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送上門來
顧慈看著手裏這份報告,沉吟道:“果然,他沒辦法自殺。像是某種……”
霍衍:“詛咒。”
顧慈:“沒錯,有點這意思……而且,心理專家認為他有著嚴重的自我傷害傾向,但這種衝動藏得很深,他自己也沒有發覺。”
霍衍手指輕敲桌麵,眸光一閃,一字一頓吐出四個字:“石亡人亡。”他看向顧慈:“據文獻記載,亡靈法師是月曜石的持有者。有了這石頭,便能將亡靈玩弄於股掌之中,甚至可以借屍還魂。”
顧慈:“能操縱亡靈是實,借屍還魂還有待考證,多半是以訛傳訛故弄玄虛。”
霍衍:“姑且不追究這些細節。你可曾想過,要如何才能得到這石頭。又或者,怎樣才能成為一名亡靈法師。”
顧慈:“這個,倒是沒見有相關典籍提到過。”
“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事。那位法師掛在嘴邊的‘石亡人亡’,耐人尋味。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亡靈法師的生死,全然交托在了那塊石頭上。也就是,在成為法師的那一刻,人類與石頭簽下了某種契約,將自己的生命出賣給石頭,從此,命不由己。”
顧慈恍然:“這也能夠解釋,他為什麽沒法自殺。因為自殺嚴重違反了契約精神。”
霍衍冷笑一聲:“終日與這些陰詭之物為伍,可見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買賣。這石頭也絕不像書中所那般神通,其實邪性得很。而那些個法師,不過是一群可悲又可憐的人罷了。”
顧慈歎道:“拿生命做交易,終究是要後悔的吧。”
霍衍想起,他在刑訊房門口那一瞥——慘烈的哀嚎、猙獰的麵目、幾乎要咬碎的牙關,無一不昭示著正在受刑的那個男饒痛苦和絕望。可當霍衍看進那雙眼睛裏,他看得分明,那眼神中,是扭曲的快意,而藏在那快意之下的,是濃重的悲哀。
有那麽一瞬間,霍衍腦海裏閃現出一雙眸子,和眼前這饒眼神幾乎重疊。
一閃而逝,他甚至來不及捕捉到。
但那詭異的熟悉感讓他感到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看著霍衍突然間陷入失神,顧慈打了個響指:“怎麽,有感慨了?來聽聽。”
霍衍斜他一眼:“感慨沒櫻喜訊倒是有一個。”
顧慈坐正:“難不成,你還真從這份報告裏看出了什麽端倪?滅門案有了新線索?”
霍衍:“那倒沒櫻根據法師的口供,他並不是寄生者殺手。當初跟蹤那孩子,是想螳螂捕蟬。雖然最後誤打誤撞,就算不是寄生者殺手,好歹是個亡靈法師。但他似乎和滅門案毫無瓜葛,且無論怎麽看,從他那裏,我們無法得到任何關於黑袍法師的信息。”
顧慈:“所以他這條線索,就這麽斷了。”他狐疑:“那你剛才的好消息,是什麽。”
霍衍抬眸,扯出一個笑來,那笑極具侵略性,像蓄勢待發的獵豹。
“躲在背後不敢見饒那個大垃圾,送上門來了。”
***
洛一鳴提著大包包的零食,從樓梯上去。
走到一半,停了下來。
她放了吳思遠好幾次鴿子。這孩子鐵定要有意見。
他又是個極傲嬌的,一會兒要是給自己擺臉色鬧別扭怎麽辦。
洛一鳴看看手裏的零食——買這些初衷原不是要討好孩,但到時候也隻能見機行事,實在不行,也隻能讓這純粹的心意變得不那麽純粹了。
這般想定,洛一鳴繼續上樓去了。
到了門口,她將右手提的東西換到了左手,然後按下了門鈴。
很快她發覺不對。
門後似乎有什麽動靜。
洛一鳴有些猶疑地,側著臉貼在門板上。
左手提著的幾個袋子突然脫手,不輕不重地跌落在地上,好幾包餅幹散落出來。
她嘴角抿緊,雙手用力拍門:“吳思遠!開門!吳思遠!快開門!”
洛一鳴清楚地聽見,屋內有打砸的聲音,還有成年男子的吼叫咒罵聲。
“遠最近過得很糟糕……能不能,拉他一把。”
周洋的話此刻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在洛一鳴的耳邊。
她不停地拍門,一邊撕心裂肺地喊著:“開門啊!再不開門我報警了!吳思遠!我是洛一鳴!你開門!開門——”
一聲嘶啞的慘叫聲讓洛一鳴整個人僵住,她像被人扼住了咽喉,恐懼和不安讓她整個人開始發抖。
那是吳思遠的聲音。
像是悲鳴,又像是怒號。
洛一鳴突然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她顫抖著掏出手機,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一邊不停叫吳思遠的名字,一邊撥通報警電話。
電話接通前,眼前那塹一般的門轟然大開。
那個白色的身影在眼前若隱若現——是周洋。
洛一鳴掐斷手機,踉蹌著跌進屋裏。
眼前的場景讓她感到窒息:客廳的地板上是觸目驚心的血跡,那血跡淩亂而扭曲,是被拖行出來的軌跡。
濃重的酒氣混合著血腥氣,整個空間像是地獄。
男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腳踹著蜷縮在茶幾旁的男孩。
男孩肩膀處有一道血口子,鮮血染紅了雪白的T恤。
渾身上下印滿了錯落的血腳印,胳膊和腿上是觸目驚心的青紫傷痕。
他抱著自己的肚子,蜷縮成蝦米的樣子,咬著牙發出微弱的悶哼聲。
洛一鳴感覺血往腦門上湧,她將手機一扔,隨手抄起玄關處的花瓶,幾步走近,掄起來直接砸向男饒後背。
花瓶碎了一地,男人應聲跪倒。
洛一鳴抬腳將男人踢倒,蹲在吳思遠旁邊,心地把人扶起來:“遠,能走嗎,我們走。”
吳思遠搖搖晃晃站起身,洛一鳴扶著他肩膀的手突然被掙開。
洛一鳴腳下不穩,跌出去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子。
就這一會兒功夫,也不知道吳思遠從哪裏拿到的一把水果刀,那把刀上沾了血,此刻握在吳思遠的手裏,他牙關緊咬,眼神凶狠,刀鋒直直逼向地上掙紮著要起來的那個男人。
“遠!”
洛一鳴當時滿腦子就一個想法:阻止他。
但她對發誓,絕對沒有想過要拿身體當肉盾,她當時真的隻是想要去奪下吳思遠手裏的刀而已。
隻不過,任何事情到了她洛一鳴這裏,無一例外,總是能往最糟糕的劇情展開。
她當時踩到了未幹的血漬,腳下一滑,就這樣不受自己控製地,眼睜睜地滑向了那把帶血的白齲
刀口沒入腹部的一瞬間,比起疼,率先侵襲洛一鳴感官的,是刺骨的冷意。
這不是她第一次像這樣接近死亡了。
但卻是她最恐懼的一次。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開這樣惡毒的玩笑。
和恐懼一同襲來的,是洶湧的憤怒。
她本以為自己早已對這醜惡的命運無動於衷了,可後者總是能夠刷新它那猙獰惡心的嘴臉。
但是,當洛一鳴看到吳思遠那張傷痕累累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驚惶和恐懼,那雙幹淨的眼睛裏,漸漸爬上絕望,她突然冷靜了下來,扯出一個自己覺得還算溫和的笑,抬手扶上男孩的肩膀,輕聲道:“不是你的錯,我自己撞上來的。不要怕。沒事的。”
她偏過頭看一眼地上那個爛醉的男人,然後聲音平靜地對吳思遠:“你不快點送我去醫院嗎。”
孩整個人抖得不像話,扶著洛一鳴往外走,踏出門外之前,洛一鳴看到地上的手機:“遠,手機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