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劍拔弩張
片刻後,一隊披堅執銳的禁軍,肆無忌憚的闖進了定遠侯府。
今日是顧老夫人壽宴,全京城的達官顯貴都來此祝壽,所以,侯府並沒有安排凶神惡煞般的府兵值守,而是隻依靠一些家丁小廝維持秩序。
所以,當禁軍出現時候,侯府眾人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就被包圍了起來。
雖然侯府還有幾百府兵,並且這些府兵都是一些軍中老卒,但是隻有顧瀾,顧承業和顧老夫人可以命令他們,若無調度,他們平時住在侯府附近各自家宅中,是來不及趕來的。
誰也沒想到,禁軍會突然包圍了定遠侯府。
還在宴席上飲酒的賓客們一個個驚慌不已,還未等酒醒,就被控製起來。
“禁軍行事,諸位大人得罪了,請暫勿離開侯府。”
宋執嘹亮的聲音傳來,見到他,還在宴席上的人安分了不少,也不敢再嚷嚷著放他們離開。
“公子,外麵來了一大群禁軍——”
子佩一臉震驚的衝進步蓮齋,卻發現自家公子悠然的坐在搖搖椅上,仰頭望著天邊落日,雲卷雲舒,手裏還端著一杯熱茶,像個年邁老爺爺,姿態好不悠閑。
一旁的子衿表情雖然無奈,卻也隻能任由顧瀾躺著。
她看見子佩,順口問道:“來了多少禁軍?公子,你好歹緊張一下啊。”
顧瀾喝了一口茶,溫聲安撫子衿:“嗯,別怕,我很緊張。”
子佩抽了抽嘴角,搖頭回答:
“呃……反正比咱們侯府的府兵多,門口街上也圍滿了,至少有兩三千人。”
顧瀾抬起頭,懶洋洋的自語:“幾千人,禁軍兩萬人,他們不全出動,是不是看不起我?”
子佩:“.……您去一打三千吧,小的給您助威。”
“那倒不必,”顧瀾道,“隻是包圍,沒人受傷吧?”
子佩撓了撓頭,說道:
“看門大爺因為問他們是誰,被一名禁軍推倒在地,摔暈了過去,上次摔斷的腿也複發了……”
“我知道了。”顧瀾眼神一凝,攥著茶盞的手緊了幾分。
“公子,那我們.……”
顧瀾看向子佩身後,晃了晃手掌:“好久不見啊,宋統領,還瞎著呢。”
一身黑甲,神情冷酷淡漠的宋執從子佩身後走了進來,他充耳不聞顧瀾的嘲諷,目光在四周梭巡,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顧瀾知道他看不爽自己,但沒想到他這麽不爽自己。
“看來我來晚了一步,湘王已經跑了嗎?”
宋執說著,眼神鎖定了顧瀾,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顧瀾一直在思忖著容璟忽然動手的原因,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南境的肅翊和容珩的關係被查了出來,或是容璟找到了她和容珩“斷袖”的證據。
其次,才是容璟忽然發瘋,想借著顧老夫人的壽宴,對定遠侯府發難。
畢竟最近是顧家和皇室的“蜜月期”,容璟沒理由對侯府下手。
現在宋執說出“湘王跑了”這句話,看來肅翊的事情是瞞不住.……不過問題是,容璟怎麽知道容珩回京了,又怎麽知道容珩在自己身邊?
顧瀾的大腦快速運轉著,分析眼前的情況。
是她這段時間不夠細心暴露了容珩的身份?要麽,就是容璟猜了出來在詐她。
她勾唇一笑,說道:
“宋統領說的,我怎麽聽不懂呢,聽說南境有變,王爺肯定是在鄞州平亂,怎麽可能會出現在京城?更不可能出現在我的家裏了。”
宋執冰冷的麵容沒有一絲變化,眼神卻很是詫異。
顧瀾的表情不像是在騙他,她的話分明在告訴他,他來晚了一步。
宋執忽然想起自己在潞州附近的驛站,遇見那三名自稱是湘王手下的傳信兵.……
其中一個人帶著黑鐵麵具,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他當時覺得熟悉,卻一時之間沒想起在哪裏見過。
難道,那個人就是容珩?
宋執的表情未變,眼中閃過一絲懊惱。
若那人真是容珩,那豈不是自己親手放過了他?
宋執叫一人吩咐他立即回宮,將容珩可能已經離京的事情傳回去,他也沒有完全相信顧瀾,仍舊板著臉站在她麵前。
顧瀾坐在座椅上,冷眼看著宋執身後的禁軍源源不斷出現,似乎準備將定遠侯府搜個底朝天。
她搖了搖自己的小扇子,直到一隊禁軍打算闖進步蓮齋最裏麵幾間屋子時候,折扇霎時間被她收起。
顧瀾邪邪一笑,說道:“宋統領是判定我們定遠侯府要造反了,還是收到聖旨來抄家的呢?”
宋執麵無表情的反問:“顧小侯爺是想說清者自清?定遠侯府究竟有沒有問題,要等在下搜查之後才能得到結論,再者,湘王無詔回京,乃是欺君之罪,而你知情不報,是為同謀——”
顧瀾打斷他的話:
“宋統領不要偷換概念,我什麽時候說我知道湘王回京了,你又能拿出什麽證據證明他在侯府?還是說,皇上覺得定遠侯府跟當年平南侯府一樣軟弱可欺,打算抄家之後,再給定遠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當然,我可以完全不打擾你搜查侯府,隻不過,若是傷了侯府任何人一根毫毛,或者是碰壞了一件東西.……那皇上,就是在逼良從娼,逼臣子行造反之舉啊。”
“逼良……”
宋執呼吸一窒,揮了揮手,讓周圍的禁軍停了下來。
顧瀾都這麽說了,他再不顧一切徹查定遠侯府,就是讓皇上陷於逼迫臣子的不義之名,但是……
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顧老夫人在周夫人攙扶下,扒開人群走了過來。
她還穿著壽宴上的朱紅翟衣,和藹的臉上卻布滿寒霜:
“宋執,你想做什麽!你帶這麽多禁軍前來,是想在京城動刀兵不成!?”
宋執看見顧老夫人,表情一變,終於不是之前那副冰山臉,反而眼中閃過一絲愧色,聲音低沉了下去:
“老夫人.……千歲安康。”
顧老夫人冷笑一聲,舉起自己的拐杖,毫不留情的打到宋執背上,發出“嘭嘭”的聲音:
“千歲安康?今日是老身壽宴,你就是這麽給老身祝壽的?老身若知道有今日,當初絕不會叫老二給你們一家伸冤!”
宋執悶哼一聲,默默的承了下去。
一旁的禁軍見顧老夫人如此對待他們的統領,忙要上前阻攔,卻被宋執拉住,淡漠的搖了搖頭。
顧瀾驚訝的挑起眉,忽然想了起來容珩之前一炷香內找到的宋執資料。
當初宋執全家被無良縣令迫害,本人也流落京城成為無依無靠小乞丐,直到多年後成為禁軍統領,他才找到當年的縣令罪證,讓那縣令付出了代價。
老夫人剛剛那話的意思,似乎是她曾讓顧二爺幫忙,宋執才能順利替父母伸冤懲治了縣令。
或許是找罪證,或許是找人脈,總之,顧家曾幫過宋執。
“老夫人,這是陛下旨意,”宋執直起腰,語氣很是客氣,丹鳳眼銳利而清澈,“您不要太用力了,當心累壞了自己,我們也不是來抄家的,隻是想搜尋湘王而已。”
老夫人怒火中燒的舉起拐杖,又一次打到他背上,道:
“不是抄家?那你帶著這麽多禁軍,是來侯府玩的麽?還有,陛下讓你來定遠侯府找湘王爺,是不是昏了頭!”
宋執啞然,若湘王不在侯府,他的行為的確狂悖無禮。
“因為.……傳聞稱,湘王和小侯爺,有斷袖之情。”宋執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
顧老夫人冷哼一聲,道:“傳聞還說我家瀾兒喜歡公主呢,所以皇帝什麽時候給瀾兒賜婚?萬一一會兒搜到個公主在瀾兒房裏,是不是就可以了?”
“嘶……”顧瀾不禁想給自家祖母豎起大拇指。
“.……”
顧瀾走到宋執麵前,眼神冰冷淡漠,一字一句的說:
“可笑,我在睿王昏迷之時趕到鄞州,浴血奮戰,辛辛苦苦帶兵守了那麽久,才保下南境平安,朝廷卻封容珩為王。我隻能白衣入京,將兵權交到湘王和長樂郡主手中,嗬嗬,我跟容珩斷個鬼,我跟你斷倒是不錯,可以嗎?”
宋執麵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緋色:“顧小侯爺說笑了。”
“沒說笑,說真的呢。”顧瀾平靜的逼近,眼神淩冽,漆黑銳利的眸子和宋執微凝的丹鳳眼對視,她的眼尾是微微上挑的形狀,若非眼神清澈,一定極為魅惑。
“宋統領生的很好看,是本世子喜歡的類型.……所以皇上給你的旨意,究竟是包圍定遠侯府呢?還是抄家呢?”
宋執的臉緊繃著,沒有說話。
容璟是讓他包圍定遠侯府,抓到容珩,哪怕是一具屍體,卻沒有讓他在侯府內搜查,也沒讓他傷害定遠侯府的人……可是不搜查,又不確定容珩是不是還在。
再者,有關顧瀾和容珩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顧瀾這麽一說,他心裏也有些不確定了……但想到容璟那陰翳決絕的表情,他還是相信他的判斷。
隨著顧瀾對宋執的“調戲”,氣氛倒是沒有那麽僵硬了,但很快,侯府的府兵也終於反應過來,自發趕到門外,卻被人數更多的禁軍攔住。
一時之間,雙方劍拔弩張,大有顧瀾或者宋執一聲令下,雙方就直接血濺當場發起衝鋒的樣子。
而宋執的目的,可不是真的逼反侯府。
這時,一名騎著馬的禁軍急匆匆趕回來,在宋執耳邊低語了些什麽。
宋執聽完之後,臉色更加難看,卻還是沒有下任何命令,丹鳳眼死死地盯著顧瀾俊美精致的麵容。
——城門口的守軍傳回消息,顧瀾身邊戴著銀色麵具的暗衛子善,在八天前就出京了,身邊還跟著兩名護衛,出城後一路向南。
也就是說,他在潞州看見的人,的確是換了個麵具的容珩。
夕陽的餘輝漸漸消散在寒涼的秋色裏,夜幕降臨,月亮在雲層中半遮半掩,若隱若現,一切被昏暗籠罩,定遠侯府卻仍舊燈火通明。
宋執回頭看向被自己控製起來的賓客,最終,他轉過身,冷冷的吩咐:“將來壽宴的各階官員都放了,侯府,仍舊圍著。”
“宋統領,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剛才抓了周興,現在怎麽又圍住了定遠侯府?”
一道優雅溫和,又有些含糊不清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宋執皺眉望去,就見臉上還帶著醉意的謝昀慢悠悠的走了進來,手中還端著一壺美酒。
青年的淡紫衣氅將他襯得如夢似幻,狹長的雙眸迷離而醉人,他勾唇淺笑,唇角濕濡著酒液,似乎完全沒有搞清楚此刻的狀況。
“謝尚書,此事與你無關.……他是怎麽進來的?”宋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冷聲詢問。
“在侯府門口,我們以為謝尚書也是壽宴上的賓客,就一並抓了進來。”
宋執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仍舊冷漠的下達命令:“談策,帶謝尚書回去。”
“是。”一名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的禁軍走了出來,他應該就是宋執口中的談策。
謝昀笑眯眯的看著他,還沒等對他說什麽,談策就上前一步,像是拎小雞仔一樣拎著他後頸離開了。
謝昀一邊走還一邊念叨,聲音遠遠傳來:
“我還不能喝完了又回來繼續喝嘛,我家就在隔壁呀,哎哎哎,你輕點,我問你哦你認不認識蘇子霄.……”
顧瀾眼角抽搐的看著他被拎走,心想.……
謝昀的武功,果然跟沒學一樣。
不過這樣一來,她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周興,已經被抓!
被容璟察覺到的是周興,這代表是烏鵲樓一定也被調查了出來。
既然如此,湘王暗藏勢力還勾結朝臣,容璟派了這麽多禁軍前來,看來,是對他格殺勿論了——
然而這跟她定遠侯府有什麽關係呢?
顧瀾伸著懶腰,表情更從容了幾分,卻收斂了臉上戲謔的笑意。
她看著宋執繃不住怒意起伏的胸口,打了個哈欠,道:
“你想圍著,就繼續圍著吧……但既然皇上隻是讓你圍著,那宋統領,你是不是該給我們家門房,道個歉呢?”
她剔透漂亮的黑眸之中,是一片森然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