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男人心海底針
麵對幾個男人，我一個睜眼瞎，也沒法逞強，隻能養精蓄銳，見招拆招。
我聽得自己被塞進後備箱時，一個男人說，“別悶死了這瞎子……手上正好有一個主兒，想八萬買個女人，她不死，這買賣就穩賺不賠！”
接著，一個滿是劣質草煙味兒的大棉襖蓋住了瑟瑟發抖的我。
車子走起，沒有多久，我就聽到周遭有斷斷續續的車喇叭聲，其他車子疾馳而過的聲音……車子上大道了，我就像被送往屠宰場的牲口一樣淒慘無助。
我到底有多冷？
渾身篩糠一樣地抖著，嗬氣在眼睫上凝成了冰霜，看不見，連睜開眼睛也成了奢望，張嘴呼救，牙齒卻直打架，漸漸發不出聲兒。
最終我凍昏了！
等到我有了意識……昏黃的白熾燈光裏，一個十幾平的小屋子裝扮得似極了婚房，土爐子燒得正旺，火焰哄哄作響，我正躺在土炕上，一張簇新的大紅喜被裏。
看看自己的衣服還算整齊，我稍稍心安，然後就是欣喜若狂……啊，我終於可以看見了！
我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緩緩地睜開，是的，我真的恢複了視力，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
顯而易見，這就是買下我的那個男人的家，他是滿臉橫肉的屠夫，還是什麽模樣？
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也不用我費勁兒想了，他進來了。
怎麽說呢？
他屬於那種又矮又駝的短胖身材，一身黑布衣服由於長時間不洗，衣襟膝蓋等等許多地方，都明膩膩地泛光。
他的一張臉笑容多的，快從皺紋裏流下來了，是了，一下子有了老婆，是件可喜可賀的好事兒。
他手上端著的塑料盆裏，放著幾個皺巴巴的紅蘋果，還有一個粗瓷大碗，碗裏是肉燉土豆，但是醬油放多了，黑乎乎的。
最上麵放著一個指痕清晰的白麵饅頭，但是堿麵沒有兌勻了，饅頭表皮上浮著一縷一縷的堿黃。
“妹子，大夥兒都叫我唐瘸子，你叫什麽名兒？”
唐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土炕邊，放下了塑料盆，咧著嘴朝我笑，一嘴的黃牙倒也整整齊齊。
“唐叔叔，我叫林朵如，今年二十六歲了，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媽了，你多大了？”
我也笑著說，小南和小北，再加上我的那對孩子，我確實是四個孩子的媽媽。
人生真是豐富多彩啊，與寒陌遲在一起時，我就是做夢，也不會做這麽狗血而荒唐的夢。
唐瘸子驟然一張老臉僵住了，嗓音低下去了，“叔快五十了，以前買了幾個老婆，有的病死了，有的上吊死了，你也是被騙出來的……”
說著，說著，他說不下去了，似乎天人交戰中。
我慶幸自己遇上了一個本性善良的男人，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伸手拿起了一個蘋果，咬著吃了幾口，嗓音不高不低，“唐叔叔，你的遭遇，我表示同情，但是你也替我想想，我與你就不合適，生活就是這樣，再苦再累也得忍受，你買我花了多少錢？”
唐瘸子從兜裏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紙煙，點了一根，連吸了幾口，吞雲吐霧。
馬上屋子裏充斥著一股子嗆人的煙味兒，我忍不住咳嗽起來，他愣了愣，就在灶台的火蓋邊上擰滅了紙煙，又小心翼翼地塞入煙盒裏。
唐瘸子語氣沉重，透著絕望，“妹子，他們一口價要八萬八，我自己的兩萬，其餘的都是大夥兒東拚西湊，借給我的。”
說著，他從油布下取出來一張折疊起來的紅紙，展開，遞給我。
上麵用毛筆寫著一筆筆借款，多的幾千，少的幾百。
我將紅紙原樣折疊起來，一口氣吃完了手裏的蘋果，又拿起一個，咬了一口，望著唐瘸子。
“唐叔叔，我在城裏的醫院上班，賺錢比你們容易一些，這樣吧，我還給你十萬，你送我到大路上，我不認識從這兒進城的客車。”
隻要進了距離這兒最近的城市，我就可以找到去A城的大巴了。
唐瘸子低著頭，灶火從火蓋的縫隙投射到他的臉上，他黢黑的臉色明明滅滅，顯然是猶豫不決。
畢竟他是個男人，在這黑燈瞎火的村子裏，我真怕他動真格的，“唐叔叔，我朋友很快就會找過來了，我們不要鬧僵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你有手機和銀行卡嗎？我現在當麵將十萬塊轉給你！”
這下，唐瘸子動心了，他抬起了頭，“妹子，你別騙我，我卡裏有錢了，銀行就會來短信，我識字！”
我心裏一鬆，咬了一大口蘋果，笑著點點頭，“唐叔叔，我從來不騙好人，隻騙壞人，所以才被壞人拐賣了。”
很快，唐瘸子拿過來他的銀行卡和一個山寨版觸屏手機。
我查了一下，他的手機卡是小套餐，沒有開通上網流量，接下來，我費了不少口舌，答應給他充五十話費，這才說服了他。
我撥打通訊公司的人工服務，開通了十塊錢流量，然後登陸，充了話費後，又給唐瘸子的銀行卡轉過去十萬塊，沒有多久，通知短信都到了，我點開，讓他自己看。
他盯著看了幾遍，抬起頭，朝我笑了笑，“妹子，你是沒騙我，可是你現在走不了，早上七點多才有進城的客車，你在屋裏睡，我去堂屋湊合一晚。”
這進展得夠順利了，但是我真的一刻也不想在這陌生的地方待著，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不得而知，我根本就睡不著。
我腆著臉，出動了最燦爛的笑容，誌在必得。
“唐叔叔，你是好人，不代表你們這兒的其他人也是好人，我擔心他們不會放我走，我想孩子，根本就睡不著，我想用你的手機給朋友打電話，讓他過來接我！”
唐瘸子痛快地答應了，遞給我手機後，就說出去到村口等著帶路。
我點開了撥號鍵麵，沒有撥寒陌遲，門衛張青看見寒玫帶走了我，他應該了然他親媽所做的壞事，我倒要看看，他會站在哪邊。
很快，我就撥通了雲若軒，語帶哭音，“若軒，是我……你現在能過來接我嗎？”
那邊默然了幾秒，寒陌遲的嗓音浮起來，“小如，對不起……我再有半小時就趕過去了，你……”
聽著這個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嗓音，我難受得快無法自主呼吸了，掛斷。
很快，電話來了，是雲若軒的號。
我猶豫了幾秒，接通，是雲若軒的嗓音，“芫荽，哥知道你委屈，剛才哥錯了，你還好嗎？”
我了然寒陌遲就在雲若軒旁邊，我不舒服，他也別想好過，“若軒，我髒了，但是還活著，你說這算好還是不好？”
那邊默然了，雲若軒笑起，“芫荽，你男人吐了一口老血，你們這事兒鬧的……挺煎熬人！”
我淚珠掉得劈裏啪啦，卻笑得沒心沒肺，“吐血了？哦，我想起來了，寒大總裁有潔癖呢，那好，我回去後就離婚，小南和小北歸我，他的錢，我一分也不稀罕！”
雲若軒重重地歎口氣，“芫荽，你一直很懂事，你替陌遲想想，他也很為難，一邊是親媽，一邊是親老婆。”
我笑著哭，“若軒，如果你親媽將蘇茜賣給了人販子，你會怎麽做？”
雲若軒笑得陰陽怪氣，“寒陌遲，聽見了嗎？說話！”
我耐著性子等待著，終於等到了寒陌遲的回複，“小如，一個是孕育十月，生我養我的人，一個是我要相守到老的人，你說我該怎麽做？”
嗬嗬地笑了笑，我眼淚不再掉一滴了，“寒陌遲，我髒了，所以你不用再守著我了，你也不是我餘生中那個對的人，離婚吧，早離早解脫！”
雲若軒笑嘻嘻的，“芫荽，哥跟你講，雖然哥訂婚了，但是很想找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做情人，你剛好合適，我保證你們娘三個衣食無憂，如何？”
我閉了閉澀疼的眼睛，笑了笑，“我想想！”
等我掛了電話後，沒有多久，外麵的狗吠聲就連成了片，車喇叭聲斷斷續續地起起落落。
一道沉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到了我的心脈上，我太熟悉了。
通的一聲傳來，緊接著，厚厚的棉門簾挑起來，寒陌遲一手覆在額頭上，彎著腰走進來，顯然，他剛才腦袋撞到了門頭上。
隨後，雲若軒也彎著腰進來了，然後就是幾個警察，唐瘸子以及其他男村民。
寒陌遲比我失明前瘦多了，整個人更顯鋒銳冷厲，卻依舊帥得毫無道理！
他穿著一件長款黑色呢大衣，一張俊顏清寒冷肅，那對深邃細目如覓食的鷹隼，敏銳地鎖定了我的臉，看了幾秒，唇角綻放出毫不掩飾的笑意，“小如，你眼睛好了，太好了……小如，別鬧脾氣了，跟我回家！”
我躲開了他伸過來的大手，下了土炕，穿上帆布鞋，幾步跑到了雲若軒身旁，仰臉輕笑，“若軒，我答應了，你帶我走！”
雲若軒楞了一下，看著寒陌遲，捂著嘴笑得陰陽怪氣。
寒陌遲一張俊顏黑沉沉的，我這才看見他的眼底綴滿了紅血絲，昭示著嚴重的睡眠不足。
唐瘸子望著我笑，“妹子，這小兄弟太俊了，他就是你的男人？”
我眸角餘光掃到寒陌遲僵如雕塑，寒大總裁的存在感從來沒有這麽少吧？
頓時，我心裏多了歡暢的報複快意，親熱地摟住了雲若軒的手臂，“是啊，唐叔叔，你的眼神真好，人們都說我倆有夫妻相，他對我可好了，所以我才給他生了四個孩子！”
雲若軒手臂緊了緊，壓低了聲音，“芫荽，秀假恩愛適可而止，如果你不希望某人內出血而亡！”
我嗬嗬笑笑，繼續在某人心窩上捅刀子……踮起腳尖，我幫雲若軒整理了一下他並不淩亂的呢大衣領口，又摟住了他的手臂。
那些村民與幾個警察嚷嚷起來，大意就是我是買來的媳婦兒，不能離開村子。
唐瘸子說了我的個人情況，說到我給了他十萬時，那些村民寂然了。
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警察耐性地解釋這種行為屬於販賣人口，是違法行為，以後要堅決杜絕。
那些村民隻是嗤嗤的笑，有一個膽子大的說出了實情，如果不買，許多人就一輩子娶不到女人。
這個年輕警察開導起來，身強力壯的男村民可以進城裏打工嘛，城裏不缺女人，討個老婆容易些。
那些村民竊竊私語起來，大意就是我有錢，不過看上去，寒陌遲和雲若軒更有錢，如此之類等等。
看到寒陌遲一直苦大仇深地瞪著我，眸光不離我摟著雲若軒手臂的爪子，我故意張開手臂，使勁兒地摟了一下雲若軒的腰，隻有我知道自己心裏有多恨。
我如同一個對丈夫撒嬌的小女人，“若軒，快點帶我走嘛！”
唐瘸子叮嚀起來，“妹子，回去後與你男人好好過日子，離壞人遠點，別再讓販賣了！”
我認真地點點頭，“唐叔叔，我知道啦，不會再有下次啦！”
走出了屋子後，一陣寒風吹來，我凍得直打哆嗦。
看見寒陌遲已經解開了呢大衣的扣子，朝我走來，我趕緊小跑到雲若軒的深灰色奧迪那兒，跺著腳。
“若軒，你快點啊，我被那個老女人騙出來，也沒穿羽絨服，我沒凍死了，真是老天慈悲！”
雲若軒與寒陌遲極快地互遞了一個眼神，雲若軒脫下了他的深灰色呢大衣，給我穿上了，打開後車門，我搖搖頭。
“若軒，我要坐前麵，後麵太像黑漆漆的後備箱了，我的心理陰影麵積大得不能再大了！”
我坐進了副駕駛座椅，係好了安全帶，抬頭看見寒陌遲與唐瘸子低聲說著什麽。
末了，寒陌遲從錢包中抽出一遝子紅版，塞到唐瘸子手裏，就上了那輛勞斯萊斯幻影。
出了村子，車子駛上了柏油大道，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目光空落地望著路邊光禿禿的垂柳和白楊。
雲若軒遞給我一袋子餅幹和幾瓶酸奶，嗓音柔和，“芫荽，吃飽喝足了，你就眯一會兒吧！”
我一口氣喝下了半瓶酸奶，“若軒，如果你不來的話，我真的不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麽！”
雲若軒解釋起來，說白了，他就是替寒陌遲說好話。
張青在寒玫將我帶走後，就給寒陌遲打了電話，寒陌遲很快就以與我失聯為由報警了。
剛好那個中年男人，就是撞了高深的那個銀色轎車的車主，他路過一個荒廢的倉庫時，看到幾個男人將我塞進了一輛麵包車的後備箱。
他記下了車牌號，就報警了，然後給慕千帆打了電話，說了這件事兒。
慕千帆隨後就給寒陌遲打電話了，聲稱他曾經將那一萬押金和身份證返還給那個車主了，當時對車主說是我的意思，因此車主此舉就算是對我感恩的意思，慕千帆也意在表明他本人沒有參與此事。
就這樣，他們就與警察一路追過來。
我想了想，慕千帆這樣做就算是對我另類示好了，還有，他好像知道寒玫會對付我似的？
寒陌遲曾說過，寒玫喜歡慕妤萱，那麽寒玫對慕千帆透露出對我的厭惡也屬於正常。
我現在越想越後怕，心裏的恨意也隨之一點點增長。
不久後，在一個高速服務區，車子停下來加油，一行人稍作休息。
寒陌遲下了車子，朝我大步走過來，我側過臉，給了他一個毫無表情的後腦勺。
雲若軒失笑，“芫荽，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到A城了，你坐陌遲的車吧，小兩口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