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碧血秘密
“傳說周敬王時大臣劉文公的所屬大夫萇弘,因忠於劉氏,在蜀被人所殺。《莊子·外物》說他的血三年後化為碧玉。後來多用碧血形容為正義而流的鮮血。”小太監倒是書讀得不錯,他舉了拂塵,道:“這個碧血——”
“這個碧……血……怎麽了?”花粥有些緊張,口幹舌燥的,一時間倒仿佛這東西關係自己的命運,她跌坐於地哀哀地問。
因為於此皇宮,自己最相熟的朋友之一就是太後嬤嬤了。
這太後嬤嬤是個奇人,迄今為止自己既不知道她的長相,又不知道她年紀。據宮裏人傳說這“風雅澗養心院”是個恐怖到令人發指的存在。太後嬤嬤常年練丹修仙,深居簡出的,有太監常要犧牲性命……
想著,抬頭看過簾內去,隻有鳳椅微擺,殿上早已無人……
“滴答——”
“滴呔——”
“喵,喵喵……”自己仿佛應該是往後爬了一截子。
“喵咪喵……”一隻黑貓瞪著黑亮的眼睛逡巡,沿著牆邊溜過來,沿著門廊窄小的空間,往裏走。傍晚時分,夕陽西下,西邊鬆濤陣陣,掀動一陳風波。這院子古樸,蒼勁,棱角分明的,黑白兩色都搭配得恰到好處。
這太後,明明是個女流之輩,卻朝中大臣男女老少通吃,勝券在握。
不在朝堂,卻勝似朝堂。
門外石階上,打手禁衛悉數剛被調走,隻剩下兩個。這兩個均是垂頭喪氣的,沒有一絲精神,一邊門口站著。不時地從牆上的幾個貓眼一樣大小的探洞往裏看看。
“貓,哪裏來的黑貓?”高一點的那個問。
另一瘦小一點的禁衛睜眼看了一眼,怪他多事,一件破舊禁軍軍服胡亂的穿在身上,衣服的扣子都丟了一粒,道:“貓。就是貓……一驚一乍什麽!”
高個子道:“大下午的,哪裏來的香氣?梅花的味道不錯……”
瘦小禁衛道:“屁!老子放的屁,就有梅花香,要不要放一個,你嚐嚐——
花粥略一愣神,她知道誰來了就撲迎上前,冷漠異常衝來人喊了聲:“巫婆婆!”巫婆婆紫衣皂袍,五十歲的人了,卻烏黑的一個長發飄飄及腰,她臉上永遠油彩縱橫,不以真麵目示人。
五歲那年還是偷偷跟著父皇的,不知怎麽,聽跟前宮女說:“你說怪不怪,養心院那邊雖說樹大幽深,但是鳥蛋卻是極好的!”
幾次三番求木心:“木心哥,咱們去養心院看看吧?”
結果木心哥俊朗眉目笑得合不攏的樣子回她:“粥兒乖的,我們不去。那邊怕怕!”一邊還學老虎獅子吼著嚇唬她。
又揣著心思求酌墨子,酌墨子忙著做針線活兒,抬眼看了粥兒一眼,騰出手來,從懷裏掏出一顆糖,冰糖啐那種,說:“粥兒,這個要不要?!”
不知道六歲的粥兒是最貪口舌之快的時候,反正一口一口舔了那顆糖,本著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自己拎著一根竿子就溜進了養心院。
林子裏蹲守了一個下午,忽拉拉,卻突遇大雨……
誰知那巫婆婆卻突然站出來跟她打了一架,道:“小姑娘答應作我徒弟,我就不打你!”
“好,我答應你。”她艱難的跪下磕頭。
禁衛高個子的那人打了個噴嚏,低聲說道:“這個天也挺熱的怎麽會打噴嚏呢?”
“你怎麽才來?!”
如此這般嗔癡怪他,而他從來沒有生過氣的人,那人當然是木心哥,粥兒不等他問,自己一骨腦兒望著前方都倒豆子一樣說:“太後嬤嬤一點兒也不好玩!”
木心也沒有答她,抽出一條手帕來,給她擦汗,道:“大太陽底下的,你也不找個廊子避一避……”
木心哥最了解神女的兩個毛病,一個是空腹不能太陽曬太陽,另外一個是冬天腳脖子冰涼冰涼的刺骨寒冷。
行禮行了一個時,巫婆婆嘻嘻笑著,嘴裏嚷嚷著:“你亂跑,就不怕騙子誑了你去!”
鉗子般的一雙大手,順手又揪著徒兒肩膀往地上按:“這般無腦——裝呆賣萌……”。順手牽羊般按住兩隻手,拎起就走。
粥兒眼冒金星間,又見巫婆婆雞爪子一般的雙手死死吊住木心的脖子,往下墜。
兩個就辟拍亂打了一番,樹葉兒,碎花屑,亂糟糟的飛舞了幾十個圈兒,就聽巫婆婆道:“傻憨徒兒,人心叵測,你這種心智不成熟的恰是惡男人的口中之食?!”
“師傅誑語,我也是男人……豈容師傅以偏蓋之?!”
……
……
幾乎同一時刻,春風十裏的龜奴打手,一刻都不敢怠慢,都是目光警覺地盯著下方的湖水,髯爺打先鋒,更是已經拿出了他那把兩尺長的柴刀,隨時準備出手。
可是因為風沙驟起,又不敢冒然太過快速向前行走,所以隻能用柴刀攪碎了水麵下的湖澡,闖出一條路來。
木船行駛了一半離湖中央不到丈餘。就在這時,異變突生。隻聽“嘭”地一聲巨響從木船下麵傳來。三個隻感覺身下的木船猛地一陣搖晃,木心身子一歪,差點沒從船上摔落下去。
驚魄未定……還沒走出一尺餘,忽然又是一聲“嘭”地巨響從船下傳來。
木船又是猛然搖晃,大家驚恐地看到,腳下那厚厚的船底,竟然是被水下的東西撞出了一個輕微的裂縫。
髯爺不由驚叫道:“不好,他是想把我們的船撞沉!”木船晃了幾下,顛覆反轉了左右,大家疲於應付這顛箥之餘,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的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隻見湖麵陰風陣陣,一個呼嘯而過,打了一個旋兒,不等收回身形,大家驚恐發現,一大波青苔中露出一隻慘白的手臂撲向了船頭的眾人……
“嘭……”髯爺嬤嬤的速度極快,力道極大,不等那手臂靠近自己,她的柴刀已經擊打下去。隻聽那手臂“哢嚓”一聲脆響,直接碎裂。
那厚厚的船底已經是被撞出了一個更加大的裂縫,甚至已經有些許的湖水開始從那船底滲透進來。
……
許久……等了許久……
養心院裏巫婆婆和程木心師徒兩個又是打了許久——
在於花粥相對平衡的空氣中,一絲微風打破了寧靜。
風呈現一種逆時針旋轉的陀螺,一個勁兒向外圍加速,旋渦的中心卻是靜止的。
脊柱後方一個聲音道:“太後養心殿,何人喧嘩!?”
“屬下不敢!”台階下跪了三個人,兩個禁衛和一個神女花粥,她跟師傅主要學的是煮藥焚香,木心修得是近身格鬥。
另外兩個打得過癮,早已經不知了去向。
返身看時,卻是養心殿的小執事太監。他揚揚灑灑地揮揮拂塵,示意三個中間的位置上的花粥跟他走。
地麵是奢華雕花的拚花圖騰,有飛鳥,魚,太陽,還有各種各樣的圖案。茁壯成長的花朵,甚至於還有兩個人抱成一團,對坐對打的。
花粥臉紅,“你為什麽親我?!”大殿裏回聲深重間,花粥腦跡冷不丁的響起了一個聲音,好似那個小賊。
戚戚的風聲不知起於何處,也不知又要去向何處。
嗡嗡作響間,那個小賊毛?聳,戲謔的聲音真的又響了起來:“喂,神女花粥,我知道你是叫神女花粥的——”
“你怎麽知道的!”花粥忍不住問出了聲。
小執事太監畢畢剝剝的腳步聲,頓了一下,“嗯哼——小神女,所謂‘君不言,院不語’在我們養心院聖主來了,都隻能是‘不言不語’的呢!”
花粥冷了一下臉,羞怯軟弱不堪地點頭,自是不敢再吐露半口氣。
小步微塵中那個聲音就又想起來:“嘻嘻,原來你這個神女也隻能是吃素的呢?!”
“吃素的怎麽了?你見我比你瘦些嗎?”養心院大殿靜默於無聲處裏,花粥忍不住掀了自己的胳膊看看,當時自己就是這樣和他比胳膊來著。
悲哀的是,當時的花粥少不更事,並不知道,自己餘生所有的閑暇和靜默時光裏,逐漸流逝的睡夢中,倒時時會出現這些個聲音。
她以為這是一種病。
遍尋名醫,嚐遍酸甜苦澀的各種藥物治療,終是再無安寧。
頭也不敢抬,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呀。
亦步亦趨地跟著,輾轉到了一個門前。紅木門框,雕花設計,攀龍附鳳,又摸出一把黑綠色的短鑰,大約七寸許,驟看似乎沒有什麽光澤,但若多看兩眼,便會覺得寒氣森森,逼人眉睫,連眼睛都難睜開。
入得門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真的響起,極目遠望,霧氣繚繞,周圍完全處於了一種似睡非睡的幻境中。
聲音是太後的。
但花粥徹底被征服了,太後嬤嬤千金貴體,怎麽會居尊降架要專門準備這麽個場子;還要勞神費力地在這裏等自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神女?
“碧血照丹青是一個薑央傳說。據說自古以來,所有神兵利器在冶造時,都要以活人的血來祭劍之後,才能鑄成,還有些人竟不惜以身殉劍,因此自幹將莫邪始,每一柄寶劍的曆史,必定有一段淒惻動人的故事。尋常的寶劍,隻需一人鮮血祭之便可鑄成,但這柄“碧血照丹青”,鑄劍師徒弟幾個都相繼以身殉劍,卻都沒用,鑄劍師妻子悲憤之下,自己也挺身躍入爐中,隨後爐火竟立刻轉青,又燃燒了兩日後,一個過路的道人將劍鑄成。”
花粥聽著,徹底懵懂:“什麽,劍?誰的劍?”她遍尋腦跡,完全想不出來,父王,還是娘親,他們抑惑在自己父王的思年華皇宮內,莫名的地方藏了一把劍?
“先前那女鑄劍師在躍入爐中時,曾賭了個惡咒,說此劍若能出爐,以後見到此劍的人,必將死於此劍之下,果然,在‘碧血照丹青’出爐的一刹間,天地俱為之變色,一聲霹靂震倒,竟恰巧跌到這把劍上,於是就作了這柄劍出世後的第一個犧牲品。”
“犧牲品?”花粥不自覺地呢喃,問:“這些可與粥兒下午呈給太後嬤嬤的那個……竹盒,有關?”
“是!”
太後嬤嬤言簡意賅,隻有清晰的一個字。
“唉——”花粥長歎一口氣,心下淒涼,怕隻怕,終是於那小賊無緣啊。
“可是,哀家必須要問清楚,這碧血究其是何人的!”
花粥伸手摸了一把眼角的淚水,一時沒有聽清,反問了一句:“碧血究竟是何人的?”
“哦,是那小賊的——他說他叫方子虛,是戶部尚書左丞之子!”
“嗯哼,好似有點兒不對,這血不可能是蠱王的——蠱王的血陰縶奇寒,這血卻是極陽之物——”
是哦,花粥已經是第二度驚喜了,他不是蠱王太子。
這個好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下震撼到她的靈魂深處,她的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眼冒金星樣的點點星光,一個勁兒的呢喃了一句:“他不是,他居然不是,真的不是呢!”
她的嘴巴兩邊腮上的神經止不住地向上彎,讓自己的嘴巴裂成了一個大大的弧度,因為今日淩晨用力過猛,自己騙上了他的血,自己心裏狠狠地要求自己,必須視之為仇亂,欲殺之而後快的。
這腮邊的神經一日間繃得過緊,以至於這嘴巴裂出專笑的時候,酸痛無比。
太後眼看著那個十六歲的女孩子,一陣兒癡,一陣兒笑的,心下暗暗歡喜又悲傷。
“他不是蠱王——但是他,怎麽會成為拯救蒼生的人……”太後頓了一下,因為擁有這“碧血”的主人,顯然是個女子。”
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脖子,那裏還有一條突出的虯龍狀的傷口,硬硬的,應該已經結了痂。花粥若有所思回憶,道:“是呢,哦,好像是那麽回事呢!”
花粥這才想起來,道:“中間,粥兒的血也流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