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扶蘇多寶粥,買櫝還珠
鹹陽,蘭池宮。
昔日秦始皇引渭水造蘭池,在池旁建此離宮。東西二百裏,南北二十裏。築土為蓬萊,刻石為鯨,長二百丈。水流曲折,山水相依,宮閣掩映。
居此宮者為羋夫人,也就是扶蘇生母。自楚國被滅後,她便久居此宮,終日鬱鬱寡歡。
數年前秦國起兵伐楚,羋夫人死諫秦始皇,想讓其勿要滅楚。但是,秦始皇根本不理會她,甚至還要賜她鴆酒。若非扶蘇阻攔,隻怕羋夫人已死。即便如此羋夫人還是飲下半杯鴆酒,這些年來身體越發虛弱。
自那後,秦始皇再也未曾來過蘭池宮。命人在此宮大興土木,仿造楚國王宮修築。他就是要讓羋夫人看著,他說要滅楚就絕不會因旁人而更改。他要滅楚,他做到了。他要長生,也必定能做到!
羋夫人年近四十,鬢角泛白。著絹帛曲裾,以玉笄挽起發髻。跪坐於廳堂,麵前燒著小火爐。手上捧著卷竹簡,神色黯然。
“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悲莫悲兮生離別,樂莫樂兮新相知。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
“夫人……”
旁邊侍女為羋夫人的陪嫁媵妾,這些年來忠心耿耿從未背叛過她,自然也是楚人。自開春後,羋夫人的身體越發不好。按醫卜所言,羋夫人心病難醫,藥石根本無用。
可這塊心病,有誰能治?
昌平君戰死,楚國被滅。
八百年國祚,一舉葬送!
“夫人,你吃些吧……”
“罷了。”
羋夫人放下竹簡,望著飯食提不起半分胃口。
“母親。”
扶蘇提著食盒,作揖行禮。
“孩兒?”
羋夫人連忙起身,臉上透著欣喜。
要知道這些年來扶蘇鮮少能來後宮,自他長大後母子相見也是越來越難。每年興許隻能在祭祖之時,方能再看個兩眼。羋夫人心裏清楚,扶蘇是受她拖累了。昌平君叛亂後,秦廷來了個大清洗,相幹楚係勢力皆是被罷免。
扶蘇,也越發不受待見。
望著眼前這幕,侍女頓時眼眶泛紅。
長公子,得有多久沒來蘭池宮了?
“你怎麽來的?莫非又頂撞你父皇了?”
“沒有。”扶蘇搖搖頭,笑著道:“我隻是與父皇說起此事,希望能來蘭池宮見見母親。父皇這幾日心情大好,便準許吾來此。”
“是嗎?”
羋夫人還是有些意外的,打量著扶蘇總覺得有些古怪。這好歹是她身上掉下來的塊肉,自然很了解扶蘇的為人性格。扶蘇可不懂看人臉色,性格剛烈至極,就算秦始皇在氣頭上他都敢諫言硬懟。
“吾聽說母親這幾日食欲不振,便親自為母親烹調碗粥,母親可以嚐嚐看。”
“這……汝是長公子,怎能做這些事?”
羋夫人頓時就急了。
扶蘇則是毫不在意,將陶碗取出。當然,這都是卓草給他出的主意。按卓草所說,他母親許久沒見他興許是得了厭食症。尋常人所做飯食可能不會吃,但他這親兒子做的肯定會吃完。
“這粥……好奇怪?”
陶碗的粥比較稀,呈赤色。紅棗蓮子相思豆鬆子全都燉的軟爛破皮,還有糯米粟米花生等物。現在還冒著熱氣,繚繞著淡淡的清香。
自秦始皇不來蘭池宮後,羋夫人這地位是越來越低。秦始皇未曾立後,後宮皆以夫人為尊。隻是她這夫人不受待見,給蘭池宮送來的都是次品。誰不知道羋夫人不得寵,沒靠山?
每日飯食送來基本也就涼了,想找人再熱熱都難。羋夫人腸胃本就不好,自然吃的是越來越少。除開心理上的,後天方麵也有影響。
“公子這粥倒是很奇特,聞起來好香!”
“紅棗蓮子芸豆,還有粟米和糯米?”
扶蘇頓時一笑,說是他煮的其實還是卓草幫忙。連帶著要放多少水,得煮多久卓草都叮囑過他。他隻要負責看火就好,至於其他的都不用管。即便如此,他這手也被陶罐燙出來個水泡。
“母親不若嚐嚐看?”
“好。”
羋夫人揉了揉眸子,端起陶碗。她也不知道這碗粥究竟是什麽名堂,但終究是扶蘇所做,她若不吃豈不是辜負了他的心意?
聞著淡淡的香味,羋夫人也是難得有些胃口。她吃東西極其文雅,以湯匙挖上些許,細嚼慢咽。臉上則帶著幾分詫異,望著扶蘇,“這真是汝所做?”
“嗯。”
“這碗粥倒是很香,軟糯可口甘甜留香,再來一碗。”
羋夫人剛開始覺得扶蘇剛做,味道肯定不怎麽找,沒成想很不錯。因為燉的軟爛,吃起來也不費力,三口兩口便將一碗全都吃完。
“母親先別急。”
“嗯?”
“母親再嚐嚐稻粢與糍粑。”
“糍粑?”
扶蘇麵露微笑,心裏對卓草越發佩服。還真如他所言,隻要他來蘭池宮送上自己親手做的飯食,羋夫人真的是胃口大開。
“糍粑是吾民間友人所做,母親先嚐嚐看。待會兒臣再與母親細說這些事,他可是相當有趣,就連左丞相都被其鬧得焦頭爛額。”
“是嗎?!”
羋夫人頓時麵露驚奇。李斯也是楚人,當初隻是呂不韋的門客,後來憑借著諫逐客書一路扶搖之上。秦滅六國後,他便成為秦廷左丞相。李斯精於秦律,輔國有術,竟會因民間之人而頭疼?
她先嚐的糍粑,也覺得頗為新奇。經花生油炸過後再撒上些許飴糖,極其香甜。稻粢也很好吃,興許是扶蘇親手所做,竟還有些許楚地風味。
她吃的同時,扶蘇也源源不絕的說了起來。大概就把卓草錯將秦始皇當成生父,後續又發生的諸多趣事講了些。秦始皇惜才本想表明身份,誰料到卓草壓根不信。後來秦始皇幹脆將計就計,留在涇陽。
卓草行事不循禮法,三番五次的觸犯秦律,偏偏左丞相又奈何他不得。禁了紅薯後,他就開始種土豆。
“他還說今後酒少賣些,多賣點酒壇。”
“何意?”
“陶壇與酒所納之稅完全不同,他說是賣陶壇實則是賣酒。對外他就說是賣的陶壇,酒則是附贈的。”
“這是……買櫝還珠?!”
“對,就是這意思!”
羋夫人直接愣神,這可真是個人才呐!
若左丞相知曉此事,怕是非得吐血不可!
“他喚何名?”
“乃涇陽卓氏,名草。”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