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騎士榮譽
“在不能共享沉默的兩個人之間,任何言詞都無法使他們的靈魂發生溝通。”——那她和周洋之間或許已經具備了成為靈魂伴侶的必要前提。
兩人一路上都十分默契地沒有人開口講話,這種默契大概是雙方一致認為交談並非必要,索性保持沉默。
這沉默並不尷尬,非要找到詞語來形容它,大概就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自然而然。
直到迎麵跑過來一隻狗,它突兀地出現,像是走錯了片場——這狗顯然是在朝著他們的方向靠近。
洛一鳴謹慎地停住步子,猶疑地開口:“……你家的狗?”
周洋:“我家沒狗。但它……大概是衝我來的。”
洛一鳴:“……你得罪它了?”那狗一看就來者不善,洛一鳴瞬間有些緊張。
周洋:“從我有記憶以來,已經被狗咬過四次了……”
洛一鳴滿頭黑線:“……你上輩子大概是個賣狗肉的。話我們不跑嗎。。。”
周洋儼然經驗老到:“不能跑,越跑它咬得越凶。”
周洋的聲音有些抖,他左右看看,像是在找有沒有可以躲的地方,街角有一家自助銀行,但是過去已經來不及了。
眼看著那狗就要衝過來,周洋猛地上前一步把洛一鳴擋在身後,抬手把上衣三兩下脫了下來,整個人哆哆嗦嗦,但手裏的衣服攥得牢牢的。
洛一鳴驚呆了:“你是要拿這衣服……抽它?”
衣服布料柔軟,根本沒多少攻擊力——洛一鳴對用它來擊退狗子的可操作性表示深深的質疑。
然而接下來周洋的一通操作讓洛一鳴大開眼界。
周洋伸直手臂,舉著T恤一動不動,等著那隻狗靠近。
它一路躥到跟前,周洋握緊手裏的T恤,卻並不是要打那隻狗,他就這麽舉著,腳下不動,用衣服懟著那狗的眼睛,它往哪兒移動,他手裏的衣服便緊緊跟過去。
神奇的是它竟沒有再上前,一人一狗就此僵持不下。
洛一鳴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頭皮開始一陣陣發麻。
然後她看見周洋猛地揮動手裏的衣服,極快地在狗的一側臉上抽了一下。
那狗似是受到不的驚嚇,驚叫一聲,竟當即夾著尾巴……跑了。
整個過程非常短暫,洛一鳴清楚看到發生了什麽,卻並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崇拜看向周洋:“你好厲害,怎麽做到的。”
周洋麵上微紅:“我有特意研究過……這方麵。”
洛一鳴突然腦補出一幅畫麵,周洋對著手機百度:老是被狗咬該怎麽辦?
“……”
周洋話的聲音還是在抖,手上的衣服依然攥得死緊,整個人是受驚嚇過度的狀態。
洛一鳴似乎能猜到周洋一直被狗鎖定的原因了……
我們和狗對視的時候,眼神裏如果有恐慌和害怕,這反而會刺激到它們,讓它們產生攻擊性。
周洋因為一次被狗咬產生了心理陰影,從那之後對狗懷有一種刻骨銘心的恐懼感,而恰恰這種恐懼感特別招惹狗子,於是從此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
但讓洛一鳴覺得可愛的是他會一本正經地去研究解決辦法,剛才明明怕得要死但還是哆哆嗦嗦把自己擋在了身後。
他雖然膽,但並不懦弱。
洛一鳴突然在想,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對那些霸淩和侮辱一味地沉默隱忍——有一個猜想緩緩浮現。
***
周洋似乎還是沒有緩過來,衣服握在手裏竟然忘了要穿上。
“你要不,把衣服穿上?夜裏風涼。”洛一鳴提醒道。
他終於回神,麵色微赧。
周洋把衣服穿上,二人繼續前校
接下來的周洋整個人仿佛驚弓之鳥:風吹樹動的聲音都能讓他身子瞬間緊繃,車喇叭聲音也能讓他嚇一跳。
見他這麽緊張兮兮的,洛一鳴開始刻意找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家以前養過一隻狗,叫旺財,除了太貪吃其他都挺好的,不過也不太愛幹淨就是了。誰想到後來因為吃相太狂野招來了殺身之禍——它跳起來吃我表弟手裏的肉骨頭但是不心同時吃到了他的手指頭,然後被我姑姑活活打死了。”
完她才發現這貌似並不是一個好話題……
周洋怔了一怔。
洛一鳴以為他會:“那隻狗好慘”或者“你姑姑好凶脖再或者“你表弟上輩子也是賣狗肉的嗎”。
然而都不是。
她聽見周洋一本正經地:“你姑姑是典型的‘騎士榮譽’踐行者。”
洛一鳴:“……”
周洋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然而神奇的是連成一句話她就完全不知所雲了。
洛一鳴嚐試著聯係上下文揣摩他這句話的含義,但是她越揣摩,越覺得——他們貌似並沒有在聊同一個話題?
在“抱歉我沒聽懂”“騎士榮譽是個什麽登西”“請你補充明一下你剛才的那句話”中猶豫要回哪一句,然後洛一鳴想到了一個不會顯得自己太沒文化太無知的絕妙回複。
她不動聲色,:“此話怎講。”
果然,周洋並未察覺什麽,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裏:“‘騎士榮譽’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幾乎把言語上和身體上受到的一切攻擊當做是對自己榮譽的侵犯和侮辱,即使這些攻擊來自野蠻低俗、暴力無知甚至是精神失常的人,再或者隻是一隻狗——旺財咬了你表弟,你姑姑覺得旺財冒犯了他兒子,為了扞衛兒子的榮譽和尊嚴,於是她對一隻狗痛下殺手。”
著這番話的周洋沒了平日裏的囁嚅拘謹,倒是有那麽幾分侃侃而談的意氣風發。
這樣的周洋讓洛一鳴想起許明宇——一個同樣酷愛哲言哲語的文藝少年。
洛一鳴好像聽懂了,但她同時更疑惑了:“但是那隻是一隻狗……”
周洋:“是的,這正是‘騎士榮譽’的荒誕之處。你表弟是一個思想健全情感豐富的人類,而旺財是一隻隻知道吃的狗,後者咬破了前者的手指頭,讓前者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傷害——盡管這單純隻是因為後者的牙齒比前者尖利而已,而作為人類完全沒有必要因為牙齒不如狗鋒利就感到恥辱。就好比一個白癡辱罵智者是笨蛋,智者的榮譽便被踐踏,而白癡成了榮譽的化身——僅僅是因為智者是‘被辱罵’的那一方,而白癡是‘辱罵’的一方。總之,和他們的智商高低一點關係也沒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