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的名字
“停!!!”
混亂中不知是誰大吼一聲。大家竟也都齊齊鬆了手。
“這位兄弟,你清楚,為什麽打人?”顧慈質問。
“誰是你兄弟。老子是你爺爺!”流浪漢氣焰囂張。
顧慈脾氣那麽好一人,給氣得不輕:“我你這狗咬呂洞賓的,好心好意幫你……”
“你踏馬的罵誰是狗呢!”
“誰罵你是狗了!我這是個比喻!你有沒有文化!”
“把我比喻成狗那不就是罵我是狗!你把老子當傻子呢?!”
“你神經病吧!算了不和病人計較。”顧慈一看就是不會吵架的,爭執了兩嗓子便麵紅耳赤,他看向旁邊的那位路人:“我你是不是該好好管管你朋友,他這樣遲早要被抓起來。”
帽子兄靜了幾秒,:“我怎麽覺得你的聲音聽著這麽像我認識的一個慫貨呢?”
顧慈愣了愣,沉思道:“別,你講話倒是讓我想起一個我不太熟的變態。”
汽車鳴笛聲由遠及近,車燈驟然打進巷子裏,再緩緩暗下去。
時間很短,但足夠幾人看清彼茨臉。
空氣陷入了死寂。
***
當看清帽子兄的臉後,洛一鳴不動聲色地挪到了顧慈的背後。
“喲,原來是顧大會長!”帽子兄陰陽怪氣。
“嗬,竟然是易同誌!”顧慈皮笑肉不笑,“這位是……”
易初勉拍拍旁邊饒肩膀:“他啊,你見過的,夏泓。”
夏泓依舊惡狠狠盯住顧慈,好像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人。
顧慈微愕,旋即了然似地笑了笑。
易初勉偏頭看他身後:“不介紹一下?”
洛一鳴一個哆嗦,顧慈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邊:“洛一鳴,你見過的。”
易初勉冷笑:“沒想到能再次見麵——烈焰的守夜人。”他伸出手,“幸會。”
洛一鳴聽出他語氣裏的咬牙切齒,硬著頭皮伸手和他虛握了握。
“切,烈焰的守夜人?有什麽了不起的。那廝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啊!”夏泓話未完就吃了易初勉一記爆栗:“不好意思他又犯病了。”
顧慈笑笑:“上次不過開個玩笑。一鳴是霍組長的守夜人,姑娘不懂事,那要是不心得罪了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怎麽會。顧會長笑了。”
上一秒還打的難分難舍,眼下卻是一派和氣。
洛一鳴有些看不懂。照理新仇舊恨,現在對麵還加一個瘋起來不要命的,她以為易初勉一定會大打出手。
可現在卻像是有什麽顧忌,隻一味的打著哈哈。
***
“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回見。”易初勉突然道,拎著夏泓的領子就要把人拖走。
可還沒來得及踏出巷子口,就被一個身影擋住去路。
易初勉聲音驟冷:“這麽快就找來了幫手,會長好手段。”
顧慈怔住,回身去看,巷子口杵著一人,身形高大,抱臂立定。
雖然背著光看不清麵目,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霍衍?”
霍衍淡淡應了聲:“嗯。”
顧慈:“你怎麽來了。”
“不放心,跟過來看看。”
顧慈知道他的這個不放心指的是洛一鳴。霍衍交待自己過來的時候,他就覺得對方神情過於嚴肅。看來一鳴的狀態確實十分反常,不然他絕不至於跟過來。
“就來了一個?未免太輕敵了吧,二比二,你們不見得能討到便宜。”易初勉冷哼。
“……”洛一鳴感覺受到了冒犯。
“二比二?你身邊這位,恐怕還打不過那邊的學生吧。”霍衍聲音低低的,傾身湊近夏泓的耳邊,一字一頓吐字:“辣雞。”
洛一鳴:“……”她竟然一秒反應過來霍衍嘴裏的學生就是指的自己。
可夏泓罕見的,竟沒有炸毛,而是一聲不吭地站在那兒,愣是生生受了這一句帶有侮辱性質的“辣雞”。
氣氛一時凝滯。
***
“放輕鬆,這裏沒人想要你們的命。”
霍衍完,夏泓驀地逼近他,情緒激動地質問道:“沒人想要我們的命?那你們那條通緝令是什麽意思?痛打落水狗嗎?還是,”夏泓一字一頓:“那一夜的一切其實根本就是你們一手主導的!”
顧慈大駭:“你瘋了嗎!怎麽會是我們,你——”
霍衍抬手,顧慈止了聲,胸口劇烈的起伏,唇抿的死緊。
“通緝令是協會發出去的沒錯。至於那一夜的事,我們也在追查,目前還沒有結果。”霍衍看著易初勉:“起來,你不會也覺得是協會幹的吧。”
易初勉並不鬆口:“誰知道呢,三大家族的沒落,協會恐怕喜聞樂見,尤其是霍組長你。”
“我以為至少你還勉強算是個聰明人。”霍衍似乎很失望。“無憑無據的,原來全靠臆想。協會與三大家族雖然一直關係不睦,卻也絕沒有到勢不兩立除之後快的地步。再我隻是一個的組長,要公報私仇到這種地步,得能在協會一手遮為所欲為才歇—而這樣的人,協會上下隻有一個,那就是顧會長。”
顧慈在一旁瘋狂腹誹:這明顯有推鍋嫌疑的辭是怎麽回事兒?的組長?裝,可勁兒裝。我看你可並不覺得自己哪裏,對你,一手遮為所欲為都算謙辭。
夏泓:“嗬,顧大會長平日裏可沒少針對我們。”
顧慈再次瘋狂腹誹:不好意思,針對你們的還真不是我……不過勉強算共犯吧,畢竟自己也確實由著他胡鬧來著。
他隻好打著哈哈:“夏少主誤會了,工作上的摩擦而已,何來針對一。”
霍衍:“要最看不慣你們的,講道理,根本不是協會。三大家族現在完球了,我們是不是喜聞樂見不好,教會那幫垃圾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易初勉:“那又怎樣?他們那群跳梁醜怎麽可能……”
霍衍不等他完,嗤笑道:“他們怎麽可能一夜之間讓三大家族滅門?”
易初勉不語。霍衍語無波瀾:“怎麽不可能。我曉得你們向來自視甚高,在此之前一直都覺得無人能夠撼動你們的地位吧。可結果呢?不過一個晚上的事。退一步,就算教會沒這個能耐,協會就有了?倒是承蒙你們看得起。再退一步,那就算協會有吧,協會又是唯一有的?那還真是承蒙你們如此看得起。”
易初勉一時無言。
“那通緝令呢?你們要怎麽解釋。”夏泓一針見血。
霍衍:“會長,看來少主們完全不懂你的良苦用心。”
顧慈突然被cue,隻好故作深沉地冷哼了一聲。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麽良苦用心。通緝令是霍衍堅持要下達的,顧慈當時隻當他瘋了,問他緣由,他卻故作高深,見他那德性便也懶得問了。他倒是要看看霍衍玩的是哪一出。
“這樣戴個帽子就敢出來溜達,真以為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見顧慈不拔腿就跑還能嘮嗑幾句,你就這麽不把他和他背後的獵靈師協會放在眼裏?”霍衍似是站累了,偏過身斜倚在牆根下,“不見得吧。”
“你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有人給你通風報信夏泓在這吧——你不過是仗著背後有人。可那些人,在通緝令頒布之前,甚至不知道你們還活著。敵人在暗,你們在明,你們就好比他們手心裏的螞蟻,輕輕捏死,連聲兒都沒櫻你們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上,三大家族就此,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滅門了。這一紙通緝令的作用,無非是告訴那些三大家族的擁躉們:你們的少主還活著,你們追隨的三家還可以再稍微苟延殘喘一下。”
“怎麽,不是對你們家族的威信聲望很自信麽,那萬千擁躉若是因為協會的一麵之詞就把你們拋棄,那三大家族恐怕早已經名存實亡了。”
長久的沉默。
顧慈簡直忍不住要為他鼓掌了,這一招確實是妙。雖然他有懷疑過是不是霍衍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要對三家來個斬草除根……倒是他人之心了。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你們不會……”夏泓突然語音哽咽,竟是要哭的模樣。
易初勉:“……”
霍衍:“怎麽?易少主還是信不過我們麽。”
他並不答言。
“信,我們信!”夏泓一邊嚎一邊,被易初勉賞了一記暴栗。
顧慈:“你們現在住哪裏?”
“酒店不放心,住的旅館。”易初勉態度好了一些。
夏泓指指身後的巷子:“我住這兒。”
“……”
顧慈感歎:“原本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也是苦了你們了。”著想到什麽,“哎一鳴你們家不是還空著兩間房……”再一想又覺著不妥,“也不成,畢竟是個女孩子,他們幾個大男人住進去終究不太方便。”
洛一鳴此刻什麽也沒聽進去。
那個聲音,太熟悉了。
心裏隱隱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她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麽情緒,手指微微發麻。
洛一鳴一步一步走上前,踏出巷子口,在霍衍身側站定。借著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那張臉。
是她在心裏默默地,珍而重之地勾勒過無數次的輪廓。她竟然沒有早認出來。在靈域那一晚,竟沒有認出來。
月光之下無新事。
是他,竟原來……一直都是他。
心跳的轟鳴聲肆無忌憚地叫囂著什麽,她無暇去聽。
這是命閱恩賜,亦或是玩笑,她也無暇去想。
***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白日裏她心翼翼問出的話在此刻有了回答——
洛一鳴此刻看著霍衍,腦子裏想的,隻是:他叫霍衍。
霍衍,是他的名字。
八年了。
為了一個沒能問出口的問題,耿耿於懷八年之久——洛一鳴一時竟不知道,這該算是念念不忘的長情呢,還是一種偏執到幾近變態的執念。
人,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那是不是也會有,癡癡不放,徒留空想。
洛一鳴盯著霍衍的臉,此刻她清晰意識到的是,管他回響空想,對著這樣好看一張臉,傻瓜才會胡思亂想,而覺悟高如洛一鳴,此刻自然是旁若無人,專心欣賞。
顧慈輕咳一聲:“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夏泓:“月亮?今晚有月亮?”
易初勉:“你還,不懂。”
夏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