有些事情,她覺得還是應當早些部署為好。她帶著枇杷,悄然去了嚴王府。到了嚴王府的大門前時,秦玖忽然有了一個念頭。她沒有從正門由管家通報直接進去,而是繞到了後院圍牆那裏,和枇杷一道翻牆進去了。


  大煜國的王爺可以設府兵一千人,顏聿的府內自然也不例外,秦玖隻是想要試一試,他的府兵的能耐。她和枇杷翻牆入了後院,在後院的花叢中穿梭,方走了沒幾步,秦玖就敏感地察覺到了異樣。


  雖還未到十五,但天空中的明月已經接近渾圓,輝光灑在園內,清楚地看得見在夜色中綻放得綺麗的花朵兒。風裏隱約彌漫起馥鬱的芬芳。


  可是在這美景之中,還是隱約讓人感覺到一種肅殺的氣氛。她白日裏也來過顏聿的後院,但並沒有這種感覺。


  兩人剛剛走了幾步,便聽到前麵有人喝道:“什麽人?”


  倒真是夠警覺的!

  兩人甫轉過身,便見兩道身影猶若鬼魅般從花叢中冒了出來。


  秦玖和枇杷都是蒙著麵的,這些護衛並不知他們是誰。秦玖望著漸漸逼近的身影,清聲笑了笑,示意枇杷去挑戰。


  枇杷的劍勢輕盈而靈活,劍尖輕輕一顫,分出兩道明光,分別擊向兩人咽喉。兩人心中一驚,身形一轉,躲過枇杷的一擊,身法靈動得匪夷所思。


  兩人並不輕易動手,隻是冷喝道:“什麽人,敢闖嚴王府?”


  枇杷並不答話,招招都是狠招,直逼兩人。那兩人見勢不好,隻得使出全力搏擊,三人在花叢中纏鬥在一起,片刻後,秦玖便從兩人的身法中看出來他們的武藝不弱,確實是高手。由此看來,顏聿府內還當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她淡淡眯眼,扯下麵巾笑道:“枇杷住手吧,否則驚動了王爺,還以為我們是來偷花的。”


  兩名護衛一見是秦玖,忙跳出戰團,拱手道:“九爺,得罪了。”


  秦玖隨手掐了一朵開得正盛的秋海棠,拿在手中聞了聞,笑道:“無妨,我們是來見王爺的。”


  兩人引了秦玖到了顏聿的夢園,護衛在門口通報了一聲,片刻後,顏聿的侍女玉環便迎了出來,笑吟吟道:“九爺,王爺有請。”


  秦玖隨了玉環到了屋內,見顏聿身著一襲豔麗的玄色繡寶相花暗紋的寬袍,正斜靠在椅子上。一頭黑發是披散的,隱約還透著濕氣,顯然是剛沐浴過的。


  秦玖笑吟吟道:“不巧了,我這會兒來,倒是打擾玉衡歇息了。”


  顏聿雙眸深邃閃亮,看到秦玖,薄唇彎成了微笑的弧度,用低沉魅惑的聲音道:“淚珠兒說哪裏話,我夜夜都盼著你來打擾我歇息呢!”


  玉環為秦玖斟了杯茶,便與枇杷一道退了出去。


  秦玖挑起眉,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正要說話,忽覺得屋內有些異樣。方才枇杷和玉環在時,她還不覺得。這會兒室內隻餘他們兩人,她忽然察覺,氣氛有些不對。這是一個有武功的人憑著敏感的聽覺和直覺所感知到的,屋內除了她和顏聿外,還藏有另一個人。


  秦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豎立在室內的屏風,燈光透過繁花似錦的屏風,勾勒出其後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


  雲鬟高梳,衣裙翩然,是個女子。倘若是顏聿的侍女,沒理由藏在後麵的。如此說來,這個人便是顏聿的相好了。


  秦玖瞥過顏聿尚且在滴水的墨發,有一股奇怪的滋味從內心深處泛了上來。看來,今夜她來得確實有點不巧啊!


  “今夜前來,是有要事相商,事關機密,不知在這裏說話可方便?”秦玖唇角的笑意凝住,瞥了一眼屏風,正色說道。


  顏聿的目光隨著秦玖轉向屏風,看到那抹身影,目光微微一眯。他望著秦玖忽然淡漠下來的臉色,長眸中閃過一抹深沉的笑意,“是我的人,不必介意。”


  顏聿既如此說,想必那人是顏聿的心腹,秦玖雙目微眯,壓下心頭奇怪的感覺,徑自說道:“我得到消息,今年十五之夜,陛下還會依照慣例,到九蔓山的明月山莊去賞月。九蔓山山勢陡峭,十五之夜,倘若有叛逆,王爺可有打算?”


  顏聿薄唇輕掀,嘴角彎起一抹笑,睨了一眼她僵硬的俏臉,笑道:“淚珠兒的意思是說,夙兒會逼宮?那淚珠兒覺得,我該有何打算?”


  秦玖內心有些氣,到了此刻,他還在她麵前裝。假若說,當初兩人剛結盟時,他不在她麵前透露他的實力也就算了,到了如今還以為她不知道嗎?

  秦玖麵色凝重地望著顏聿道:“安陵王會逼宮,對王爺而言,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假若王爺能夠利用好,這天下將名正言順是你的了。這一點,難道王爺還看不出來嗎?”秦玖看到顏聿身側的桌案上擺著紙筆,她隨手執起筆,提筆在紙上畫,“這裏是九蔓山明月山莊,據悉聖上會讓袁霸帶五千驍騎前去護衛。明月山莊背麵臨山,東麵是一處溪澗,隻需在前麵和西邊紮營護衛即可。隻是,前麵是斜坡,西邊是密林,都是易攻之地。金吾衛就在明月山莊外圍護衛,他們距離明月山莊太近,若是突然發動進攻,絕對猝不及防。”


  顏聿彎唇淺笑,“你的意思是說,夙兒打算用金吾衛謀逆?”


  秦玖揚眉道:“幾千已經足夠,顏夙在行動之前,一定會切斷明月山莊和外麵的一切聯係,兵貴神速。他若是逼迫聖上,順利拿到了傳位詔書和兵符,將聖上架空成太上皇軟禁起來,就算離此最近的兵馬趕過來,也是枉然。更何況,以顏夙以往的政績,想要讓他登基的人還不在少數。而且,據我知悉,距此最近的兩萬駐軍首領也曾在顏夙麾下做事,隻怕他們也隨時準備好了支援顏夙。在這種形勢下,王爺可有法子?”

  顏聿托著下頜,歪在桌麵一側定定瞧著秦玖,眯眼道:“淚珠兒分析得如此透徹,想必已經有了對策,何必再問我。你就直接說吧,我該如何做?”


  “你手下有多少弓弩手?”秦玖執著筆指點了半日,見顏聿並無關注,側首問道。


  顏聿卻不答她的話,隻是慢悠悠問道:“這件事,既然還沒有發生,提前報告給聖上,豈不也是大功一件?”


  秦玖瞪了他一眼,妖嬈的雙目在燭火照映下,暗含著凜冽的光芒。


  “我沒有證據,顏夙也不會讓我們抓住證據。你以為我們空口白牙去說,以聖上的性格,他會相信?假若顏夙後來沒有逼宮,那我們豈不就是誣陷?難道你要擔這樣的罪名?”


  顏聿薄唇輕輕抿起,微笑著道:“這麽說來,還是淚珠兒想得周到。”


  秦玖一揚眉,“不敢當。王爺手下到底有多少弓弩手?又有多少可用的府兵?”


  “你剛才不是已經試探過了嗎?我府中的府兵,皆堪重用。”


  按例,親王府內隻可蓄養千名府兵。這個數目,說起來並不多。但假若一千名府兵皆與那日去救她的那幾個弓弩手,以及方才和枇杷打鬥的那兩個護衛有同樣的身手,那麽,他們便可以以一當十。


  一千名便相當於一萬名啊!

  如此說來,他們的勝算便很大。


  秦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顏聿的府兵皆是高手。不過,有一個問題,這一千府兵要如何帶進明月山莊?慶帝一定不會允準顏聿帶這麽多府兵進去。


  顏聿似乎看透了秦玖的心思,似笑非笑道:“至於這府兵如何弄進去,你不必擔憂,我自有法子。現在我有一個問題要問淚珠兒。”


  秦玖漫不經心一笑道:“你說。”


  “淚珠兒逼得夙兒逼宮,如今又將這平定夙兒叛亂的大功給了我。若是當真如我們所料,聖上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你費盡心思將我推到這最高處,是不是說明,淚珠兒你真的喜歡上了我?”


  秦玖原本以為顏聿會問關於十五當日如何部署的問題,本歪頭靜靜聽著,誰知他越說聲音越小,竟是俯身湊到了秦玖耳畔,低沉喑啞地說了這麽一句。敢情她說了這大半天,人家心中的所思所想,壓根兒就沒跟她在一件事情上。


  秦玖黛眉一揚,黑玉似的眸子掃過顏聿,仔仔細細瞄了他一會兒,像是在看什麽千年難得一見的稀罕物一般。


  燈火將顏聿襯得麵如皎月,長長的眼睫在她的注視下微微抖動了下,如蝶翼般迷人。明明很簡單平常的舉止,他總能做得優雅到極致,雍容到極點。


  秦玖壓抑住心中的怪異感覺,其實她特想向他臉上揮上一拳。不過,她最終忍住了,因為她曉得揮上十拳大約也沒用。到最後秦玖唇角一勾,嫵媚妖嬈地笑道:“我記得早就說過喜歡玉衡了,難道你還不信嗎?”


  她靜靜凝視著顏聿令人驚豔的俊美麵龐,踮起腳湊到他麵前,舔了下他優雅而魅惑人心的唇。


  顏聿如觸電般一愣。都說她是妖女,不過她在他麵前也就貧貧嘴,未見她做過什麽出格的動作,也或許是對別人做過,但對他都是保持一定距離的。雖然他抱她,她並沒有拒絕,但像方才這種待遇,他還沒有享受過。香軟舌尖在他唇上滑過那一瞬間,顏聿有一種魂飛天外的感覺。他低頭望向秦玖的唇,飽滿而姣好的菱形,這一瞬,他似乎忘記了屏風後麵還有一個人,伸臂攬住了她的腰肢,俯身就要湊上去。


  秦玖眼看著顏聿水波瀲灩的雙目離她越來越近,她妖嬈一笑,眼角掃了一眼屏風,她可沒忘屏風後麵還有人。其實,她之所以這麽大膽地逗引顏聿,就是因為知道屋內還有人,若是無人,她可不敢如此。


  勾引這種事,搞不好會引火燒身的。


  果然,顏聿注意到秦玖的目光,也記起了屏風後有人。他皺眉,心中掠過一陣失望。


  秦玖仰頭笑吟吟注視著他,鳳目眯成彎月形,渾然沒有感覺到自己此時的表情是多麽的惑人。


  她那點小得意被顏聿看在眼裏,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怒氣,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撩撥得他心猿意馬,然後便冷靜地將他推開,猶若一尾滑溜的魚一般,從他指縫間溜走。


  秦玖斂住唇角的笑意,正色道:“王爺,既如此,府兵便由你帶入山莊,請王爺帶足弓箭。夜已深,我便告退了。”


  顏聿眼睛危險地眯起,屬於男性的修長手指忽然毫無預警地纏繞上秦玖的腰肢,把她向前一帶,低頭便狠狠地吻住了她。


  他狠命地吸吮她,舌尖好似淩厲的劍,撬開她的牙齒,和她一起纏綿。


  灼燙的吻,鋪天蓋地而來。


  灼燙的氣息,就在她耳畔,撩撥得秦玖幾乎不能思考。她覺得自己已經被他燒成了一簇火焰,發出從未有過的熾烈火焰。周遭的一切似乎在這一瞬變得虛無,就在顏聿的唇觸上她的唇之時,所有的感覺似乎都閉塞了,唯有唇上的感覺在這一瞬倏然敏感了起來。


  他的激烈如火,以及身上剛剛沐浴過的香氣若有似無地纏繞著她,帶來一陣陣的眩暈。但不知為何,秦玖在忽然之中回過了神,她心頭一驚。


  對於自己忽然陷入失控的糾纏中有些不解,她忽然嚶嚀了一聲,這令人神魂顛倒的聲音讓顏聿心頭一蕩,便在此時,秦玖一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另一隻手卻沿著他的後背滑落下去。

  她的手很軟,輕輕柔柔地滑過他的背,滑過他的腰,然後繞到了他的前麵,伸手在他那挺起的部位使勁一捏。


  顏聿發出嗷的一聲似痛苦似快樂的叫聲。隨著這道聲音的拔起,屏風後不知有什麽東西似乎不能承受這屋內的曖昧,咣的一聲落在了地麵上,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


  秦玖順勢一把將顏聿推開,便在此時,一直守在門外的枇杷和玉環衝了進來。


  “出什麽事了?”兩人同時開口問道。


  秦玖淡定地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頭發,唇角勾著淡漠的微笑,慢慢說道:“我和王爺說了一件趣事,王爺不信才發出尖叫,沒事的!”隨後她朝著顏聿嫣然一笑道:“方才的事情,就這樣說定了,我先告退了。”


  顏聿坐在椅子上,俊美的輪廓隱在燈影裏,隻是黯沉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顯得異常明亮,深邃逼人。他定定地看了秦玖一眼,而後將目光移到玉環身上,淡淡道:“玉環,送九爺!”


  秦玖方離開,屏風後便轉出來一個人影。一襲藍粉色水蓮紋的淡色裙裝,滿頭烏發用一支碧玉珍珠簪子固定。正是雲韶國的二公主尚思思,她貴為公主,自有一股清蓮不及她雅、秋月不如她傲的高雅之氣。但是此刻,她卻被氣得柳眉倒豎,臉漲得通紅。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顏聿……你和我說,她不是外表看起來那樣的人,是你這樣說的吧?你說她其實高貴純淨,是不是?可是,可是正經女人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你就是喜歡這樣的人嗎?我就是敗給了這樣的人嗎?”尚思思氣得有些語無倫次,一直說到最後才順暢了些。


  顏聿掃了一眼尚思思,看著她一副恨不得要戳瞎自己眼睛的樣子,懶洋洋地說道:“二公主,方才讓你躲好,你怎麽不躲起來?你故意站在屏風後,是想讓她看到吧!”


  尚思思的臉色一僵,隨即恨恨地說道:“我真後悔自己沒有藏好。這樣的女人,怎麽可能是你口裏的高貴純潔的女子?”


  “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顏聿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眼睫之下,深邃的眸中滑過一簇極明亮的火光,猶若暗流靜靜淌過心底,“耕織節那日,你所繡的一麵雙圖,是經過楚楚公主提點才創出來的吧?你覺得假若沒有她的提點,你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新創出一種織法?那你覺得,楚楚公主像是一個肯費心鑽研繡法的人嗎?你可知,她又是得了誰的提點?”


  尚思思眉頭一凝。


  耕織節那日,她因為自己獨創的一麵雙圖和蘇挽香同拔了頭籌。事後,她經過細想,發覺若非楚楚那幾句不經意的提點,她確實創不出這樣的繡法。她一直以為是楚楚那丫頭不經意的話觸動了她的巧思,哪裏想得到,楚楚會是得了別人指點,故意來提點她。


  “你、你是說,你是說,是秦玖提點了楚楚?”尚思思不可置信地說道。


  “楚楚和她走得很近,想必你是知道的。她又在耕織節前到過秦府,我派人探了幾句,便曉得了真相。你回去後可以去問令妹。”若非楚楚無心設防,這件事他很難知道。


  尚思思抿唇不語。那樣的女人竟有那樣一副玲瓏心竅,可是她為何要幫她?


  “她為什麽那麽好心?”尚思思疑惑地問道,“若說她是想擊敗蘇挽香,盡可以自己出手,為何要讓我拔得頭籌?為何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她會那樣的繡功?真是一個神秘的女人。”她雖然極其討厭她的妖孽,甚至無法接受,但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幾分才能,就在剛才對於明月山莊的布局也是分析得頭頭是道,確實不簡單。


  顏聿喃喃說道:“是啊,確實神秘。”他的輕喃聲,像是情人間的昵語,有說不出的曖昧。深邃的眼眸中,那神采中忽然就帶了幾分極多情卻又極憐惜的顏色,攝人心魄。


  “這件事你一早就知道了?”尚思思靜靜地盯著顏聿的雙眸,心中空落落的,是極度的失望。


  顏聿搖了搖頭,“也是前段日子才曉得。”


  “今夜邀你前來,便是想借用你的護衛一用。”顏聿看尚思思平靜了下來,不再糾結於秦玖之事,便低聲說道。


  尚思思斂了眉眼,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宛若流雲一般,“怎麽,你那一千府兵還不夠用?”


  顏聿慢慢皺眉,“隻是我擔心天宸宗,有備無患吧!”


  尚思思沉默了一瞬,問道:“就算不夠,還有聶仁呢,他的駐軍距此不遠,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們雲韶國插手此事吧?”


  顏聿淡淡一笑道:“聶仁需要聖上的金牌才能動,我怕他趕不及!這件事公主不會拒絕吧?假若公主相助了大煜,這份情聖上會記下的,想必我們兩國邦交情誼會更深。”聲音裏有幾分肅然和威壓。


  “這份情,你不會記下嗎?”尚思思慢慢說道。


  “我自然也會銘記。”顏聿懶懶一笑道。


  明月山莊之所以叫明月山莊,就是因為地處九蔓山中,乃是賞月觀星的好地方。每年八月十五,慶帝都會到明月山莊去賞月,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明月山莊依山而建,有大小十幾處宮院,慶帝早在十五一早便起駕到了明月山莊,隨行驍騎有一萬人,由袁霸統帥,袁霸之子袁舒為副統領。慶帝的嬪妃惠妃和林昭媛的車駕也在慶帝之後到了山莊,除此之外,還有昭平公主,以及雲韶國的二公主尚思思、三公主尚楚楚也隨駕到了山莊。


  袁霸所統領的驍騎在山莊四處布防,而謝滌塵統領的金吾衛也早將九蔓山四周全部戒嚴,閑雜人等皆不得放入山內。

  到了午後,朝中一些重臣及其家眷也在慶帝恩準之下,乘車到了山莊去賞月。榴蓮的傷雖還沒有痊愈,但卻執意要去。秦玖本不打算讓他過來,可又不放心他留在京中,最終同意讓他跟去,並將素衣局交到了他手中。


  秦玖這一次上山,是跟隨著惠妃的車駕入的明月山莊,帶了荔枝、枇杷和吳鉤,以及數十名天宸宗隨從。


  此時已經是深秋,九蔓山蔥鬱的綠葉間夾雜著一片片紅葉,嫣紅如火。那一抹抹紅色,看在秦玖眼中,卻猶若血色。到了明月山莊,秦玖隨著惠妃歇在了她所居住的寒香苑。


  臨近黃昏時,慶帝賜宴,秦玖隨著惠妃一道出了寒香苑,一直向北,到了攬月塔前。攬月塔約有六層樓閣高,是登高賞月之地。四周綠樹環繞,塔簷從紅葉掩映中伸出,猶若鳥的翼。攬月塔前的廣場,便是中秋節夜宴之地。


  在最北邊上方設有一席,乃是紫檀雕龍紋的寶座,是設給皇上的。其左右手下方分別擺有兩個紫檀座椅,乃是設給安陵王和嚴王的,再下麵分別是幾位朝臣的座位。今夜前來明月山莊的朝臣,隻有一小半,大多數朝臣還是留守在京中的。


  女眷的位子在皇帝那一席的一側,和男席用屏風隔開,前方設有兩個紫檀雕蓮花的貴妃榻,分別是嫻妃和惠妃的座椅。其下設著兩溜座椅,乃是女眷們的座位。


  女眷這方,已經有不少人落座,惠妃漫步走到她的席間坐下,讓秦玖坐在了她身側。因是盛宴,來參加的宮內嬪妃,以及官員家眷皆是按品大裝,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紅,比之園內的鮮花還要豔麗幾分,這份靡麗奢華幾乎讓空中明月失色。


  秦玖落座後不久,顏夙的母妃嫻妃便到了。她不似上一次那樣著一襲道姑般的素淡衣衫,今夜她著一身緋色金絲繡蓮花紋的朝袍,配同色宮裙,發髻上插一支掐金絲鳳釵。這身衣服襯得嫻妃溫婉慈和的臉上多了幾分淩厲逼人的貴氣。


  秦玖原以為今夜嫻妃會留在京中,因為今夜顏夙若是舉事,當不會讓自己的母妃摻和進來,這畢竟是大逆不道且極其凶險的。可嫻妃還是到了,難道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


  惠妃笑吟吟招呼道:“姐姐今日這一身裝扮,倒讓我差點認不出來了,原來姐姐也可以如此貴氣端莊啊!”這句話表麵是在讚美嫻妃,但其實暗中卻譏諷嫻妃平日裏寒酸,小家子氣。


  嫻妃絲毫不見惱,溫文一笑,仿若根本沒聽出來惠妃的暗諷。倒是她身後的嬤嬤瞥了一眼惠妃一襲粉藍鑲邊的朝服,對嫻妃道:“奴才瞧著惠妃娘娘這身裝扮極是別致,倒似娘娘當年剛入京時的樣子。”


  惠妃剛入京時是在多年前,那時候的樣子,該是年輕多了。老嬤嬤這句話,不動聲色地回了惠妃一句,那意思是說你現在可老多了。


  惠妃臉色微變,但在眾多官員家眷和後宮嬪妃麵前,似乎不好發作,最終隻是淡淡說道:“但願姐姐這份貴氣能綿延持久。”


  秦玖唇角冷笑淡淡,當聽到惠妃最後一句話時,心中一沉。她今夜之所以跟隨惠妃,其實也是想有意打探下連玉人的動向。無奈惠妃不知是不曉得,還是刻意瞞著她,竟是一點兒口風也沒露。但是此刻,她和嫻妃這句很平常的鬥嘴,讓秦玖心內提高了警覺。惠妃的語氣,顯然是誌得意滿的,似乎篤定嫻妃這貴氣不能持久。


  坐在嫻妃下首的林昭媛盈盈一笑,“兩位姐姐自然都是貴氣延綿的。”


  就在此時,慶帝的龍駕到了,筵席開始,各種珍肴美味猶若流水般擺了上來。廣場上充滿了食物的甜美香氣。南邊空地上搭建的高台上,各種雜耍正在熱鬧地進行之中。


  此時,明月已經升了起來,抬頭望去,隻見一輪冰盤在山間起伏的曲線裏徘徊,幽淡的清光如潮汐般無聲流瀉在天地之間。天空中的靜謐,與這地麵上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高台上,玩雜耍的人已經退去,換上了戲曲班。一個老生,身著戲服,悠悠唱著曲子,聲音粗獷,略帶沙啞。秦玖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裏聽過的。要知道,這種獨特的粗獷嗓音可是不多見的。隻是,她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秦玖蹙眉問身後的宮女:“這唱戲的,可是宮內的戲曲班子?”


  宮女搖了搖頭,回道:“不是宮內的,聽說是回春班。”


  鳳鳴閣的回春班,乃是顏聿去唱戲的班子。秦玖驀然記了起來,這個有著粗獷嗓音的老生,便是回春班的班主廖師傅,當日她雖未見到他,卻是聽過他的聲音的。顏聿竟將回春班弄了進來,想必這回春班中也是他的人。


  盛宴進行了一個時辰後,慶帝在幾位嬪妃的陪同下,登上了攬月塔。秦玖並非慶帝嬪妃,故無緣跟去。嫻妃以要回去念佛為由回了她在明月山莊暫居的寧心院,也並未跟去。


  秦玖望著一眾宮女簇擁著慶帝及其嬪妃上去了,秦玖知曉宮女之中有素衣局中人,所以並不擔憂。


  廣場上一眾臣子,在盛宴結束後,便駕車回京。也有幾個年邁體弱的臣子及其家眷,在慶帝特意恩準下,宿在了明月山莊一處院落,這其中便包括榴蓮。


  秦玖下了死令,命素衣局暗中保護好榴蓮,不得讓他有一點閃失。她站在廣場一側,眼見得廣場上人流散去,並無異樣發生。而頭頂上不遠處,從攬月塔上傳來一陣陣琴聲,這錚錚琴曲,氣勢磅礴,隱有明月照大江的氣勢,非大司樂蕭樂白不能奏出。方才在廣場上慶帝並未讓蕭樂白奏樂,原來是要留在最後獨賞的。

  十五月圓,也該是人團圓的日子。


  秦玖遙望著皎潔的冰盤,隻覺得它圓得那麽憂傷與悲愴,讓人絲毫感覺不到花好月圓的韻致。


  遙遙的塔上,琴聲奏到了最酣時,隱隱有喧鬧聲隨著風聲傳了過來。這聲音並不大,若非練武之人,很難察覺。


  看樣子顏夙開始了,秦玖眉梢一凝,鳳目中滑過一抹淩厲之色。她驀然轉身,目光卻忽然一凝。


  前方不遠處,顏夙正率領數名金吾衛快步朝這裏走過來。


  明月山莊內,大多都是大統領袁霸的驍騎,顏夙麾下的五千金吾衛隻能在明月山莊外圍防守,並不能進入山莊。但顏夙身邊,卻可以帶數名金吾衛護衛。


  秦玖眯眼望著顏夙漸行漸近,一直走到她麵前不遠處,停了下來。月光流水般從他的肩頭流瀉而下,白色的長袍在月色下泛著清冷而孤寂的微光。他側頭,清冷的容顏正對向秦玖,目光凜冽地滑過秦玖的臉,淡淡問道:“九爺,蘇青廷審那一日,我約你到玲瓏閣敘話,你為何沒去?”


  秦玖完全沒料到,這個時候顏夙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她嫣然一笑道:“難道王爺要和我敘話,我便一定要去嗎?”


  顏夙淡淡瞥了一眼秦玖身後的天宸宗之人,眯眼道:“我和九爺有句話要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秦玖懶懶一笑,“也好,不如就到這塔裏吧!”


  兩人在攬月塔第一層的殿內駐足,秦玖隻站在門口便不再向前。顏夙瞧了她一眼,漫步走到觀窗下,外麵月色清明,籠上他俊俏的眉眼,他微微揚眉,淡然道:“我有一事不明,在蘇青之案沒有審理之前,你便知蘇青是在和天宸宗走私,為何還要將他的事情揭發出來?你就不怕此事牽連到天宸宗?另外,你可知曉此事會牽扯出白家之案?”


  “此事很重要嗎?”秦玖懶懶笑道。


  顏夙的目光掠過她妖嬈的雙眼,“非常重要。”


  秦玖輕輕一笑道:“我自然知曉走私之案牽涉了天宸宗,但我也料到了聖上並不會拿天宸宗怎麽樣,事後結果證明我的預料對了。至於白家之案……”


  秦玖凝眉瞧了一眼顏夙,見他臉色依然一片淡漠,遂笑道:“我是天宸宗之人,白家之案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知曉會牽扯出這件案子,和不知曉又有什麽區別呢?”


  顏夙盯著秦玖唇角如同夜花綻放的嫵媚笑意,唇角漸漸浮上一抹自嘲的笑意。


  秦玖懶懶問道:“殿下無事了吧?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顏夙不答,秦玖轉身沿著台階漫步而下。耳畔卻聽得身後顏夙淩厲的聲音傳了過來,“天宸宗犯上作亂,傳令金吾衛前來擒賊護駕。”


  秦玖的腳猶若釘在了台階上,她猛然止住了腳步,慢慢轉身,從下向上,回視著他。


  顏夙站在台階之上,白衣如水,靜若蓮花,隻是他的臉上卻有一種赴湯蹈火的決絕之色,而他望著她的目光中猶若騰起了一把火,這把火似乎可以將天地間的一切燒成灰燼,包括他和她。


  秦玖盯著他略顯消瘦卻依然完美無瑕的麵龐,粲然而笑。


  他終於下令了!


  天宸宗犯上作亂,他要派金吾衛進來擒賊護駕。


  很完美的一個借口。


  秦玖原以為顏夙逼宮便是逼宮,卻不想他找了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由頭。看來,他是下了決心,要在今夜一並將天宸宗在宮內和朝內的勢力鏟除了。


  顏夙會對天宸宗動手,秦玖並不意外,意外的是今日。


  說起來,鏟除天宸宗也是秦玖的目的,如果可以,她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隻是逼宮,她是不會讓他得逞的。


  “安陵王殿下,恐怕是你要謀逆吧?”秦玖靜靜說道。


  顏夙的目光從秦玖麵上掠過,凝注在遙遠的夜色裏,俊美的容顏,在月色的映照下,越發貴氣逼人。上一次她在天牢中見到他鬢邊有白發,此時卻已不見。隻是縱然不見,他看上去依然滄桑。他的眼神淡漠而冷然,臉上就好似戴了一張厚厚的麵具。


  這張麵具遮住了他們之間所有的過往。


  她透過眼前這張臉,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當年的那個抹去額上薄汗、唇角含著朗朗笑意、眼神灼灼如星的少年。


  秦玖沒有說話,眼眯了一眯,終是全部沉澱下去。眼見得顏夙的金吾衛朝著她慢慢圍了過來,而其中一名金吾衛奉命向外奔了出去,想必是出去傳達天宸宗謀逆的消息了。秦玖驀地仰起了頭,唇角揚起一抹決絕的弧度。


  她如今是天宸宗之人的身份,顏夙要拿她開刀是必然的。想來方才出宮的朝臣中那些天宸宗成員,或許此時已經陷於金吾衛的包圍之中。方才她所聽到的喧鬧聲,便是此事吧,而並非她所認為的,金吾衛開始和驍騎衝突,試圖攻入明月山莊。而此刻,這名金吾衛出去傳達了秦玖和惠妃挾製皇帝犯上作亂的消息後,恐怕金吾衛才會攻進來。


  到那時,驍騎半信半疑之下,恐怕難以阻擋金吾衛。統領明月山莊驍騎的是袁霸的公子袁舒,並不如袁霸老辣。袁霸此時正在塔頂之上,跟在慶帝身邊。


  枇杷原是要衝過來護著秦玖的,卻被秦玖一個眼色支走。此時,顏夙的目標是她,她要脫身很難,但以她如今的武功,暫時也不會落敗。她要枇杷去塔頂報信,至少要在慶帝那裏坐實了顏夙逼宮的罪名。


  吳鉤眼見金吾衛要圍攻秦玖,忙帶領幾名護衛衝了過來,兩方人員霎時間便衝殺在一起。


  唯有秦玖和顏夙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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