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舞弊

  可偏就是這樣的天氣,這些個學子從舉國各地的書院跑來京城參加科舉考試。楊秀才好歹是在京城本地有家的,考試前嶽麓書院放了人,進了考場之後十幾日不能出來,吃的喝的都是清湯寡水。


  在家裏柳氏和阿秀便給他每日雞湯魚湯的補著,楊秀才沒見胖,反倒是沈清秋的嬰兒肥又見起來了。


  到了臨行那天,天更是熱的不行,一行人坐著馬車來送楊秀才進考場。


  科舉製度森嚴,每個考生進前都要仔細排查身上,因此排了老長的隊伍。柳氏和沈清秋要下馬車,被他阻攔了,“女兒家皮膚嬌嫩,你馬上要嫁人了,總不能黑的脂粉也蓋不住。”加上陳媽媽也拉著,柳氏就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看。


  沈清秋也熱,沒精打采的蔫著,好在金彩出門前挖了一桶冰塊放在馬車裏。


  如今邊給她扇風邊拿帕子替她擦脖子上的汗,又看脖子圈兒都是紅點,“這姑娘去年夏天也這樣,一受熱就容易出紅疹。”柳氏也扒開女兒衣裳看了一眼,“一會兒回去買些膏藥,我給你上藥。”


  “這天氣也是真熱,我們在外麵且這樣,舅老爺不知道得熱成什麽樣,這種天氣能考好的也真是人才的。”陳媽媽道。


  金彩卻是看著一邊兒給楊征文擦汗,滿臉笑意的阿秀,“那可不一定,我瞧舅老爺人如今發奮讀書……這說不準呢……”


  這樣熱的天,楊秀才一直勸阿秀回去,阿秀卻隻是給他擦汗打風。


  “我進了裏頭也是熱的,你打不到風。”


  阿秀也不聽,“老爺隻管好好念書,其餘的事情阿秀能做都會做。”


  楊秀才便歎了一口氣,他三十上下的年紀,再加上妻子的事兒,早就沒了兒女情長的心思。可阿秀才十六七的年紀——


  “阿秀,你我出身都寒微,你被迫進了青樓,卻是清白的姑娘,又會刺繡,又會裁衣,可我三十好幾的男人無事業,無房舍,隻有老家的兩個兒子和犯了官司再逃命的妻子,原是我配不上你。”


  阿秀沒想到他突然說這個,愣了一下,楊征文繼續道。


  “我這樣的年紀原是不敢霸占你這樣的好姑娘,可一年時間你對我照顧有加,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我這次科舉有幸中了,我願納你為妾。”說著,楊征文連忙解釋,“並非我不想娶你為妻,我與原配並未解除婚約,我不可再娶,她如今潛逃在外,我不想無故休妻,需得給兩個孩子交代。”


  “你若不願——”不等阿秀回答,卻已經到了楊征文。


  他被官兵粗魯的拉過搜身,檢查了身份沒問題之後,就推進了考場。


  幾人在車上等了好一會兒後,阿秀才回來,金彩連忙把馬車簾子拉了下來,好歹遮住了一些曬進來的熾陽。可阿秀自從進來之後卻一直是垂著頭,柳氏覺得不對勁兒了硬是叫她抬頭,才發現她哭的滿臉都是。


  “這是怎麽了?”柳氏連忙給她擦淚。


  阿秀哽咽道:“老爺,答應納我了。”


  “這是好事兒啊?”陳媽媽道:“天大的好事兒,這等舅老爺出來,這要買紅布料紅燈籠慶祝的,你哭什麽?”


  阿秀道:“我就是想哭。”


  她原本以為自己以後就跟很多煙花女人一樣,靠著皮肉生活,可遇到了老爺已經是幸運,他嫌棄自己也沒什麽。他卻把自己當正經人家的姑娘,鄭重對待……一時間到也說不上什麽,隻是從前那個隻垂頭悶頭念書的人好像突然就鮮活起來一樣。


  ——


  楊征文說科舉有幸中了才敢納阿秀。


  阿秀本是個膽小的,可得他如此鄭重對待,便直接拿了自己的私房錢去扯了料子去做嫁衣,又跟陳媽媽說叫她準備自己和楊征文的婚事,不管他能不能中舉,她都是要進他的門的。


  “表哥這樣的人卻得配阿秀這樣的好的女子。”柳氏便替兩人納著新婚的背麵,邊道:“瞧著兩人修成正果,我也開心。”


  陳媽媽笑著點了點頭,“是啊,瞧著咱們來京城一年多了,什麽都順了,再來場婚事衝一衝,也才是正兒八經落了家。”


  幾個人一笑,又買了紅燈籠高高掛在四處的牆頭,隻等著楊秀才一從考場裏出來,就給他披上新郎官的衣裳去成婚。


  科舉一考十幾日,可楊秀才卻在第五天就叫官兵給扔了出來。


  他進科場前穿的衣裳被扒了下來,如今隻剩下裏頭的中衣,身上縱橫的鞭痕,連帶著臉上都被抽的鮮血淋漓。一巴掌叫人推到了地上,口裏迸濺出了無數的血沫子,那人把他壓在地上,一隻腿前驅抵著他的後背不讓他起來,另一隻手扯著他的頭皮。


  “科場公然舞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的了?!”


  楊秀才一張口就是一嘴的血沫子,那官差也不想叫他開口,按著他的手在一張寫滿了黑字的白紙上畫了押,便起身,“帶走收押。”又把那張畫了押的紙折好了放進懷裏,去了京城衙門交差。


  曆年科舉作弊的人數也有,但這些個秀才們並未入朝為官,當場被查出來最多不是關上幾天,要麽就是以後不許考試,不至於扯上人命。可楊秀才這事兒明顯是背後有人作推手,他才入獄沒多久,他是顧侯未來大舅子的消息已經甚囂塵上。


  這種情況柳氏去探望表兄自然會被人拿住把柄,而且驚動了宮裏,連顧庸都不好出手。


  還是沈清秋靠著【顧清秋】,這個紡織廠顧公子的名頭,才帶著阿秀進了京畿衙門的牢獄,去看了楊征文一眼。


  一看人阿秀就忍不住捂著嘴哭了起來。


  楊秀才人雖然不算英武,可長相清俊,渾身儒氣,如今卻尤如喪家之犬一般縮在牢房的角落裏,渾身的血氣老遠都聞的到。聽到了阿秀的啜泣聲,楊征文也回頭,看見了阿秀以及她旁邊的沈清秋。


  “舅舅”,沈清秋看著他上上下下潰爛的傷口,想著他平日待自己多好,隻覺得鼻尖一酸,又紅著眼問道:“誰打的你?”


  楊征文勉力站了起來,到門口,“阿秀,你帶著秋兒回去,她才多大,怎麽能來這種地方——咳咳”


  “舅舅,都什麽時侯了還說這樣的話,”沈清秋擰眉,“我們也沒多少時間,你把那日的情況跟我好好說清楚,我們總能想辦法救你出去。”沈清秋一點也不信她舅舅會舞弊,若真舞弊何必寒窗苦讀十幾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