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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試探

  金烏登空,當蜜色光芒攀上屋頂瓦片之際,世間鮮活盡數被清晨投下的第一縷希翼所喚醒。


  固城王府後院的房門輕緩向兩側敞開,隨即,一隻秀氣卻不失幹練的軍靴邁了出來。


  剛走出門,迎麵便襲過冬日末尾遺留的餘寒,激得舒棠頭腦頓時清醒,半點困意皆無。


  她向周遭環顧一番,見下人們為著偌大王府的正常運作,早已經井然有序各司其職,看起來辛苦忙碌,但也十分充實。


  抬眼,簷下小廝們正踩著高梯拆卸燈籠。


  今日十六,依照慣例,但凡是過了正月十五,這年才能算正式過完。


  如若處於十五之前,眾人心中尚可存有僥幸,意圖借著年關偷得片刻惰懈貪歡。


  直到此刻,所有拖遝和放鬆都隨節日殆盡,各行各業重新繃緊神經,繼續辛勤而理智的勞作,一切逐漸步入正軌。


  自然,舒棠也在這“一切”的範疇當中。


  年關轉瞬即逝,很快她就要和舒熠重返邊境,再次回到戰場上。


  原本從軍之人,隻要戰爭不結束,便永遠沒有歸家安逸享樂的一天。


  但礙於她身份特殊,皇上念她嬌貴,受不慣邊境征戰之苦。另外又時常聽賀嘉遇在耳邊絮絮叨叨,明裏暗裏的表示想媳婦兒,索性借年關與首勝的雙喜,下旨召幾人回京赴宴。


  現如今已過完了年,家中該聚也聚過了,前後時日並不算短,盡數給足他們反悔的機會。


  不久前太傅剛剛麵聖,聲淚俱下的哭訴一番老父親的不容易,隨即,在末尾處拋出中心目的——請皇上高抬貴手,在兵部劃掉陳家一雙兒女的名字,並赦他出爾反爾之罪。


  皇帝沉思片刻,最終垂眸低聲允準。


  其實,什麽沉思什麽糾結,無非是做做樣子罷了。


  自打最開始他同意幾人參軍,就從未指望這群公子哥兒嬌小姐能有什麽非凡作為。不過是賀嘉遇執著來求,他顧念兩人情誼,無奈給他個麵子。


  恰好在賀嘉遇身後,太傅也借著這先例跑來請旨。


  皇帝琢磨一頭羊是趕三頭羊也是趕,索性把麵子二次倒賣,又轉給了太傅。


  至於這三個人,邊境大營又苦又險,還無法借家中地位作威作福,到最後定會遭不住嚷著要回家。


  可以說此事從還未開始時起,皇帝在心中便已預料到了結局,何時應驗隻是看時間的或長或短,但總歸不會超脫預料。


  果不其然,在經曆過那等艱苦凶險後,初次回京,太傅家便率先服了軟。


  皇帝心中不禁暗暗得意,並數著日子,等候賀嘉遇的到來。


  一天、兩天……五天、六天……


  賀嘉遇始終沒有覲見,就連舒家其他人也沒什麽動靜。


  反倒,那邊傳出舒棠那丫頭整裝待發,即將重返戰場的消息。


  皇帝坐不住了,慌忙在十六日晨派人前去宣旨,趕在她出發前將人攔截下來,讓舒棠舒熠以及葉初堯共同進宮。


  這日,耀陽高照,天際高的無法丈量,白色柔軟雲絲在蔚藍色中悠然漂浮。


  深吸一口氣,晨間的涼意中還夾雜著清爽,徑直沁入脾肺,連帶榨走心中的遲疑和猶豫,隨那股幹爽利落變得更加驍勇無懼。


  她身著兵部特製的七品校尉甲胄,舒熠則比她高上兩個品階,兄妹二人英颯凜然,立於舒府門前拜別家人。


  在京中好事者的圍觀中,亦在至親紅著眼圈的不舍裏,舒棠舒熠兄妹翻上駿馬。


  手握韁繩,另一隻手在後側方提著賀嘉遇送給她的銀槍。


  舒棠初次看到它便喜愛的緊,見其銀光發亮,精致至極,在手中飛舞時靈活流轉於身側,猶如富有生命的蛟龍,所以為它取名“銀蛟”。


  此刻提著最懂她之人送的最貼心的禮物,在馬背上四目相望,她忽生一種前所未有的退縮感。


  他在這,家在這,父母雙親也在這……


  不如,留下來?


  “啪!”一道摔落聲打斷她的神情恍惚。


  她皺起眉,追溯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看到適才欲攀高梯拆卸府外紅燈籠的小廝摔了下來。


  所幸小廝皮糙肉厚,身子又靈巧,落地後,背部著地滾了一圈,隨即馬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重新往高梯上爬。


  “算了。”舒棠輕嗬一聲:“我看這燈籠紅彤彤的,挺喜慶,不然先別拆了吧。”


  “或者……等我走了,你們再拆。”


  忽如其來的傷感迅速席卷在幾人之間,其中有哽咽,也有攥緊雙拳的無盡緘默。


  舒棠怕再這樣耽擱下去,自己真的會生出不舍和怯意。


  長呼長吸一口,馬鐙重踩,韁繩緊握,她狠下心幹脆利落對家裏人道了句:“邊境路途遙遠,我與二哥在長途跋涉前還要先進宮應召,那麽便就此別過了。”


  說完,她抿抿唇,語氣定定輕聲撂下最後一句:“等我凱旋。”


  音量不大,但語句背後有底氣撐著,倒顯得十足有分量。


  隻此輕輕低喃,便可化為千鈞,攀附飄蕩到她眼角眉梢,為本就明媚美豔的容顏更添幾分英颯。


  舒棠小腿微夾馬腹,毛色純白如雪的高頭大馬邁開步子,馬蹄踩踏在石磚地麵上,發出脆落的咯噠咯噠聲。


  遙望舒棠舒熠及隨行一幹人等走遠,尹謙月終於難以自抑,對著兒女走遠的背影,抬手抹起眼淚。


  而一旁的賀嘉遇安靜矗立,見彼端人影慢慢消失不見,身形神色毫無動搖,猶若望穿山河歲月的一尊石像。


  正在這時,眺望盡頭處的賀嘉遇身旁忽跨步湊近一男子。


  他停至恰到好處的距離,微頷上半身,附耳過去:“大人,暗中護送夫人回京的那隊親衛現已準備完畢,您看這次……?”


  “繼續跟著。”賀嘉遇利索又雷厲的發號指令,目光卻絲毫未動搖,麵容的冷峻中透著隻對舒棠才有的眷戀和盛寵。


  隨後,他突然想到什麽,眼眸一動,視線迅速收回,補了句:“記住,別被她察覺了。”


  那丫頭最愛麵子,也最喜歡逞強。


  既然認準了要脫離所有光環,以一己之力闖出屬於自己的天地……她要獨立要自強,好,那他就給她獨立給她自強。


  隻不過世間人心險惡,這一路又山高水長,保不齊中途會遭京中之人的別有用心,或是荒郊野外逢人心生歹意。


  到時候任憑她再厲害,恐怕也來不及應對突發狀況,寡難敵眾。


  所以,賀嘉遇不得不防,但又怕她埋怨,隻好千方百計的在暗中安排到滴水不露。


  放她去追逐自己的熱愛,而他負責守護她的滿腔赤誠。


  賀嘉遇想,自己這樣做……應該也不算破壞她的獨立自強吧?

  畢竟在戰場上他護不住,更無法代替她排兵布陣,一切唯有靠她實打實的能力,方可闖出一片天地。


  他所做的無非就是代替她周旋於朝堂,以及掃清烏七八糟的額外枝節。


  對於舒棠飛的多高多遠這方麵,賀嘉遇尊重她的意願,永遠不會伸手抬高她,更不會鼓風吹遠她,結果如何全然憑借她自身的能力。


  但他還是有私心的,見到周遭有飛禽鳥獸幹擾,有濃密枝葉阻攔,他仍會出手替她料理,掃清阻礙。


  嗬護,亦尊重,想來是對舒棠這樣性子的人,最極致的寵愛。


  手下似乎也明白自家主子的良苦用心,起身答話:“屬下等會竭力隱蔽行蹤,請大人放心。”


  “隻要親衛還有一個人在,勢必護夫人毫發無傷!”


  隨著他大手一揮,喬裝好的精良親衛軍有序散開,各自向舒棠消失的方向靠攏過去。


  若此刻有人站在高台之上俯瞰,興許能一覽盛景。親眼目睹人潮如水,迅速穿梭街道蔓延開來,場麵煞是壯觀。


  另一邊受暗中保護的舒棠全然不知情,與二哥舒熠齊頭並進,奔赴皇宮。


  白淨的駿馬鬃毛飄逸,肌肉輪廓流暢,奔騰起來與畫中相差無幾。


  陣陣鏗鏘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快速穿梭過街道。眼見身板挺拔器宇軒昂的女子提著銀槍馳馬而過,身上秀氣的刻花甲胄更顯她容貌的出眾,反倒相比尋常女子多了幾分獨特的味道。


  百姓見勢頓時議論紛紛。


  “哎?你們快看!”


  “是她吧?舒家小姐?”


  “沒錯沒錯!就是她!”


  聞言,人群當中有一女娃娃連忙抬起頭,半刻不敢漏的盯緊為首的舒棠,滿眼放光:“姐姐好神氣呀!”


  “神氣什麽神氣!”牽著她在攤前購置的中年婦人聽後,立即輕敲了女兒腦袋一下,嗬斥道:“身為女子,神氣有什麽用?要姑娘沒姑娘樣,要媳婦沒媳婦樣!丟人!你可不許學她,聽見沒?”


  小丫頭吃癟,眼看就要落下淚來,但麵對母親的威壓脅迫,還是悶悶答了句:“知道了。”


  答完,趁母親不注意,她又重新歪過頭,看向舒棠消失的方向,心想:不學她?


  不學金尊玉貴萬人敬仰?還是不學她嫁得如意郎君,冠一品誥封?

  再或是……所謂夫婦之道?

  家中祖母在祖父麵前抬不起頭,母親對父親同樣也是低眉順眼唯命是從。


  而舒家姐姐的夫君,哪怕身居丞相,仍對她禮讓疼愛,哪怕她想要星星,那麽他便會讓她踩在他肩頭去摘。


  這種種件件細數下來誰不想要?世俗的非議與之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小小的腦袋瓜裏盛著無窮的遐思,但引發這一切的舒棠卻沒來得及留意,自己這驚鴻一瞥,竟為旁人帶來這樣強的震撼。


  真可謂是以親身來證明,女子還是要自強不息,才能將話語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主導自己的命運與終身幸福。


  此刻,那個飽受非議,卻樂得自在的女子抵達宮門口。


  翻身下馬,與早候在那裏的葉初堯會麵,三人共同進宮麵聖。


  近些時日她進宮頗為頻繁,倒也沒有了初始時那般拘謹。


  快步跟隨在內侍身後,幾人行進時氣勢非凡,衣袍翻飛,十足的武將風範。


  舒棠見葉初堯緘口不語,突發興致偏頭逗了他一句:“葉大將軍自打上任後,入宮不少吧?不過我倒想知道你初次進宮時作何感想?可會害怕?抖若篩糠?腿肚子轉筋?”


  偏頭將她斜牽嘴角的狡猾樣兒收入眼底,葉初堯不禁無奈一笑,繼而故意逗她:“是啊,還小臉蒼白,雙手冰涼呢。”


  “嘁!”舒棠無趣的噓他一聲。


  談話間,三人來到鴻寧殿。


  噤聲踏入殿內之時,皇帝正坐於明窗下,津津有味的翻閱手中一卷典籍。


  舒棠與舒熠相覷一番,又和葉初堯交換了眼神,但最終還是在皇帝的沉迷中緘默,靜候聖意。


  竹卷刷拉拉的逐一展開,攤平在桌案上,帝王一絲不苟仔細閱讀。


  片刻後,他身形未動,眼都沒抬,慵懶道出一句:“據古卷記載,前朝名將因罪被革職,自此一代簪纓世家沒落。其幼子不出兩年毅然投身軍中,屢立戰功……”


  “舒棠你說,其子之心,當為何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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