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聲 32

  林辰沒有見過許染, 他只是從王朝的筆記本電腦里,看到過那個姑娘的照片。

  是的,比起妓丨女或者流鶯, 那個姑娘的第一個身份是姑娘。

  無論這個社會怎樣變遷, 既然她是姑娘,那該受人疼愛,而不是被人一遍又一遍地無情踐踏。

  林辰很擔心, 所以他望著刑從連, 在說完那句話后的那段時間內, 他不知該再說什麼, 因為關於李景天可能對那個姑娘事情, 確實令人非常無能為力。

  但刑從連顯然心志堅韌而異於常人,他看著他, 然後毫不猶豫對身邊的少年人喊道:「王朝?」

  「正在查記錄。」少年人又開始敲擊鍵盤,並且見地焦急起來, 「老大我不能一個人肩負一個警隊的重擔啊,陳副隊怎麼說啊。」

  先前,在他們來醫院途中, 刑從連就已經讓手下去查許染的蹤跡,或許現在已經有消息也說不定。

  所以在王朝說話的時候,刑從連就已經在打電話了,電話很快接通,那頭的人聽見他問出「許染」兩個字時, 顯然還有些意外。

  「剛才王朝沒和你說去查嗎?」刑從連加大了音量, 他說完, 就開了公放。

  「頭, 你讓我查的東西太多了, 我不知道那個是加急的啊,許染具體在哪我們真還沒查到,不過這個許染今天早上6:00點的時候乘坐了逢春到宏景的火車,火車到達宏景站的時間是7:03,車號是G137,其他消息暫時還沒上報過來,要派人去火車站拉網排查嗎?」

  「行了,我知道了,你繼續,刑從連說完就掛了電話。」

  「天吶,我真的要開始自我懷疑了啊老大,她為什麼在宏景,她怎麼可能在宏景啊。」王朝越說越焦急,他甚至又要懷疑他們先前的推論,「7:03到宏景,她有充足的時間到安生國際商場犯案啊,時間線上沒問題。」

  是的,他們剛才推論,割喉案從頭到尾都是李景天布置操控,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再次獲得社會關注並且將一切罪責都推到許染身上,可是現在,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又發生了,許染從逢春來到了宏景,她人在宏景市內,並且由充足的犯案時間。

  「行了,少想多幹活。」刑從連敲了敲他的腦門,將少年從不確定中喚回,「有能力策劃這一切的女人是傻逼嗎,過來殺個人還要坐高鐵,生怕警方不知道她來了是嗎?」

  刑從連說得沒錯,對於一個跨市犯案的兇手來說,乘坐最容易留下行程證據的高鐵愚蠢到極點的行為,無論是長途汽車還是小型巴士都遠遠比高鐵容易隱藏行蹤,那麼,如果李景天真要把許染變成行兇者,他當然又能力安排她來宏景,如果許染不來,反而就顯得不正常了。

  但是,林辰心中的不良預感越來越強烈,雖然他們認為許染無罪,可如果所有的線索都指明許染人在宏景、與她很相似的人被拍到了在商場割喉的照片、她有有充分的作案動機,那麼,他們又該怎麼證明,那不是她呢?

  林辰忽然意識到,李景天的笑意背後,是怎樣的篤定與自信。

  「老大你說得很有道理,我覺得這一切一定是李景天的陰謀。」王朝又活了過來,「不過阿辰說得沒錯,我們真的要趕緊找到許染。」

  「有什麼好的想法嗎?」刑從連問他。

  「我查下她手機號。」王朝按下回車鍵,屏幕上出現一個逢春市號碼,刑從連瞥了眼號碼,迅速按下按鍵。

  可是漫長的等候音過去,電話並沒有接通。

  「無人接聽」提示音的提示音機械而冰冷,電話掛斷後的空白時間長得令人絕望。

  許染不接電話,令他們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可能沒聽見、也可能靜音了,對了……」少年突然想到,「一個陌生人來陌生城市的話,倒是很有可能打開GPS導航,我試試看。」

  說完,他又開始在電腦前忙碌起來,那些迅速有置的鍵盤音彷彿帶來了什麼希望。

  可越查,王朝的眉頭就越皺越緊,他單手不停地操作觸控板,另一隻手在調閱各種記錄,可是,他的一系列搜索並沒有什麼作用,「許染沒有開GPS、我再試試銀丨行卡什麼的,可能她正好刷卡了……」

  少年的聲音也變得微弱起來,他們都很清楚,許染留下蹤跡的可能性並不大。

  就在這時,王朝的電腦上又爆發出一陣尖叫聲,那是他先前設置的警報音,如果網路上有什麼關於李景天的訊息正在爆炸式傳播的話,系統會自動報警。

  王朝見鬼似地切回先前的信息統計頁面,望著數據云圖上冒出的新雲團來,他迅速點開根目錄。

  同樣的事情發生了第二次。

  還是一條微博、一條由李景天粉絲髮布的微博,微博的主要內容,依舊是一張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恰好又是許染。

  大概,就是這麼湊巧,又或者說,這一切已經巧合得充滿了人為安排的痕迹。

  許染身著紅衣,站在一個四岔路口的人行道上,車輛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她臉色茫然,彷彿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路口也太眼熟了吧,老大,我們剛才好像經過過?」王朝看著照片,忽然問道。

  他話音未落,刑從連已經轉過身拉開了病房門,高聲道:「我們走。」

  他們迅速出門,跟著刑從連穿過潔白的過道和安靜的電梯,快到車位的時候,刑從連加快了步伐。

  周圍蹲點的記者並沒有提前離開,見他們回來,兩倍於先前的人數圍了上來。

  話筒、錄音筆不要錢似得向前送來。

  「刑隊長,聽說醫院附近發現了嫌疑人的蹤跡,你們是去抓捕嫌疑人的嗎?」

  「刑隊長、刑隊長……現在網上都在說,宏景警方破案全靠網友,您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刑從連冷臉拉開車門,先護著他們進後座,然後他冷著一張臉坐進駕駛室,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他迅速發動引擎,並且破天荒地,從儲物盒裡拿出警燈,裝了上去。

  警笛鳴響,記者們俱是一震。

  刑從連落下車窗,拔高音量:「趕緊滾,別擋路。」

  他的氣場太過攝人,那囂張的言語和的強硬的姿態,直接被記者收入攝像機中。

  在一片閃光燈后,記者們臉上帶著收到今天頭條新聞到手的愉悅笑容,紛紛退開,光著看著那些興奮的笑容,林辰似乎已經可以猜到明日報紙上一定會出現諸如——」宏景刑警隊長查案無力、怒斥記者「一類的標題。

  但現在,他們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吉普車駛出醫院大門,王朝上車后甚至來不及放下包,就開始瘋狂地檢索起那些微博信息來。

  人肉本就是世界上最可靠同時也可怕的信息傳遞方式之一。

  李景天的許多粉絲本就在醫院附近,現在得知消息,不少人根據那張照片的方位,開始提供各種訊息,甚至有人已經主動出發尋找許染。

  先前刑從連說得話又一語成真,義務警員才是警方最非常頭疼的類型。

  @吃吃喝喝睡睡睡:我剛在東征路洗,看到那個女人了!!大家快來啊!!

  微博定位的位置,是在東征路與西四路交叉口。

  王朝打開導航,看了眼實時路況,指揮道:「老大,她向西四路轉了,你這麼走前面堵車,往和平北路繞過去。」

  刑從連果然猛轉攝像頭,向王朝所指揮的方向疾馳而去。

  「調實時監控錄像頭,找人。」

  「已經在調了,但是老大,你要快點,李景天的粉絲有人在那附近,她們已經過去了。」望著屏幕上瘋狂亮起的點陣,王朝根本忙不過來,「阿辰,你從我書包里拿個平板出來,監控下微博上的實時進展。」少年人飛快說道。

  林辰點了點頭,抽出平板,他不停刷新著最近條目,各種骯髒字眼飛快在他眼前刷新而過。。

  @吃吃喝喝睡睡:靠靠靠,趕緊去抓那個傻逼。

  @番茄米線和天最愛:轉發本條微博抽一人支付寶打1000塊,誰抓到那隻雞拍照給我,再獎!

  @茄汁牛肉以及天:我在西四路賣噹噹門口,我看見那隻雞了,請求支援!!!

  「西四路,麥當勞。」林辰拍了拍少年的肩,提醒道。

  王朝點了點頭,開始調用實施路面監控,他拖放了一下時間軸,在暗色調的監控畫面中出現了幾個少女,她們身穿紅衣,胸前貼著李景天歌迷會的玫瑰花標誌,她們正伸長手指和脖頸,彷彿對著馬路對面什麼人指指戳戳。

  「在對面。」林辰說。

  王朝迅速將畫面掉轉過去,他們終於看到了那個一襲紅裙的身影。

  馬路對面的女人似乎意識到有人在喊她,她慌張地向四周望去,在怔愣后,她開始奔跑起來。

  此時,他們已經駛入了西四路,王朝趕忙說道:「老大,西四路路口正好紅燈,前面還有30米位置有個車位,你把車停下,我們先跑過去更快。」

  林辰點了點頭,刑從連看了他一眼,然後踩下剎車。

  他拉開車門飛快衝下,西四路正是商業繁華地帶,前方你追我趕的幾個女孩已經引起了一些騷亂。

  許染穿著紅裙和黑色高跟鞋,根本跑不快,意識到身後有人在追趕,她嚇得跌跌撞撞地向前衝去,甚至還推到了路邊的兩個報攤。

  林辰加快速度,向前衝去,呼嘯的風刮過耳畔,周圍是各種複雜的人聲、車流聲,劇烈運動會讓人的大腦變得空白。

  「站住!」

  「前面那個穿紅裙的」

  「大家幫忙捉壞人啊!」

  女孩們清涼的嗓音,猛地灌入林辰耳內。

  他猛然抬頭,只見最前方被追趕女人越跑越快,她黑髮四散裙角飛揚。不少行人終於反應過來,有人意識到這是在抓壞人,他們停下腳步回過頭,向許染做著包圍圈。

  許染見狀,非常慌亂,她左右四顧,周圍已經沒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林辰用盡全身力氣奔跑,他越過了先前追桿許染的李景天歌迷,下一刻,幾乎就要在他追上許染的剎那,一切卻變得緩慢下來。

  他很清楚,許染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帶著驚恐的絕望,毫不猶豫地衝進滾滾車流中。

  女人像是什麼慷慨赴死的鳥類,她先是越過巴士、然後翻過護欄,前方紅綠燈轉換,大量車輛加速前行中,尖銳的喇叭聲瘋狂響起,那響亮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發疼。

  像是受到了驚嚇,許染怔愣地望著飛速駛來的車輛,一輛載重卡車徑直撞向了她。

  彷彿什麼劣質恐怖片里的場景,暗調的背景色上,一身紅衣的女人高高飄起,如同被風吹起又落下的花朵一樣,她重重落地,卡車來不及剎車,從她的身上,再次碾壓過去。

  咯噔一下。

  林辰彷彿聽見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雖然一切都在變換著,可林辰卻覺得時間都停滯了下來,直到他眼前一黑,然而那並不是因為暈厥,而是因為有一雙手掌覆蓋在他的眼睛上。

  「別看。」刑從連嚴肅卻鄭重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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