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和尚、道士、天才、朋友
負陽行離開伏山城之後一路向西,伏山城與摘月城之間有多遠,負陽行並不知道,他隻是依著逆難的話,一直行走在兩城之間的官道之上。說是官道,其實就是走的人多了踩出來的路罷了……
其實負陽行心中隱約也清楚,他此次離開,以後跟逆難與徐博士還能不能見麵,都是兩說。他跟逆難兩人,因為一個巧合相遇,然後又因為不同的人生目標而分開。
人生相遇已經是不易了,如果相遇之後,彼此又因為同樣的目標一直走下去的話,這樣的人,一輩能有一兩個,就是萬幸了。所以總有人說,人生是孤獨的旅途。
但是這個一路上沉浸在修行中的負陽行,以後可能不會在孤獨了。
“那個人族的小夥子,別走,對對對,就是你,就是你……”負陽行被一個聲音喊住。能夠修行之後的負陽行,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每個人,每個種族的不同氣息,不久前他還因為這個事情吃了點小虧,所以知道這個感覺之後,對於別人能一眼看出他是人族,並不覺得奇怪。
奇怪的是,明明知道自己是人族還喊住自己,這就有點讓他提起戒心了。要知道人族這個弱勢的存在被人點名叫住,一般都沒什麽好事。
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深藍道袍的中年人叫住了自己,此人雖衣著簡樸,但是卻滿麵紅光,臉頰兩側還略顯富態,這點就跟大多數幹巴巴的人族不同,顯然此人的生活,過得還有些滋潤的樣子。他身材也略微有些發福,說話之間帶著微笑,配上略微有些顯眼的肚腩,顯得格外無害。
他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子,笑眯眯的說,“貧僧見你風塵仆仆,恐怕是從伏山城過來的吧?”這句話說完之後,中年人又做閉目沉思狀,隨即又道,“貧道測你已行路半載……”
負陽行離開伏山城,確實有半年光陰了,之前的經驗讓他本能的對麵前的中年人戒備起來。“你兩句話中,一句是僧,一句是道,你這葫蘆裏做的,究竟是什麽買賣?”
中年人聽得負陽行的話,不急不緩的朝他打了一個請的手勢,順手望去,官道一旁的曠野旁放著一張桌子,那是一張不大的長桌,以深藍色的粗布覆蓋,桌子旁掛著一張藍白相間的帆布,上麵寫著“天機吾泄,因果不沾”八個大字,字的旁邊,還有些亂七八糟的符籙。
這幅行頭,一眼看過去,此人額頭上四個“江湖騙子”的大字呼之欲出啊.……
隔著桌子,中年人見負陽行落座,自己也不急不緩的坐下,他心中卻是在想,“還是年輕人好忽悠啊……”
“我見你天庭有三道隱紋橫門,想來是心有大惑,中間的隱紋彎彎曲曲,想來你定有一番坎坷之行.……”同為人族,故此將你叫住,看看在下能否盡綿薄之力……”
一個人悶聲不響的走在路上,在加上負陽行身上掛著的那一路遠行的風塵跟困倦,要說心裏沒點事,那是不可能的,人族出門辦事,還能有順順當當的?所以這中年人說得雲裏霧裏的,其實都是他觀察的出來的結論。
負陽行眉頭一挑,朗聲說道,“我沒錢!”
“錢乃阿堵物,你提這個做甚。”中年人滿臉寫著不悅,仿佛負陽行這話深深的傷害了他為人族排憂解難的拳拳赤誠。
“你我相遇,便是天大的
緣分,佛稱因果,道為自然,怎麽看也是當浮一大白的快事,你怎能說如此大煞風景的話啊……”中年人愈發義憤填膺。
“你可知這路上一天要經過多少人族嗎?如此多的人我不叫,偏偏卻心懷善念的叫住了你,小兄弟,則其中的門道,若是你修為有成,自然能窺一斑。”中年人說到這裏,又變得神秘兮兮,深不可測起來。
隻見他單手握拳,往負陽行身前一伸,手腕一轉,手心朝上,五指一張,掌心露出幾個油光泛亮的銅錢……
他洋洋得意的指著手中的銅錢說,“古人占卜,皆以六枚銅錢,或三枚銅錢來問凶吉,測未卜,然老夫覺得,這個世界的人皆多活了一世,某占卜,便加一枚銅錢.……嘿嘿嘿,這其中玄機待老夫慢慢與你這小娃娃道來……”
從落座開始,負陽行就說了我沒錢三個字,而他麵前這人洋洋灑灑的說得吐沫橫飛,而且說的東西負陽行根本聽不懂……隻是見這人滿腔熱忱,負陽行也不好拂袖而去,但在這樣繼續聽他胡扯下去,他怕自己睡著了……於是隻得問個自己能聽懂的問題。
“你一會兒稱貧僧,一會又以貧道自居,你到底是僧是道?”
中年人聞言,微微一愣,心想我張鐵嘴橫行官道數十載,靠著一張嘴混得風生水起,隻要被他拉來桌前對坐之人,罕有能揮揮衣袖就能走的,但是所有的人在他的言攻勢之下,從未見過有人問他到底是僧是道的……
“這.……這.……他媽遇上……知己了.……?????”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因為負陽行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會有遇上知己的錯覺。也許是他漂泊得久了,第一次遇上有人這麽單純的關心他的來曆。不,負陽行的話連關心的算不上,頂多,頂多,算是注意而已……可是這個說得唾沫橫飛的中年人卻覺得……此時當浮一大白!
他收起了神采飛揚的眉目,跟滔滔不絕的後話,整理了一下思緒,對負陽行說道。
“我曾是僧,也曾是道,所以,僧道我皆可是。”
“修行一事,不是應該貴精而不貴多嗎?你這亦僧亦道的,修到最後豈不是成了似驢非馬的樣子?”
中年人長歎一聲,“我也曾這樣想過……”
兩人的對話,從開始中年人的單方麵忽悠,此刻不知不覺見轉變成了知心朋友間的交流。負陽行的出現,讓中年人有一種遇到在遠方等候多時的,一見如故的人.……
“上一世的時候,我天資縱橫,師傅對我寄望亦深,佛門神通,幾乎沒有一門修行不用口發音。而我師傅為我選的路,卻是最難修行的閉口禪.……”
“我從出生起,便在寺廟,至我六十歲圓寂,中間除了五年下山曆練之外,從未外出一步。我可謂是行也修行,坐也修行,早早就成了羅漢金身。”
“我四大皆空,我斬斷因果,我如一個隻知修行的機器……行得最後佛門無人能與我說禪,天下無我不能渡之惡.……”
他看著負陽行問,“你知道佛門修行,是為什麽嗎?”負陽行搖了搖頭。
“為解眾生疾苦,為渡自身往極樂淨土……”
“地、水、風、火四
大為何要皆空啊?我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答案,因為有極樂淨土.……不被四大皆空的假象所擾,心無旁騖才能到達有大歡喜的彼岸.……”
“可是在這一世的時候,我還沒有完全恢複記憶之前,我突然想到……什麽四大皆空?什麽普度眾生,西天極樂,與吃膩了饅頭,想吃包子的人沒什麽兩樣啊!先要徹底忘記饅頭,才有可能得到包子的話,就跟四大皆空之後,方能往生極樂是一個道理啊……”
“他們之所以四大皆空,那是因為他們看膩了饅頭,想要得到包子的手段罷了,說白了就是看不上世俗的東西,便拋棄了尋找更好的世界罷了……這樣說來,他們普度眾生,就更像是為了拿到去往西方極樂的入場券了.……”
“口中說著慈悲為懷,那為何佛陀有金身而眾生卻有凍死?這邊是慈悲?這與那些平日裏魚肉鄉裏,災荒時開倉放點糧的惡霸的區別,好像隻是披的東西不一樣.……一人披袈裟,一人披羊皮罷了……”
“這是我跳出佛門之外,看到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佛門一無是處?害你白活一世?”負陽行問。
“那到不是,隻是慈悲為懷者少,身披袈裟者多罷了……佛門是有真正慈悲的人的,隻是,太少罷了,佛法也給很多暴躁的人帶去了安寧,給忐忑的心撐起了安慰……他總是有他的優點跟用處的,不然為何世間如此香火鼎盛?”
“於是你就不修佛了?”
“於是我便不修佛了啊,但是就算到了今世,我依然擁有羅漢金身,不然我為何自小便能修行,這便是我厲害的地方吧”中年人說到最後,還不忘誇讚自己一番。
“你便修了道?”
“我便修了道。但是修道之後我又發現.……”
“發現什麽?”
“發現沒人能教我……前世對道教的典籍亦有涉獵,但是談不上精通,修到現在,便覺得道家總說這也自然,那也自然,我修來修去,便成了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反正隻要別人惹我,整個世界好像都跟我沒什麽關係.……”
“這也不錯啊。”
“佛也好,道也罷,對自己有幫助的才是最重要的。”負陽行補充道。
中年人將幾枚銅錢收入懷中,拿起了掛在桌子旁寫著八個字的帆布,卷了起來。
“你這是幹什麽?”眼見中年人一副打烊的模樣,負陽行忍不住問道。
“我?自然是走啊,我在這條路上罷了幾十年的卦攤,如今也該四處看看了啊.……”
“那你打算去哪裏?”
“這個就看你要去什麽地方了。”
負陽行聞言一愣,之間中年人笑著問他。
“我叫張鐵嘴,是個話癆.……你叫什麽名字?”
“負陽行。”
“哦?你想背著太陽嗎?你比誇父還厲害?人家就追追,你倒好,還想著把太陽背著跑?哈哈哈……果然年少有為,貧僧沒有看錯你!”
張鐵嘴爽朗的大笑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