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英雄不問出處,流氓不看歲數
霍衍十六歲那年,師父湊巧瞧見霍衍寫給烈焰的戰書,懶洋洋道:“才過去不到一年,就按捺不住了?我瞧著這一年來你也沒什麽大長進,哪裏來的自信。”
霍衍斜他一眼:“有沒有長進,試試才知道。”他眉頭一皺:“你怎麽知道的?”
“知道什麽。知道你沒什麽長進?”
“……我一年前給烈焰寫過挑戰函的事情。”
“……反正我就是知道。”師父忽然好奇問道:“起來,為什麽這麽執著地想贏他?”
“贏了他,我就是靈族最強。”少年語氣堅定。
“成了靈族最強……又怎麽樣?”
“把三家踩在腳下。”
“……”師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那個,咳咳,不要告訴我你和三家有仇。”
“不共戴之仇。”
霍衍眼中凜冽的恨意,男人看得分明。
他嘖了一聲,擰起眉毛,搖著頭:“這下有點難搞。”
霍衍莫名:“什麽難搞?”
師父一抬手:“有那麽回事兒,你不用知道。”
他拿起桌上那份戰書,草草掃過一眼,疊巴疊巴收進了褲袋裏。
“你在做什麽。”霍衍瞪他。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會知道一年前你給烈焰下戰書的事麽。”師父抱臂:“因為那份戰書,被送到了我的手裏。”
霍衍驚得僵在原地。
“你新寫的這份我也姑且先收著。”師父拍拍褲袋:“至於比試,再等等吧,少也得三年五載。”
他走上前,輕拍霍衍肩頭,道:“現在的你,還差得遠。”
見霍衍依舊一臉震驚,男人失笑:“你好好消化這個消息。為師出門辦個事兒。”
***
長老別墅。會議廳。
四人圍坐。
“今吹的什麽風,把你這個稀客給吹了來。”夏族長一麵著,一麵抬手攔下麵前的茶,示意秘書先給客人上茶。
“起來,我這個稀客,今恐怕還要做一回不速之客。”烈焰翹著二郎腿,笑得變幻莫測。
宋長老笑容可掬:“哦?此話怎講。”
烈焰看著他麵上的笑,突然有些不落忍:“老宋,把你這慈祥的笑先收一收,不然接下來的話我講不利索。”
宋長老聞言,麵上笑意更濃:“那你不如看著老易。”
烈焰視線對上易長老——很好,麵無表情,嚴肅陰沉,挺應景。
“霍衍這孩子你們曉得吧。”
掃一眼三人驟變的神色,烈焰點點頭,自顧自道:“看來挺熟。”
他向前傾身,手肘支在桌麵上:“好好一神童,硬生生被耽誤成了超齡生,是你們的手筆沒錯吧。”
見三人定定盯住他,並不言語,他又自顧自點頭:“果然。原本我以為這是學院的安排,嫌棄這子的身世。也想著這樣多碰碰壁也不錯,磨煉心性。所以就沒管這事兒。”
“怎麽,烈焰大人想怎麽管?我記得,你本不是愛管閑事的人。”易長老麵色不悅。
“倒也不是想怎麽管……怎麽呢,但凡當時管上那麽一管,我也能早些曉得他同你們之間的糾葛。也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今這個尷尬的地步。”
夏族長不解:“這是什麽意思……所以你還是要管這樁閑事?”
烈焰搖一搖手指:“非也。怎麽能是閑事呢。事關我唯一的徒兒,我這個做師父的,總不好袖手旁觀。”
此言一出,夏族長和易長老手裏的茶,齊齊灑了。
宋長老的杯子倒是握得挺穩當,隻不過他麵上的笑終於消失了:“你……收了霍衍做徒弟?”
“不錯。這孩子是我一眼相中的,粗粗算來,他喊我師父,喊了近九個年頭了。”
三位長老麵麵相覷,一時無言。神情一個比一個深沉,麵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夏族長歎氣道:“千防萬防,沒想到——”他敲著桌子:“你,你收徒弟怎麽也不查查人家背景?你曉得那孩子的來曆麽你就敢收他?”
“我曉得啊,他能有什麽來曆,無依無靠,獨來獨往的,就一命苦的孤兒。再了,我收徒弟,看心性,看根骨,看眼緣……獨獨不看背景。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流氓不看歲數,如此淺顯的道理,你們總不會也不懂吧。”烈焰看上去不以為意。
“那你可知,你那苦命的徒兒,七歲就揚言要讓我們在他麵前跪地求饒。”易長老涼涼道。
“童言無忌,你們該不會真的被一個七歲孩兒給唬著了吧。”烈焰笑出聲來。
“那敢問,一個七歲孩兒,乳臭未幹,到底有什麽出眾之處,讓你一眼就相中了呢。”易長老犀利點破:“你自己的徒弟,你該比誰都清楚:他不是個凡夫,且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成為危及全族的大魔王。”
“大魔王?大魔王有什麽不好。難不成,在你們眼中,我的形象是聖母瑪利亞?”
“此言差矣。你倆不是一回事,不能相提並論。”宋長老曼聲道:“你就算再混,至少,不會日日夜夜想著要將三家除掉。”
夏族長語重心長:“沒錯。這是問題的症結所在。旁人不曉得,難道你還不知道?‘烈焰’和三家之間的關係必須是健康的,否則,恐釀成大禍。你平心而論,像你這麽混的,憑什麽能穩坐這個位子多年?我們為何對你處處包容?三家對於‘烈焰’的工作從來都是積極支持,意在促進和維護這樣一種健康和平衡的關係。可一旦霍衍接了你的班,屆時就不是包不包容支不支持的問題了。私人恩怨事,一旦失了分寸,牽扯到闔族的安危,你擔待得起麽!總之,霍衍沒資格接你的班,我們絕不會承認他。”
烈焰臉色突然陰沉:“我憑什麽穩坐這個位子多年?憑本事。你們為何對我處處包容?因為我不可替代,而‘烈焰’不可或缺。”
他聲音冰冷:“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我就是個流氓,所以別拿這些場麵話套路我,也用不著搬出什麽闔族大義來壓我。我隻知道,這麽些年來好不容易收了個合意的徒弟,費了九年的心血拉扯栽培,現如今你們空口白舌一句不承認沒資格就要老子將九年的心血拿去喂狗?什麽意思?呸!老子不幹!”
一陣凝滯的沉默。
宋長老擱下茶杯,緩聲道:“冷靜一點,別氣話。”
烈焰嗤笑一聲:“冷靜?我一人對你們仨,你們一個個振振有詞,頭頭是道,講道理我是講不過你們的,吵架怎麽著也比你們強。”
“……”
“吵架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這個事,我們會好好商議一番。你今先回去,等——”
宋長老話猶未完,被烈焰冷笑著打斷:“有件事你們恐怕沒有搞清楚,我今來這兒,就是告知一聲,壓根沒想請示你們。我的接班人,用不著你們來承認。他有沒有資格,你們了不算,我了才算。明了吧,我就是來護犢子的。他是我認定的唯一接班人,除了他,誰都不校你們要是非得死磕到底,那行,等我入土了,再等上個好幾百年,等下一任烈焰自動出現,到時候,揮著鏽跡斑斑的靈犀劍砍橡皮泥去吧!”
“你,你能不能講點道理——”易長老氣得臉色發青。
另外兩位的麵色也極其難看。
“第一認識我?和我講道理?拉倒吧。我得夠清楚了,在這裏,沒別的,就向你們討句話:以後,不許再動他。”
夏族長長歎一聲:“罷了罷了,隨你去吧。那個孩子,我們不會再管了。”
“很好。”烈焰一臉得逞的笑。他交換了一下交疊的雙腿,翹著腳,忽然問道:“起來,你們一直在派人監視我徒兒吧,怎麽會不知道他師父我的存在。”
宋長老涼涼地:“監視的人隻他被一個可疑的混混纏上了,我們當時沒當回事兒。誰能想到——”他瞥烈焰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那個‘可疑的混混’居然就是我們堂堂的烈焰大人本尊。是他們有眼不識泰山了。”
烈焰:“……”
他撇撇嘴,忽然話鋒一轉:“霍衍他母親叛族案的卷宗你們找找,拿給我瞧一眼。”
三人正色看過來,一臉警惕:“你要做什麽。”
“嗐,能做什麽,好奇,看看,不行麽。”烈焰漫不經心地撩了撩眼皮。
三人異口同聲:“不校”
“……切,氣。”他咂咂嘴:“那我隻好入夜時分將你們檔案館的鎖給撬了,然後把裏頭的卷宗翻個底朝——我就不信找不著。實在找不著,老子脾氣上來,一把火就全燒了——”
“……祖宗!我親自取來給你!你看行不行!”夏族長咬牙切齒。
“我看很校”烈焰翹著腳,儼然一副大爺模樣。
三位長老對視一眼,齊齊搖了搖頭。
靈族的傳奇,受萬眾族人瞻仰,如同神隻一般的烈焰大人,竟然就是眼前這個地痞無賴——這個事情,長老們已經消化了許多年,時至今日,卻依然還是一副消化不良的樣子。
這真是一個悲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