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會和你站在一起
她們在陰暗濕冷的地下室裏醒來,對麵站著兩個男人。
男饒臉上戴著麵具,那麵具奇特,像是一層藍色的霧氣,包裹遮擋著他們的麵目。
“朋友,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嗓音尖銳。如果聲音有形狀,那這個就是畸形。
“你們當中,誰——”男人伸手一指牆角處:“能看見它?”
慢悠悠的古怪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地下室裏,詭異又驚悚。
男人緩緩走近,皮鞋踏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雙手插兜,微微彎腰:“誠實的孩子有糖吃,撒謊的話……我會知道哦。”
被綁在椅子上的洛一鳴和寶跟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隨即對視一眼,三秒後,兩人異口同聲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男人無動於衷的樣子,隻是抬手掏了掏耳朵:“不會有人聽見的,乖,省省力氣,回答我的問題。”他摸出一隻精巧的瓶子,在指間摩挲:“這樣好不好,我們定一下遊戲規則:你們要是都實話的話,我可以放一個人走。隻要有一個人撒謊,那就誰都走不了。”他抬手看著腕表,“給你們十秒鍾。十,九……”
洛一鳴呼吸急促,側頭認真看著寶,低聲快速道:“寶,實話,聽見沒櫻”
寶明顯也害怕極了,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洛一鳴,並不回答,眉毛微微皺著,像是在想什麽。
“時間到。”黑西裝一拍手掌,因為帶著手套,拍掌的聲音悶悶的,低低的,卻叫倆人同時抖了一抖。
“放輕鬆,出你們的答案。”黑西裝雙手一攤。
“我。”
“我。”
兩人再一次異口同聲。
黑西裝哼出一聲輕笑。
洛一鳴猛地偏頭去看妹妹,然後立即看向黑西裝,漆黑的大眼睛裏寫滿了警惕和恐懼。
那一刻洛一鳴很害怕。她不知道這個男人要做什麽,但她有著強烈的直覺——他們是衝著自己來的。
“好孩子,看來都不想走,那就……一個一個來吧。”黑西裝輕輕搖了搖手中的瓶子:“誰先來好呢。”
“我先來。”洛一鳴直直看著他,幾乎是立刻地回道,聲音顫抖,但是堅決。
男人慢條斯理地搖頭:“玩遊戲嘛,講究公平公正公開。要不這樣,你們石頭剪刀布,等我倒數完,一起出來就好,誰贏了誰先來。”著,他再次低頭看表,拉長了聲音開始倒數:“十,九……”
“你石頭,好不好,一定要石頭——”洛一鳴的聲音抖得不像話,恐懼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她眼睛的餘光總是會不自覺地飄到站在一邊的那位穿著白色長褂從始至終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的男人身上——她無緣無故地覺得,那個人也許會突然露出猙獰的獠牙,伸出扭曲的利爪,然後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而寶依然是那副神情,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在想著什麽——明明那麽簡單好懂的一個人,在此刻,洛一鳴忽然發現,她一點也看不懂妹妹。這讓她感到更加恐懼。
“三,二,一。”
“剪刀。”
“布。”
“不是讓你石頭嗎!”洛一鳴偏頭大喊一聲,帶著哭腔。
“憑什麽!”寶大聲吼回來,聲音抖得不像話。
她們怕得要死,但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勇敢。
“嘖嘖,真可愛,我有點兒不忍心。”黑西裝歪頭看著她們,一手叉腰,一手拈著那隻火烈鳥紋樣的瓶子在半空中輕晃,“不著急,誰先誰後都沒差,反正跑不掉。隻不過……先來的其實會幹脆爽快許多,倒是值得你們像這樣爭上一爭。”
他微微側了臉,並不話。站在一旁的白大褂會意,走上前來,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向寶走去。
洛一鳴死死盯著白大褂手裏那瓶不明物體,用力搖頭:“不要!她看不見,隻有我能看見!”她喊得聲嘶力竭,看向黑西裝不停地重複道:“放她走吧,她看不見那個東西,能看見的是我,真的是我——”她的視線不停瞟向牆角,試圖描述那隻亡靈的特征:“它是黑色的,很高,正在打瞌睡,站著打瞌睡……”
“真的,我可以看見。求求你,放她走吧,求你了……”洛一鳴哭著哀求。
黑西裝不為所動:“可她剛才明明,自己能看見。”
洛一鳴聞言,轉頭看著寶,一句話得支離破碎:“不要鬧了,你明明就看不見,快告訴他們,你看不見的,剛剛是在撒謊——”
她的話被寶打斷:“我沒有撒謊!我能看見!我早就和你過了,我能看見!”她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執拗地為自己辯護。
寶固執地看著洛一鳴的眼睛,像是要讓她相信自己,好像洛一鳴的相信是頂要緊的事情,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有多危險。
那一刻,洛一鳴知道,寶在等,在等自己點頭,:“好,我相信你。”
洛一鳴當然相信,無論什麽時候,無論發生什麽,她都願意相信寶——一直以來她也是這麽做的,所以這個謊言就這樣陪著她們一直到了今。
甚至直到此時此刻,寶還在固執地維護著這個謊言,固執地想要聽到洛一鳴的“我相信”。
洛一鳴後悔的是,她當時並沒有出那三個字,明明是那樣容易的三個字。
而洛一鳴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讓妹妹離開。
她知道,這兩個男人要對她們做些什麽,也許是很可怕的事情,而這個事情本來隻需要自己來遭受。
看著白大褂伸手要去開瓶蓋,洛一鳴哭著吼她:“你不要鬧脾氣!快告訴他們實話!你話呀!”
妹妹別開了眼,不再看自己。她看著那瓶東西,輕輕眨眨眼:“我的是實話。”
妹妹從來不謊,在她短暫又倉促的生命裏,她的那極少的謊言,每一個都是因為自己。
在這一刻,寶的恐懼好像消失無蹤了一般,她隻是篤定且執拗地強調著一個自以為塑造地很完美的謊言。
在這最後一刻,寶依然在努力地告訴洛一鳴:我會和你站在一起。
妹妹依然在堅守著那個她們之間的世界,哪怕周圍的世界全都崩塌了,她也依然在堅守著那個也許不起眼,但絕對不是微不足道的世界。
而洛一鳴在一旁,看著寶站在崩塌的世界中心,看著她就要墜入萬丈深淵,急得嚎啕大哭起來:“你們不要信她!放她走好不好,我可以看見,你們要做什麽都可以,我都聽你們的,放了她好不好……”
她的哭喊回響在這個空間的每一個角落,但沒有回應。
“這是我們的約定,有了它,以後隻要你需要我,我就能找到你。”——腦海裏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那個給過自己承諾的,一向令她心安的聲音。
洛一鳴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呼喚他,一聲又一聲的“神仙哥哥”,一聲又一聲的“普賢菩薩”,每一聲呼喊都打在白牆上,然後被悄然吞噬掉,似乎連空氣都不曾因此波動哪怕一絲一毫。
無回應之地,即是絕境。
在遇見神仙哥哥之後,洛一鳴一度以為,她等到了回應。
可原來並沒有,她一直站在深淵邊上,進不得,退不了,從未逃離過。
“別碰她!走開!”她最後一聲怒吼也被消融在沉默的空氣鄭
看著妹妹的眼睛一點一點黯淡,那雙眸子裏亮晶晶的光緩緩熄滅,整個空間似乎跟著暗下來。
洛一鳴清晰地聽見一陣輕響,那是洶湧黑雲吞噬殘陽的動靜,是閃亮細碎的微芒飄零墜落的聲音。
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失去了色彩,那雙緊閉的眼再也沒有睜開過。
哭聲,喊聲,戛然而止。
白大褂向洛一鳴走去,不一會兒,他僵硬地側身,看向黑西裝。
“居然免疫?”黑西裝輕笑道:“有意思。”
著,他上前兩步,舉起右手向上,緩緩將右手的手套取下。
那手血肉模糊,像是剛被大火燒傷。
“我會讓你不得好死。”洛一鳴無比平靜地出這句話,那個聲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哦?”黑西裝發出一聲尖銳的笑,他輕輕將手搭在洛一鳴的頭頂:“那,我等著。”
洛一鳴的意識漸漸模糊,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轉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寶,輕輕地了一句:“你沒有撒謊,我相信你,姐姐永遠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