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祁驍有令,宗人府不敢怠慢,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宗令明郡王就急匆匆的帶著人來了,明郡王進殿先給祁驍請安,祁驍擺手道:「不必拘虛禮,適才進膳時二皇子突然毒發,想來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了,皇子性命有關國祚,說不得,要勞煩郡王一遭了。」
明郡王連稱不敢,低聲道:「請問殿下,二皇子方才用過的膳食都在……」
「且慢!」馮皇后強撐著扶著嬤嬤站了起來,抖聲道,「這是本宮的宮苑,難不成本宮還會害自己的孩子不成?方才……並不是什麼毒發,不過是驊兒嗆著了,咳的太猛了些,所以才咳出了血,並……並沒有什麼大礙的。」
明郡王這才看見馮皇后,忙一面告罪一面給馮皇后請安,馮皇后懷著天大心事,哪裡有功夫的理會他,只見她眼神閃躲,不敢同祁驍對視,祁驍淡淡的答應了一聲,慢慢道:「竟是如此,那……罷了,江德清,吩咐下去,不必讓太醫來了,只是嗆著了,咳出來也就無妨了,請什麼太醫。」
「你敢!」馮皇后瞬間急了,厲聲道,「若誤了祁驊的命,本宮讓你來陪葬!!」
此言一出殿中人都傻了,讓祁驍給祁驊陪葬?這話都說出來了,馮皇后竟是真瘋了不成?
祁驍這會兒脾氣倒是好得很,悠然笑道:「皇後娘娘這是怎麼了?又說祁驊只是嗆著了,又說太醫不來會誤了祁驊的命,……明郡王,你聽得懂嗎?」
明郡王一頭冷汗,他掌管宗人府多年,哪裡不知道皇帝皇后當年的這點爛事兒,皇帝那會兒先是奪了祁驍的龍椅,又為了安撫老臣和宗室沒有褫奪祁驍的太子之位,只是改而將祁驍過繼到自己名下的時候明郡王就知道來日定然會有一場大亂,這禍根深埋已久,如今一朝發作起來,果然震天撼地,明郡王只盼著能的明哲保身,活著躲過這場亂子,見祁驍問到自己頭上來冷汗出了一身,猶豫了下含糊道:「太子殿下恕罪,臣……臣愚鈍,只是……既然出了這事,那……」
明郡王餘光掃了馮皇后一眼,咬了咬牙道:「那還是徹查一番的好,不然等皇上醒來,臣也無法同皇上交代的。」
「你!」馮皇后大怒,正要說什麼時只聽立在一旁的薛貴妃突然噗嗤笑了一聲,輕輕撫了撫鬢邊珊瑚華盛慢悠悠道:「罷了,你們難為皇後娘娘做什麼,若依著本宮的意思,不如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之前皇後娘娘說了,如今皇上身子不好,太醫們得精心伺候皇上,這些小病小痛的,挨挨就過去了,不可勞動太醫……現在么,二皇子不過是嗆著了,更不必興師動眾了呀,照本宮說,大家都散了吧……」
薛貴妃快意一笑,之前祁騏中毒,一劑葯下去就能救命,馮皇后卻偏攔著不讓請太醫,故而延誤了自己兒子的病,鬧得祁騏現在身子還羸弱不堪,風水輪流轉,老天開眼,也讓這毒婦嘗嘗自己兒子命懸一線卻救不得的滋味了!
馮皇后讓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險些氣炸了肺,也顧不上什麼體統了,指著眾人連連冷笑:「好……好,哈哈……果然是牆倒眾人推啊!好!你們查!馬上讓御醫給驊兒診脈,出了半分岔子,本宮讓整個太醫院給驊兒陪葬!」
「不急。」祁驍勾唇一笑,轉頭看向江德清,「可已經去請本家王爺了?」
江德清躬身:「回殿下,已經派人去請了,只是王爺們府邸離這兒遠些,幾位王爺又有千秋了,耽擱些時間也是有的。」
明郡王啞然:「請……請王爺們來做什麼?」
祁驍淡淡道:「殘害皇嗣這樣大的事,真查出來了,宗令一個小小郡王當真能處置的了嗎?」
明郡王咽了下口水,訕訕的搖了搖頭,祁驍輕笑:「所以啊……皇上昏迷不醒,自要請幾位壓得住的,處置的了的宗親過來,孤王不孝,只得勞動幾位老王爺了。」
明郡王偷偷拿袖口按了按汗津津的額頭,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馮皇后聞言氣勢又減了三分,偏過頭虛弱的倚在了羅漢床上,薛貴妃心中暗暗讚歎,其實之前她剛知曉馮皇后要下毒時還是猶豫過一陣兒的,畢竟一直以來她也是存了想讓自己兒子當皇帝的心的,這念頭一時抹不掉,當時她暗自揣測過,若是任其發展,就讓馮皇后毒死了祁驍,而後自己再揭發馮皇后,等皇帝醒來處置了這毒后,到那會兒不管二皇子祁驊有沒有真的參與此事,有這麼個母后他也當不得太子了,那皇位不就成了自己兒子的了么?
不過這念頭只在薛貴妃腦中停留了一瞬間就讓她自己壓下去了,且不說自己等得到等不到皇帝醒來,單說祁驍是什麼人?自己能打探到的消息,他打探不到么?若事後讓他知道自己知情不報,那罪過就更大了。
薛貴妃之前只以為祁驍不會赴宴,或是要當場揭發馮皇后,萬萬沒想到祁驍竟是早就排兵布陣等著馮皇后入套了,如此既不著痕迹的處置了祁驊,又將馮皇后徹底拉下了馬,一箭雙鵰,最難得的是從始至終,他完完全全身處其外,查案讓宗人府查,作證讓本家老王爺們作證,就是等皇上醒了,怪誰也怪不到祁驍身上去。
薛貴妃掃了祁驍一眼心裡后怕,幸虧當時自己沒糊塗,這樣的人物……從來就不是自己能惹的。
太醫們在偏殿救治祁驊,眾人就在這暖廳中坐著,半個時辰後幾位王爺來了,祁驍起身給幾位王爺見禮,幾位老王爺連忙答應著,他們臉色都不多好,也顧不上什麼別的了,給馮皇后請過安后急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二皇子可還好?」
馮皇后早讓祁驍嚇得快沒魂了,臉色慘白,見幾位老王爺來了不知怎麼的突然又湧起了一股氣力,哀嚎一聲伏在羅漢床上大哭道:「幾位叔伯終於來了……再不來,你們孫兒驊兒可就沒命了啊……」
薛貴妃譏諷一笑,困獸之鬥,能耐幾何?
幾位老王爺迷茫不已,祁驍看向明郡王,明郡王方才已然是得罪了馮皇后了,此時也不在乎了,只得一路走到黑,上前一步隔開馮皇后與眾位王爺,躬身將方才之事大概說了下,末了道:「皇後娘娘說二皇子是嗆著了,但侄兒私心想著……皇子性命之事至關重要,不可大意,覺得很應該徹查一番,侄兒忝為宗人令,但……這麼大的事,還是要求眾位叔伯商議著決斷的,是以同太子殿下商議了一番,勞動了諸位叔伯這一趟。」
壽老王爺點點頭道:「很是很是……皇上還昏迷著,皇子若有所閃失,豈不是你我之過,還是要小心的好,太子……」
眾人看向祁驍,祁驍淡淡道:「從出事到現在這宮中一草一木都沒動過,方才什麼樣,現在就什麼樣,在坐的都可為證,現在人都到了,宗令可以查了。」
馮皇后還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口,看著這一殿的人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人證物證俱在,案情又簡單,不多時就查明白了,正是祁驊的那碗粳米飯出了岔子,明郡王用自己帶著的銀針試了試,上前躬身道:「粳米飯無毒,這毒本是抹在碗底的,不知……不知為何之前沒驗出來。」
查到這裡,下面的就方便了,從眾人用的銀筷子,到這制筷子的匠人一條藤的全拉了出來,眾人供認不諱,正是馮皇后所為。
幾位老王爺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馮皇后做的,馮皇后尖聲喊冤:「眾位叔伯都看著了,我是瘋了嗎?我要害自己兒子?!明明是祁驍這條毒蛇,是他!!」
祁驍淡淡一笑:「是么,但外面那些工匠可不是這麼說的啊,而且……這毒藥也是從皇后你的寢殿中翻出來的,跟我有何干係?」
馮皇后一下子沒了話,薛貴妃適時冷笑一聲:「皇後娘娘當然沒瘋,皇後娘娘想要害的自然也不是二皇子,到底是想害誰……我們都心知肚明,只可惜百密一疏,竟誤打誤撞害了自己孩兒,哈哈……當真是有趣。」
「賤人閉嘴!」馮皇後轉頭看向薛貴妃,尖聲怒斥道,「無論如何,本宮還是皇后,何時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薛貴妃雙目赤紅,正要反駁時祁驍沉聲道:「皇後娘娘說得對,無論如何皇后都是皇后,皇家的體統不可失,今天之事眾位王爺已經看見了,大家做個見證,等來日皇上醒來……還望眾位將實情告知,到底要如何處置……還是看皇上的吧。」
馮皇后一下子癱倒在羅漢榻上,惶然看向祁驍,薛貴妃眉頭緊蹙不解的看向祁驍,祁驍神色如常,慢慢道:「在這之前,就先將皇後娘娘軟禁於鳳華宮吧,眾位覺得如何?」
眾人既怕得罪祁驍,又怕皇帝醒來不好交代,祁驍這樣通情達理正是撞到他們心上,聞言都點頭道:「很是很是,這樣最好。」
祁驍輕輕摩挲腰間命符,淡淡道:「那就散了吧。」,說罷不再理會眾人,自己抬腳先走了。
江德清心中困惑不已,但當著這些人也不敢說什麼,只得也跟著出去了,等著出了鳳華宮才忍不住道:「殿下!這是為何啊?!好不容易拿住了馮皇后的錯處,何不……」
「何不怎麼樣?」祁驍轉頭看向江德清,「直接殺了她?我是太子,她是皇后,我殺的了嗎?」
江德清啞然,又道:「那也可以逼眾位王爺做主,讓宗室中人決斷該不該清理門戶!」
「不,我不要。」祁驍殘忍一笑,一字一頓,「我要讓她賤婦死在我自己手裡。」
「公公放心就是,殿下心裡早就有籌謀了。」
夜半,百刃身著一身常服,靜靜的盤坐在榻上,慢慢批奏著嶺南送來的文書,小聲道:「殿下自來就是有主意的人,旁人勸不得的,就是我……有的事也不行。」
江德清急的了不得:「王爺的話要都不管用了,那……那就沒人能勸了,大好機會在眼前,殿下竟就要這麼放過去,奴才都快急瘋了!」
百刃笑了下放下玉筆,轉頭看向江德清安撫道:「公公只放心就是了,我還從沒見殿下錯失過什麼機會呢。」
江德清「嗨」了一聲,搖頭道:「王爺不知,殿下這兩日反常的很呢!當著您自然是好,背著人的時候……他常常自己怔怔出神!今天這更是奇怪,竟讓我先回來伺候王爺,殿下自己卻留在宮裡了,都這麼晚了,這……這不是讓人心焦嗎?!」
百刃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慢慢道:「公公放心吧,若我沒猜錯……馮皇后之事今晚就有結果了,公公不必多想,這事……必須要依著殿下的意思來才行。」
鳳華宮中,祁驍在正殿坐了許久才等到馮皇后,只是兩日未見,馮皇后容色盡失,蓬頭垢面,雙眼深陷竟如同老嫗,鳳華宮中的宮人都被關押起來了,沒人伺候,祁驍就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經心道:「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馮皇后抖肩冷笑,嘶聲道:「我兒子如何了?!你可讓人盡心醫治了?」
祁驍含笑看著馮皇后,半晌道:「你猜呢?」
「畜生!」馮皇后怒急,嘶吼道,「你還有沒有半分人性!!他再如何也是你叔伯兄弟!跟你是血親啊,你就這麼對他!!」
祁驍撐不住笑了起來:「這話說的有趣,我兄弟……哈哈……」,祁驍臉上笑意慢慢淡去,冷聲道:「那皇帝和我父皇,不更是兄弟了嗎?我和祁驊是叔伯兄弟,他們可是同父的兄弟啊,呵呵……當初奪我皇位,殘殺我外祖家的時候,皇帝想過那是他兄弟的血親了嗎?!」
馮皇后讓祁驍這一聲斷喝嚇得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抖聲道:「你果然……全都知道了……」
祁驍冷笑:「托你們的福,當年之事,樁樁件件,祁驍時刻不敢忘!」
馮皇后癱在椅子上虛弱道:「我知道你心裡恨,但當初我也是沒法子了,皇上……皇上想要繼位,難道我能攔著么,我想過保全你母親和你外家的性命,但……」
「但你還是給我母後送去了一段白綾。」祁驍譏諷一笑,「然後跟我母后說……眾親貴覺得皇後來日垂簾聽政很是不妥,牝雞司晨,終有大禍,為免將來有大難,只好現在快刀斬亂麻做個了斷,皇后若想活命,那請送太子上路,黃泉路上,有太子在,想來大行皇帝不會孤單,皇后若更疼太子些,那請皇後娘娘生殉,來日王爺登基后,自會將太子過繼到自己膝下,依舊封為太子,將來將皇位傳給他。」
馮皇后睜大了雙眼驚恐的說不出話來,啞然道:「你……你……」
宮燈下祁驍笑的滲人:「一字不差吧?我母后託夢跟我說的,你信嗎?」
祁驍起身走向馮皇后,馮皇后嚇得跌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往角落裡跑,祁驍慢慢走進,直將馮皇后逼到牆角,馮皇后抱著頭不住哀嚎:「別殺我,別殺我……」
祁驍笑的輕柔:「皇後娘娘莫怕,我不會殺你的。」,馮皇后聞言愣了下,抬頭怔怔的看著祁驍,顫聲道:「你……你不殺我?」
祁驍從懷裡掏出一條白綾來,白綾飄飄揚揚,很是好看,馮皇后不解的看向祁驍,祁驍淡淡笑道:「你自己上路,我就讓太醫給祁驊好好醫治,定能將他的命救回來,你若怕死……也無妨。」
祁驍笑的詭譎:「不過……祁驊的命大概就沒了。」
馮皇后愣了下,尖聲慘叫道:「你竟用我兒子……」
「啪」的一聲,祁驍狠狠一巴掌將馮皇后扇歪了臉,冷笑道:「現在知道我沒人性了嗎?」
祁驍反手又是一巴掌,厲聲嘶吼:「二十年前!!你又是如何逼我母后的!!啊?!!」
祁驍一把將白綾扔到馮皇后臉上,怒吼道:「當時她才剛剛二十歲!剛沒了丈夫!!你們是如何待她的?!你們是如何待她的?!你們是如何待她的?!」
祁驍彷彿在世修羅,眼中皆是殺氣,馮皇后讓祁驍這一身煞氣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半晌抖聲道:「你……你……」
祁驍甚少如此失態,喘了一會兒氣才緩過來,閉了閉眼沉聲道:「我給你一晚上時間,你自己想想吧……明日一早若我還沒得著你畏罪自殺的消息……」
祁驍殘忍一笑:「那你就會得著你兒子藥石罔效的消息。」
馮皇后眼淚溢出,不住搖頭,祁驍不欲再同她說多說一句話,轉身就往外走,誰知沒走兩步就讓爬過來的馮皇后抓住了褲腳,馮皇后儀態全失,抖聲祈饒道:「別要我們的命,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我幫你,皇帝已然是不中用了,我替你了結他,然後,然後……」
馮皇后咽了下口水,生怕祁驍不聽他的,急急的重複著馮老太爺的話:「然後我安排你繼位,我……我是皇后,我能讓你安安穩穩,順順噹噹的繼位,好不好?這能免去你不少麻煩呢,好不好?好不好?」
祁驍躬下|身來,定定的看著馮皇后不斷顫抖的眸子,輕聲一笑:「誰告訴你,我想要順順噹噹的繼位了?」
馮皇后疑惑的眨眨眼,抖聲道:「你……你……你想要篡位?!」
祁驍勾唇一笑,一腳踢開馮皇后往外走,馮皇后狠哭兩聲,尖聲道:「慢著!!」
祁驍轉過頭:「你還要如何?」
馮皇后跪在地上,滿臉淚水,哽咽道:「我……我死後……你會好好待我兒子嗎?」
祁驍冷笑:「我母後走后,你好好待我了嗎?」
馮皇后語塞,祁驍笑的輕柔:「但你若不死,我是一定不會饒過他的,皇後娘娘,你有的選嗎?不用急,還有一晚上呢,我母后當年的苦處……你慢慢的嘗。」
馮皇后徹底死心,頹然跌坐在地上,靜了半晌后嘶聲大吼:「命啊!!!」
正殿外祁驍聽到馮皇后遠遠的嘶吼譏諷一笑,大步出了鳳華宮。
已是夜半,祁驍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扶著一直等在宮門外的馬車夫上了馬車,低聲吩咐:「去……」
「太廟。」馬車中百刃抬眸對祁驍溫柔一笑,「讓福子去前面開道,莫要讓查宵禁的人擾了殿下。」
祁驍失笑:「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太廟?你……你怎麼出來了?」
百刃放下兜帽,深吸了一口氣鑽進了祁驍懷裡,啞聲道:「我不放心。」
祁驍瞬間紅了眼眶,半晌低頭在百刃額上親了親,低聲道:「怪我,又讓你擔著心……」
百刃搖頭,輕輕的在祁驍懷裡蹭了蹭,小聲道:「我想同你一起去給孝賢皇後上柱香。」
祁驍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風波定、阿芽、偌煙、晚櫻夜飄、魚兒幾位姑娘的地雷,感謝arrogance_wang姑娘的火箭炮,感謝jo、墨柔、ohnotaeko幾位姑娘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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