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浮 99

  林辰非常敏銳, 聞言,咕嚕一下撐起身子看他,俊逸的臉離他鼻尖非常近, 他見挑了挑眉, 敏銳道:「其實什麼,你偷看我信息?」

  「這個有統一的安保流程,會有系統過濾你收到的簡訊, 如果系統監控到異常信息, 會有預警。」刑從連把人拉了下來, 在剛才的位置躺好, 「你看啊, 這是為你的安全考慮,真的寶貝, 這你得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偷看信息, 關鍵詞也絕對不是什麼『親愛的』或者『明晚老地方見』這種東西。但這條信息太像垃圾簡訊,所以被漏過了。」刑從連打趣道,「主要我真不知道王朝這臭小子沒跟你說過, 我等下去打孩子給你出氣。」

  「其實我不在乎你偷看我信息。」林辰說。

  「我真沒有偷看。」

  「對於別人來說,看信息代表不信任一類的事情,但對我來說,如果你真的這麼做,我會很高興。」林辰說, 「這說明你在乎我, 在愛情方面沒有安全感, 怕我跟別人跑了, 這是患得患失的表現。老實講, 我也不是什麼非常有安全感的人,我也需要通過這些正常而平凡的戀愛中會出現的細節來確定,你愛著我。」

  窗外的流水聲越來越清晰,林辰的呼吸灑落在他頸部和胸口,而說話的語調則像乾淨清澈的水流,每個字都落在他心口。

  刑從連長長地嘆了口氣,林辰總是這麼直白,令人無法招架,他再次陷入那種無論怎麼努力去愛林辰,都顯得不夠的地步。

  但他有不禁在想,如果到他們很老的時候,他們還可以躺在一起說話,他仍舊能夠聽到林辰對於愛情的看法,那對他來說,真是再幸運不過的一生。

  「我愛你,非常確定。」刑從連這樣說。

  ……

  林辰枕著刑從連肩頭。

  床板沒墊軟墊和鋪床單,毛刺的感覺令人很不舒服。

  刑從連的肩關節很硬,肩膀下側胸口位置還包裹著剛勁的肌肉,他被硬扣著必須靠在這個位置,姿勢也很不舒服。

  反正林辰一看刑從連這架勢,就知道他沒怎麼談過戀愛,動作生硬得不行,但幸好聲音不斷通過胸腔傳入他耳中的感覺很好,因此他改變了下策略。

  他側躺過來,伸手攬住對方的腰際,又像覺得還不夠,他把腿也壓了上去。

  這個動作並不美觀,卻非常舒適,令人安心。

  因為安心,也可以談得更多、更加深入。

  「太奶奶的話題,還沒說完。」林辰拍了拍刑從連屁股,輕聲道。

  刑從連吻了吻他的耳側,平靜地說,「我太奶奶她老人家最後自殺了。」刑從連語音悠長渺遠,「吞彈,死得非常壯烈。」

  林辰並沒有意外,從刑從連提到這件事開始,他便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結局。

  窗外流雲劃過舒緩而變幻莫測的姿態,林辰閉起眼,低聲問:「某種精神或者心理類疾病?」

  「阿爾茨海默,那時我還很小,並不懂很多。」刑從連開口,「但那時我就覺得,人類大腦為什麼這麼奇怪?我太奶奶她老人家,她明明有那麼波瀾壯闊的一生,可到老了以後,卻像個幼稚得不行的孩子,什麼東西都漸漸忘卻。我記得她最後看到我時,把我當成她小時候的玩伴,拉著我要去騎黑熊。」

  刑從連說起這段往事時,語氣帶著迷惘和不解,但林辰很確定,刑從連說起這段故事,充滿了目的性。

  但這個時刻,他只想聽刑從連講講他曾經的故事。

  「後來呢?」

  「後來……也沒有什麼後來,家裡人一直也沒辦法,因為這是無解的疾病,而我她奶奶她老人家輩分最高,家裡人當然只能給她拖了頭黑熊。」刑從連無奈道,「而且還得必須確保那頭熊不會傷人,性格溫順,又得防著老太太把熊一槍打死,總之那幾年,家裡亂得很。後來某一天,老太太又恢復了神智或者說,她的病情變得更加惡劣了。但我們還是寧願相信前者,寧願相信她做那個選擇時非常清醒。雖然只有很短的瞬間,她選擇左手一瓶伏特加,右手一把轉輪槍,用極其壯烈而有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刑從連的語氣並不悲傷,林辰也覺得這並不是個悲傷的故事。

  「能夠燦爛地活著,有尊嚴地去死,很多人都求之不得。」他說。

  「還以為你會安慰我。」

  「我沒這麼俗套。」林辰說,「以及你們家的寵物,真的很有創意。」

  「這不算什麼,下次帶你回家,去看我養的小傢伙。」刑從連驕傲道。

  林辰知道,帶你回家這幾個字,非常真心誠意。

  但此時此刻,他還是必須破壞這個氛圍。

  「故事很好,帶著殘酷的美感,但你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麼?」他強行坐起身,拍了拍刑從連的腹肌,問道,「我和你太奶奶的問題並不太一樣。」

  「雖然具體方向可能出錯,但這裡的問題,都有本質的聯繫。」刑從連非常瞭然地伸起手,指了指林辰的眉心,「所以啊,林顧問,我能做的事情都一定會做好,但對我來說,一直無能為力的只有你,你現在的狀況到底如何,請做個自我診斷,我這是以愛人以及上司的身份向你提出這個要求。」

  「我也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林辰握住刑從連指尖親了親,然後他放開他的手,爬下床。

  刑從連看著林辰襯衣上的褶皺,剛才被他撩開的地方露出一截腰肢。

  他看著林辰彎腰,從櫥櫃里拿了兩瓶檸檬味汽水,擰開蓋子,遞了一瓶給過來,並重新在床板上坐下,語氣極其冷靜:「事實上,沈戀需要一樣東西,成為套在我脖子上的枷鎖,這樣才有趣。」

  林辰這樣說道。

  「所以呢?」

  「所以這涉及到藥物的本質也就是幕後黑手的根本目的。」林辰頓了頓,「我們知道這種藥物的副作用它會讓人變得躁狂、失去自我,但小五的復原,包括我現在的暫時清醒也同樣告訴我們,短時大劑量攝入藥物並不會讓人完全瘋狂,它會很快代謝,讓人暫時復原,這就是為什麼這種藥物需要長期服用的原因對么?」

  「可以這麼認為。」

  林辰點頭,拿過手機,上面出現了一條來自蘇鳳子的訊息。

  「鳳子剛才在去了宏景醫院,得到了相似的結果了……」

  他說到這裡,刑從連卻打斷了他。

  「我沒有見過這麼神出鬼沒的人,所以三墳真的存在嗎,就蘇鳳子他是三墳的領袖、還是你?」刑從連問。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林辰瞪了他一眼,彎腰懲罰性地親了他一口,「你聽我說……」

  「再親我一口就聽你說。」

  刑從連極其無賴地道,並乘林辰分神的當口,他又把他拽到床板上,認真地威脅道:「請林顧問繼續保持這個姿勢說話,再亂動的話,我就換姿勢了。」

  林辰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調整了一下睡姿,把頭枕在他胸口,側躺著,聲音低緩地道:「鳳子同樣綜合了永川醫院的病例。我們可以發現,已經有小部分病人恢復神智,這說明雖然相同藥物對不同個體作用不同,但總體來說,所有人都在好轉。」

  「那麼枷鎖是什麼,林顧問。」刑從連冷峻地道。

  「大部分精神類藥物,都是通過影響大腦神經遞質影響人類行為,說起來也很好笑,我們總以為自己能控制自己,實際上,無論是多巴胺還是乙醯膽鹼,包括5-羥色胺、去甲腎上腺素等等,這些神經遞質的微妙改變,都有可能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它有可能使人上癮、也有可能會讓人產生一系列的精神性疾病,它可能會讓你變成聖人,也可能會讓你變成瘋子。」林辰說話時,伸手撫摸緊皺的眉心,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刑從連的心臟像被人狠狠捏了一記,他渾身悚然,卻又因林辰的平和而更加驚懼。

  但就在這樣溫柔卻又驚悚的時刻,他在某一瞬間覺得自己掌握到一切事件的關鍵,他似乎意識到幕後者究竟想要做什麼,可他又無法抓住這個關鍵。

  他認為林辰必然理解得更多,但此時此刻,林辰無法用語言告訴他整個事情的真相。

  「就像你如果在睡夢中,很難發現自己在做夢一樣。」林辰這樣說,「人類的一切思維過程,都有賴於大腦神經元和這些神經遞質的協同作用。你要問我,沈戀的藥物究竟會讓人大腦發生怎樣的變化,我可以很明確告訴你,我恐怕它影響著單胺類神經遞質。和所有毒品一樣,它有不同的階段。在作用初期,它會使人喪失理智而變得躁狂。在鬆弛期,它會讓人感到輕鬆平靜。而在消退期,大腦神經遞質水平經歷過波動后,則會引起一系列生理性代償反應也好拮抗反應也罷,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辰語氣平和,他就就這麼躺在他胸口,平靜凝望望著他,但光說這麼幾句話,就彷彿耗盡林辰全身力氣:「刑從連,我剛才騙了你,我現在很難受,非常想去找沈戀,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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