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爵之子
少年站在兩排書架之間，正午的陽光透過書本間的縫隙斜斜地落到他的臉上，照出了臉上稚嫩的絨毛，彷彿鍍了一層暖金色的光，同時也隱隱透露出了與他頎長身材所不甚匹配的年紀——看起來將近一米八的少年，大概只有十五歲左右的年紀。
戴安判斷著。
見戴安沒有回應，少年皺起了眉，帶著微微自然卷的黑髮落在眼角邊，那雙狹長的丹鳳眼裡，透著冷漠與傲慢，本是令人不快的神情，但放在少年身上，卻有一種理所應當感覺，大概是因了他身上那久居上位者的從容與威嚴，也是因了他那張彷彿經過了精心度量，完美得挑不出一絲差錯，彷彿一件優秀的藝術品般的面孔。
對美麗的東西，人們總是很寬容的。
戴安在娛樂圈浸淫多年，見過太多好看的人，但從未見過像少年這樣的，他並不是僅僅是長得好看，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明的，與生俱來的貴胄氣質，使人惶恐，不敢褻瀆。
「不要告訴我你來看書，你是從來不看書的。」久久等不到回應，少年的聲音越發冰冷，「我以為經過上次的事，你已經明白了，所以才消停了兩周，為什麼現在還要來繼續糾纏？」
戴安沒有回答，事實上，她從見到少年的那一秒開始就戴上了面無表情的面具，心裡則不斷地分析著當下的情況。
看起來像貴族的少年，認識公主，但絲毫沒有尊敬，能夠在皇室自家的藏書館里說出「你跟蹤我」這種話，彷彿他要比一國公主更有理由，也更有權利出現在這裡，彷彿這不是皇室，而是他家的後花園，而皇族都是寄居在這裡的客人一樣。再結合少年的年紀……
答案很明顯。
帝國三大公爵之子。
是哪位公爵的兒子？
是以謀略與狠辣聞名的，目前擔任攝政官的卡文迪許公爵的兒子？
是以劍術跟勇猛聞名的，目前擔任光明騎士團團長的約克公爵的兒子？
還是以文化跟經營聞名的，目前擔任財政大臣的克拉倫斯公爵的兒子？
戴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少年的衣著與配劍，沒有看到明顯的家族紋章圖案。
對三大公爵家族，她了解得並不多，只有名字，紋章，還有書本上的隻言片語。
當代卡文迪許公爵綽號白色的死神，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對外戰爭，對內鎮壓事宜，基本上都出自他手，他只有一個兒子，傳聞跟公爵一樣狠辣，在10歲的時候就開始隨父上戰場，綽號納諾塔納托，意為小死神。
戴安看著少年乾淨俊朗的，如不沾塵世污俗的外表，怎麼也想象不到這樣的人會提起劍來殺人，鮮血濺了滿身。
不可能是卡文迪許家的。
約克家的？
當代約克公爵，據說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力士，勇猛異常，以一當百。他的私生活也跟他的人一樣勇猛，單是嫡齣子就有四個，更別說庶出的那些。約克家族是最講騎士精神的家族，這點是擁有長久以來的傳承的，榮譽、公正、無畏、驕傲，對他們來說是比性命要更重要的東西。
約克家的歷代公爵，都有不少關於騎士精神方面的逸史，比如為了得到一位女士的愛情而決鬥至死。比如為了追求公平，派手下跟不願降服的俘虜一對一決鬥，平白無故多死了二十幾個手下，才把那位俘虜殺死。又比如因為打仗時沒有衝到最前頭，認為自己失了榮譽，在戰後羞憤自殺……在戴安看來，約克家族的中二病不是一般的嚴重。
戴安看著少年身上潔白如雲，整燙得十分妥帖的襯衣，跟鑲滿了寶石的，看起來華而不實的劍柄。
有點像啊……
應該不是克拉倫斯家的，在書上，這個家族都是一種精明的商人、吃得肚滿腸肥的胖子的形象出現。
正在戴安默默想著的時候，對面的少年耐心已經用光了。
「戴安·諾比麗·路克斯！回答我的問題！」
少年的聲音十分嚴厲，透著讓人難以忽略的威壓，可戴安並沒有什麼反應，畢竟她也不是真的十二三歲的少女，而少年，就算再怎麼樣，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
戴安看著少年，一個想法漸漸在腦海中成型。
關於她接下來要扮演一位怎樣的公主的想法。
見平時會被自己一句話就隨隨便便嚇哭的戴安居然沒有任何反應，少年心生疑惑，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對方忽然眼神一凜，伸手猝不及防，就是一個巴掌扇過來。
巴掌落到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對少年來說，這種程度的力氣連撓癢都不算，但他還是愣住了。
這是那個戴安公主？
面前的少女哪有一丁點兒記憶中的柔弱、怯懦與天真，她的神情冷漠而端莊。
「誰允許你見面不行禮，又是誰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並以這樣無禮的態度跟我說話的？！」戴安開口，冷冷地掃視著少年，「依照禮法，即使是公爵本人，在見到皇族時也應曲膝行禮，誦口稱安。更何況你只是公爵之子，一個還未舉行成年禮，沒有任何爵位的黃口小兒！」
「聽懂了嗎？聽懂了就道歉，難道還要我去敲響奧古斯都吉恩之鐘，請天神與民眾見證你的無禮與跋扈嗎？！」
奧古斯都吉恩之鐘，意為神聖與正義之鐘，是國人信奉的真神教會的招牌物，每個教堂都有一個，當有事關榮耀的、卻無法依靠現存法律輕易分對錯的事情時，當事人雙方會敲響此鍾，請天神與民眾作見證，用得最多的，就是騎士間的決鬥。
戴安其實也不知道這鐘還能不能這樣用，但說實話她也不知道在這個情景下還能怎麼跟這公爵之子撂狠話，於是就先這麼說著了，既然是重視騎士精神的約克家族，這種話應該會有用吧？果不其然，少年沉默了一會，然後把右手斜放在胸前，微微一鞠躬：「向戴安公主，帝國的月亮請安。請公主寬恕我的無禮之舉。」
戴安聞言，並未作出回應，她轉過身，在書架上抽了兩本書，然後就像沒看見少年這個人一樣，離開了藏書室。
走在走廊上，戴安仔細地回想了一遍剛剛發生的事情，確認自己沒有做錯什麼。
她已經決定要扮演一位強勢的、有能力的公主。
要想得到足夠的錢帛，要想拉攏足夠的人幫忙，以達到成功逃亡的目的，靠賣可憐肯定是不行的。
根據戴安這段時間來的觀察，即使是皇宮內的侍從，對她這位公主，雖然表面上沒什麼過份的行動，但神情舉止，都表明了他/她們對她，是心存輕蔑，起碼，不怎麼看重的。
如果這時戴安提出能否幫她逃亡？
也許有人會看在大量金錢的份上幫忙，但這種人也可能轉手就背叛了你。
想要得到可靠的幫手，不能僅靠良善，或者僅靠施恩，更是要讓人感覺恐懼，唯有恐懼，才能使人心有忌憚，因而能自覺監管自身的言行，而且，恐懼越重，施恩才會越容易，一個懦弱的主人賞給你一塊金幣，你只會覺得他愚蠢好騙，而一個強大的主人賞給你一塊金幣，那是恩德，是對你的認可。
以前的戴安公主在侍從們心裡，就是個傻白甜沒用的主人，現在，戴安需要改變自己的形象，才有機會達成她逃亡的目的。
唯一的疑慮就是性格大變，會引人懷疑。但都死過一遭的人，性格變了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
比起這個，更應該注意的是，既要強勢、要展現自己的能力，但同時不能引起三大公爵家族的警惕跟防備，習慣了打壓王權的他們，不會允許皇室里的人表現自己的聰明能幹。
她得是一個雖然因為性情大變，而成為了一個喜歡讀書、積極上進、有了點威嚴跟能力的人，但同時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孩，有時會太衝動、張揚，甚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總的來說，只是個並不具有威脅的小女孩而已。
這其中的度要怎麼把握，才是最重要的。
……
正在戴安豐富著她心中一個嶄新的公主形象的時候。
藏書室里。
約克家的少年，不，應該是說卡文迪許家的少爺，綽號小死神的里昂·卡文迪許微微眯起了眼睛。
戴安·諾比麗·路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