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將軍有屠刀
當歸看得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趕緊道,“方才在灶間,大娃已是嚐過了。”
“啊!他可有…嗯,”程娘子手下一鬆,肉粥就撒到了地上,末了許是驚覺不妥,趕緊生硬的改口,“這小子興許也是餓了。”
丁薇伸手拿回她手裏的碗勺,轉而望向屋子裏的一眾丫鬟們,正色說道,“你們不管來的早晚,都是我身邊得用的人手。我們母子名分越高,也就越要承擔更多的凶險。說起來,倒是我們母子連累你們跟著擔驚受怕了!”
“姑娘,”眾人聞言,趕緊跪倒在地,“都是我們做奴婢的沒用,讓您同小主子受委屈了。”
當歸紅了眼圈兒,“都是奴婢的錯,送進來的東西應該先驗看一遍才是。以後再不會了,還請姑娘責罰。”
程娘子也是磕頭,哭道,“姑娘,奴婢不是舍不得大娃二娃,奴婢是…”
“好了,都起來。”丁薇抬手虛扶她們起來,沉聲說道,“今日這事發生了也好,當做給大夥都敲了警鍾。以後凡事多長個心眼兒,但也不要草木皆兵。惡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也變得強大。惡人伸來一隻手,就剁掉他的手,惡人踢來一隻腳,就剁掉他整條腿!必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不好欺負,所以才不敢輕易打主意。”
“是,姑娘!”眾人都是低了頭,大聲應了。
“開飯吧,飯後給我找些兔子之類的小獸過來。”丁薇重新抱了兒子在回來,開始給他喂飯,末了隨口又吩咐道,“記得抓了今日這事的主謀,送一個到我這裏,我有用處。”
當歸聽得心頭一緊,趕緊應道,“是,姑娘。”
眾人原本以為經了這事,主子會胃口不好,沒想到小主子天真不知事,照舊吃的香甜,而女主子也是胃口大開,吃的比往日還多了三分。
結果一整日下來,眾人終於知道了原因。
即便已是夜半三更,那本厚厚的《毒經》依舊沒離開丁薇的手邊,一旁的木人上已是紮滿了銀針,根根兒都在燭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幽光。
雲影早就從城裏回來了,自然也是聽說了今日之事,這會兒想了想就上前勸道,“姑娘歇息吧,本事不是一日學的,還是先睡吧。”
丁薇點點頭,揉揉幹澀的眼睛,末了問道,“晚飯之前,大娃又去灶間了?”
雲影點頭,眼裏閃過一抹讚許,“去了,這孩子當真是懂事。以前聽他說要習武保護小主子,我還沒當真。如今看來,這孩子真是個忠心的。”
丁薇神色有些複雜,末了歎氣道,“記得把他的月例提成一等,但凡他習武需用之物都應下,也該給安哥兒準備人手了。”
雲影張了張嘴,想說少主早就在暗營安排下去了。但暗衛們本事如何高明,如何忠心不二,也終究不如自小跟著主子長大的玩伴兒。於是她就點頭應了下來,“好,姑娘,我會多加留意。”
帳篷外不遠處的一處小帳篷裏,程娘子眼見小主子和兒子睡得熟了,這才輕輕替他們扯了扯被角,末了抱著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大兒子。
“娘的兒啊,難為你了。主子待咱們一家恩重如山,以後你就要像今日一樣。但凡小主子有一點兒危險,你都要擋在前邊,不能讓小主子受了委屈…”
她說到一半,眼淚卻是撲簌簌落了下來。天下就沒有不心疼兒子的娘親,開始有些事,有些恩情又不能不報。兩廂拉扯間,破碎的就是一顆母親的心。
“可是,娘就是舍不得你。娘也怕啊…你爹在外,娘隻有你們兩個了…”
“娘不怕,”大娃伸手給娘親擦眼淚,神色裏有著同齡孩子沒有的沉靜,“我會好好學本事,保護小主子,也保護娘和弟弟!”
“好孩子!”
程娘子抱了兒子再次哭出了聲,即便再心疼,她也說不出阻攔的話。做奴婢的,享受著主子撐起的安穩日子,自然也要舍命守護主子的安危,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個夜注定不會平靜,中軍大帳裏,這會兒也同樣是燈火通明。公治明原本剛剛從城裏回來,因為喝了幾杯酒,難得有些微醺,正想要去看看心愛的妻兒,又怕酒氣熏到她們。不想回了帳篷帳篷卻是聽說,他捧在手心的妻兒又受了委屈。
人有軟肋,虎有胡須,龍有逆鱗。而將軍有什麽,屠刀!
“是不是我多日不開殺戒,天下人已經把我當了菩薩?”
公治明語氣淡淡的扯去身上的披風,待得去拿茶杯,青花瓷的敞口杯卻是入手即碎。
眾人齊齊跪地,額頭幾乎貼在了地攤上。就連隱在暗處的風九都現出身形來,同樣跪在了人後。
雲伯眼見主子手掌裏有血滴落下,心裏疼得緊,低聲勸道,“少爺,您若是有氣,隻管責罰,可千萬別傷了自己。丁姑娘同小主子還指望您庇護呢,今日之事明顯隻是一個試探,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凶險呢。”
公治明胸口急速起伏,撐得衣衫都要炸裂了,每次都在他以為把妻兒庇護在羽翼下,安全無虞的時候,就會有人讓他發現,他的力所不能及,他的軟弱!
難道真要用血洗出一片晴空,才能讓他的妻兒安逸度日?
好,那他就讓世人看看,他的屠刀有多鋒利!
“傳令,全力追擊幕後之人,但凡有絲毫嫌疑,盡皆斬殺。主謀者,滅滿門!”
“是,主上!”
眾人心頭都是一凜,盡皆高聲應下。
暗衛四組無聲退出了大帳,留下雲伯同雲影兩個垂手立在一旁。
“你們姑娘…可有氣惱?”
公治明遲疑著問了出來,語氣裏不自覺帶了三分忐忑,聽得雲影楞了一下才趕緊應道,“姑娘之後一直陪著小主子讀書。”
“讀書?”公治明疑惑,有些想不透。遇到這樣的事,所有女子不是都該驚懼哭泣嗎,怎麽想也不該讀書啊?
“是,將軍。”雲影神色也有些古怪,但還是應道,“姑娘在讀《毒經》,另外還讓我轉告將軍,最好留個活口。”
雲伯歎氣,心裏有些難過,“真是難為她了,一個農家姑娘怕是沒見過這樣的凶險,以後…唉!”
公治明臉上愧色更重,雙拳在袖裏捏的青筋暴露…
一年裏最好的時節就是陽春三月了,草長鶯飛,鳥語花香。憋悶了一冬的百姓們,都盼望在這樣的日子出去走走。可惜,贛州城的老老少少們幾乎以為他們等不到那樣的時候了。
原因為它,停留在城外的大軍不知為何,突然分出來一千騎兵,滿城裏搜捕嫌犯,聽說不過三日就殺了十幾個人,今日更是把前街的賈家滿門屠滅,連三歲的孩童都沒放過。
聽說賈家在京都的親族還在朝中做官,賈家眾人平日出入哪個不是抬頭挺胸,恨不得天老大,地老二,他們一家老三的驕橫模樣。如今卻是眨眼間都去閻王殿報了道,這著實嚇到了滿城上下。
不同於普通百姓的驚疑不定,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不管賈家陌生還是熟悉,卻是嚇的幾乎半死,恨不得把家裏的仆役輪番拷打一遍,生怕送去軍營的那些賀禮出了半點兒紕漏。萬一自家成了第二個賈家,可是哭都沒地方哭去啊!
也有些無辜受連累被抓去拷問的人,就差把賈家人從閻王爺手裏搶出來再殺一次了。做什麽勾當不好,居然密謀害死大將軍的境。這年頭兒,誰家兒子也不多啊,更何況公治家還是幾代單傳。若是放到自己身上,也要生吃肉,活啃骨啊。
一時間,整個贛州城從上到下,盡皆風聲鶴唳。老百姓們嚇得狠了,忍不住暗自埋怨贛州風水不好。人家瓊州和惠州也同樣曾經大軍壓驚,不也平安無事,怎麽偏偏輪到他們這裏就出了岔子?
不提老百姓們如何忐忑抱怨,隻說這一早天色剛剛放亮,帳篷外尚且掛了一層寒霜,中軍大帳裏就亮起了蠟燭,角落裏安安靜靜站了兩排黑衣人,而中間的地上則扔了一個捆綁的結結實實的中年人。許是驚嚇太過,這人五官嚴重扭曲,若不是嘴裏被塞得嚴嚴實實,怕是都要尖叫出聲。
公治明眼睛熬得血紅,沉聲問道,“該殺的都殺了?”
“回主上,該殺之人都殺了,總共老少四十九口。”風一恭恭敬敬跪地答道,末了又添了一句,“有七人確實無辜,已被放了回去,如今滿城盡皆知此次大開殺戒的緣由,沒兩日就會天下皆知。”
公治明眼裏閃過一抹痛快,末了掃向地上之人。這次,一直沉默寡言的林一走上前跪倒回稟,“回主上,這人是五毒門的棄徒,平日混跡在贛州城,做些陰私勾當,賺取銀錢。賈家送來的那箱子玩意,就是出自這人的手筆。魏老爺子抓了這人扔給我們,就繼續趕去五毒門…討說法了。”
他這話說的委婉,但人人都聽得出來,五毒門估計要倒黴了。以魏老爺子護短的脾氣,討說法這用詞太溫柔了,怕是尋仇二字更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