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浮 44
第二天早上八點沒到, 王朝就來報道了。
少年人抱著要嚇他們一跳的心思,連門都沒敲,就直接擰動門把手闖了進來。
但門內的情景其實不如他的思想那麼糟糕。
王朝做賊一樣進門時, 林辰正開著床頭燈, 在看一本不那麼有趣的雜誌,他抬眼看著躡手躡腳的小同志,發現對方在沙發前石化了起來。
「怎麼了?」林辰輕聲問道。
少年人解除石化, 非常失望地指了指被拆開的沙發床。
沙發床上, 刑從連正蓋了條薄毯, 枕著腦袋和衣而睡, 他睡得很沉, 甚至連王朝推門進來的動靜都沒把他鬧醒。
林辰解釋道:「昨天后來又去警局加班了,早上五點才回來。」
聽到他的聲音, 王朝才解除石化。
少年人提著早餐袋在病床餐桌前坐下,有些欲言又止, 但眼神里的壞笑是藏不住的:「阿辰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大居然睡沙發?」
林辰放下雜誌,開始研究今日早餐外賣, 反問王朝:「有什麼問題嗎?」
王朝偷偷湊到他耳邊,看著床上熟睡的某位先生,這麼問他:「刑大嫂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阿辰哥哥你悄悄跟我說?」
林辰冷靜地掰開一次性竹筷,打開附近最棒的徐記粥鋪皮蛋瘦肉粥餐盒,最後才回答道:「應該沒有。」
王朝嘿嘿笑道:「你怎麼知道?」
林辰也不知道這位小同志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八卦, 他喝了口粥, 慢條斯理道:「王朝啊……」
「誒!」
「你還是別問了。」
「為什麼呀!」
「怕你受刺激。」林辰說著, 也為王朝開了碗粥, 拆了雙筷子遞了過去。
王朝吃驚地張開嘴, 滿臉嫌棄,一副懷疑人生的迷茫面孔,最後只能開始乖乖喝粥。
撲面而來是早餐粥的清香,林辰輕輕嗅了嗅,總覺得空氣里的味道不太對勁。他向王朝看去,這才意識到少年還穿昨天那件打了幾個補丁的黑色朋克燒毀感棉T,並且少年渾身上下透著股若有若無的煙味。
於是林辰很疑惑問:「昨晚你沒有回家住?」
「啊,沒有啊,我昨晚去網吧了。」王朝很高興地說道。
林辰皺了皺眉:「家裡沒人打掃嗎?」
「應該有吧,不過我沒回去看,網吧又可以吃飯又可以睡覺還可以LOL,不好嗎?」王朝邊說,邊從早餐袋裡又拿出三份香酥牛肉餅來,「而且我去的那個網吧還有浴室,嘿嘿嘿,厲害了吧。」
「以後別睡網吧了,好歹開個酒店什麼。」
「啊呀阿辰你不用擔心,我主要去網吧看監控視頻去了,可以開十台機子一起看哦,肥腸爽。」他說著,很興奮地拍了拍大腿,「而且阿辰哥哥你說的沒錯,確實有那麼個神秘帽衫男!」
林辰抬頭問:「神秘帽衫男是怎麼回事?」
「在案發時間內,有個形跡可疑的神秘帽衫男在宏景樂園歐洲古堡景區逗留,事後還去過案發現場最後匆匆離開!」
王朝咬著筷子就跳下床,說風就是雨,迅速把電腦和電視機又連了起來。
林辰握著筷子,注視著電視機中的監控畫面。
宏景樂園歐洲古堡外的長椅上,確實出現了一位彷彿正在玩手機的奇怪人士。
那人穿了件帽衫,從頭到尾都低著頭,也不看其餘地方,彷彿手機上的內容有趣到了極點,因此從頭到尾都沉浸其中。而等到了某一時間點,那位帽衫男就突然站起,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長椅。
林辰注意了下屏幕下方顯示的時間,恰好是10:15分,司坦康被刺身亡后8分鐘。
看來這就是約定的時間了,林辰這樣想到。
但是……該怎麼說呢,林辰望著王朝口中神秘帽衫男離開的身影,無法解釋內心這種感覺。
雖然這個案子看上去確實像是司坦康要來樂園偷偷與什麼人會面,可真當他們找到支持推論的證據后,推論本身又讓人有種莫名其妙的荒謬感。
在現代社會有無數種方式可以傳遞信息,為什麼司坦康非要選擇最原始的接頭活動……
見他很長時間不說話,王朝忽然開口:「怎麼了,阿辰哥哥?」
林辰握著面前的粥碗:「這太簡單了。」
「啊,哪裡簡單?」王朝不明所以。
「我們找到這位接頭人的過程,太簡單了些。」
王朝說:「可是,可是沒有你的分析倒地動作什麼的話,我就是看對眼的不一定能找到這個『神秘帽衫男啊』!」
王朝很執著於為那位神秘人士起綽號的工作,林辰點了點頭,反問:「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要選擇這種神秘的間諜式接頭手段?」
「因為司坦康所有電子通訊都被監控了,手機也好電腦也好,所以他得來親自見這個人?」
「但無論如何,他們既然約定在這裡見面,總需要第一次的聯繫,他第一次是怎麼聯繫上這位的呢?」
「誒?」王朝一時說不出話來,「有道理啊。」
「兩種可能,第一、這位接頭人士是司坦康的熟人,他們曾面對面交談並約定在此處見面;第二、他認識中間人傳話,和這位接頭人搭上關係;第三……」
「第三種可能呢?」
「第三種可能是,他不經由任何人直接打過電話給這位,雙方約定在此處見面。」
就在這時,刑從連的聲音響起:「第一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宏景樂園又有監控又要買票,如果是熟人找什麼小街小巷沒監控的地方見面不好,非得來這裡,又不是談戀愛。」
林辰轉過頭,只見刑從連已經從沙發床上爬起,半夢半醒地擼了把臉。
刑從連看了眼屏幕,邊說,邊沖王朝勾了勾手指。大概是剛說了刑從連壞話,所以這次王朝這次非常狗腿地把食物奉上。
「怎麼不多睡會兒?」林辰問。
「等下還要去周瑞製藥,約的九點半。」刑從連說。
林辰剛要開口,就聽刑從連補充道:「你今天十一點有全身檢查,乖乖呆在醫院。」
「沒事,全身檢查我一個人也可以,不用著急趕回來。」林辰說。
王朝打斷了他們:「也不一定不是談戀愛啊……」他說,「畢竟時代開放了嘛,神秘帽衫男可能是司坦康的秘密情人呢!」
林辰無奈地看了少年人一眼:「你不是說這位神秘帽衫男最後到過司坦康被殺現場嗎?」
「對啊!」
「把現場視頻調出來。」
王朝點了點頭,那位抵達現場時,警方和樂園保安已經到了,警戒線已然拉起,大部分人群都在外圍觀。
那位王朝口中的神秘帽衫男也確實到過警戒線外,但他只在現場待了很短一段時間,確認狀況后就離開了。
「有什麼感覺?」林辰問王朝。
「額……我也說不上來。」王朝回答。
「如果是戀人,一方死亡,另一方居然只保持了……」林辰數了數那位帽衫滿大約看到司坦康屍體到離開的秒數,繼續道「只保持了10秒不到的停頓和震驚時間,肢體語言了沒有慣常的捂嘴一類悲傷狀態,這合理嗎?」
「誒……」王朝再次糾結,「那我找到的這人確定是司坦康要見的人嗎,為什麼司坦康博士到死都有執念,而這位卻隨隨便便就離開了呢?」
「恭喜你小王同志,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啊!」刑從連笑道,「並且你找出的視頻不僅反應出這位接頭人士不很關心司坦康的死活,而且這位接頭人士也不是那麼專業啊。」
「老大,你說的不專業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能被監控拍到的諜報活動都叫不專業。」刑從連咬了口牛肉餅,問:「有拍到他正臉嗎?」
「他走路一直低著頭,還有帽衫遮擋,所以沒拍到過,這個專業性還算可以吧?」
刑從連對此不置可否:「是樂園監控太差吧,您沒碰到過能全程躲避監控錄像的高手?」
王朝被堵得無言以對:「那司坦康幹嘛神秘兮兮來樂園見這個不專業人士啊,還為此送命!」
「那就要從你阿辰哥哥提出的二、三種可能性切入調查了,先過濾一遍司坦康近期的通訊記錄,看看他是否撥出了什麼從未撥出過的電話,沒有結果再擴大一點搜索範圍,看看他有沒有使用過公用電話之類……」
「我明白了!」王朝熱血上頭喊完,就又低落下來,「如果用了公用電話那豈不是大海撈針嗎,簡直要分析司坦康每日行蹤才能得出結論啊。」
「所以我的意思是這個項目查到沒有太大進展就可以結束了,因為,既然司坦康被害身亡,那麼在那三種可能性里,你覺得哪一種最大呢?」
「第二種,可能存在中間人,中間人泄密,導致司坦康被刺身亡。」王朝回答。
「林顧問覺得呢?」刑從連轉頭問他。
「並不完全對。」
「哦?」
「與其說出現泄密者,不如說這可能本身就是一次忠誠測試。」林辰看著晦暗的電視屏幕,「兇手能計算出司坦康昨日行動的路線,準確攔截他,並且準備充分將之一刀斃命,最後順利逃脫,這其中沒有充足的準備是做不到的。而那位所謂的接頭者,就很有可能只是個誘餌了,有人挖了個坑,坑裡放了誘人的餌,司坦康不疑有他跳了進去,最後被坑裡的利刃捅穿。」
林辰的聲音越來越冷。
王朝倒吸一口涼氣。
刑從連用食指輕輕劃過喉嚨,露出非常慎重而警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