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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二五仔,野草的夢想

  望著這票戰戰兢兢的方士,卓草很滿意自己的威嚴。其實侯生他們壓根就沒注意卓草,純粹是他背後站著秦始皇等人,他們能不怕嗎?


  “咳咳!”


  卓草清了清嗓子。


  “你們……餓不餓?”


  “???”


  秦始皇差點一口水噴出去。


  合著卓草醞釀大半天,就憋出這麽句話?


  他還以為卓草能長篇大論,說點什麽來著。看他講課的時候倒是挺能扯的,從爵位扯到先前的各種事跡。當著這票方士的麵,怎麽成了悶葫蘆?

  其實這真不怪卓草,他是有點社交恐懼症的類型。在熟悉的人麵前,那他的確是很能說。可在這些陌生的方士麵前,卓草實在張不開嘴。


  侯生等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什麽情況這是?


  “我把你們從驪山調過來,其實也有自己的目的。小澤鄉為鄉野之地,與鹹陽是沒法比的。當地更無合適的醫卜,隻有些害人的巫醫!吾雖為鄉嗇夫,卻又無能為力。便厚著臉皮找人幫忙,將你們調至此地擔任醫師。”


  可以!


  您找的莫非就是秦始皇?


  侯生心裏懸著的重石隨之落下。


  擔任醫師?


  這可是他的老本行!

  他與名醫公乘陽慶可是同門師兄弟。


  隻是他師兄天賦更好,得先師真傳,憑借脈書更是在臨淄名氣頗盛。精經典,重實踐,醫術精湛,能揆度陰陽外變。昔日秦始皇曾邀請公乘陽慶入宮,賜其公乘爵位,隻是被陽慶拒絕了。


  侯生能順利入秦,也有這層關係在。隻是他的醫術和他師兄沒法比,他反倒是因為遊曆燕齊的緣故,苦心鑽研各種丹方,想要自古籍中煉製出長生不死仙丹。


  再然後……他就被貶斥去修皇陵了。


  但是,他的醫術還在!

  尋常病痛,他能輕鬆治好。


  見他們麵麵相覷,透著驚訝。卓草輕輕哼了聲,帶著幾分威嚴道:“不必覺得這是什麽好事。你們擔任醫卜,是為當地黔首治病,並非讓你們煉製什麽狗屁丹藥。若讓我知道你們敢研製丹藥,我會讓你們後悔來至這世上!”


  李斯在旁撇撇嘴,帶著不屑。


  這就是所謂的恩威並施?


  卓草終究隻是野草,馭人之術差太多了。在他看來根本沒必要廢話,簡單了當的告訴他們要做什麽。若是不聽話的,那就直接抽。既然是隸臣,那就是屬於卓草的私人財產,就是直接打死都無妨。


  “今後你們若是做的好,我還能為你們申請更改戶籍。就是把你們的親眷接至涇陽,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看到你們的真憑實學。”


  “吾等必尊卓君之命!”


  卓草頷首點頭,隨手指了指蒙毅。


  “他是府上的管事,你們稱呼蒙公便可。”


  “見過蒙公。”


  侯生他們是麵麵相覷,目瞪口呆。


  管事?


  蒙毅分明是秦國上卿!

  就算是管事,那也是秦國的管事!


  “這位是府上家長,你們便稱家長便可。”


  “見過家長。”


  侯生差點長拜不起。


  家長?


  卓草難不成是秦始皇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嘶……


  這事不可說,不可議論!


  ·“總之你們好好幹,吾必不會虧待你們。一日三餐,總歸是有的。幹的好的,隔三差五還能開頓葷。若是做的不好,那連粟米粥都沒份兒!”


  卓草看了眼蒙毅,後者則是正打著哈欠。


  “額?”


  “你看我作甚,快去給他們鬆綁去。”


  “咳咳!”


  蒙毅這才回過神,幫著把枷鎖腳鐐打開。


  看到這幕,侯生驚得下巴差點沒掉地上。


  卓草……這是不想活命了?

  竟然對蒙毅這上卿如此不客氣?


  “有勞蒙公。”


  “嗬嗬,不必客氣。”


  “嗬……嗬嗬……”


  侯生嘴角直抽,腳鐐還是自己拿管龠打開。他實在是擔不起蒙毅親自為他開鎖,以蒙毅的身份地位,要搞死他就和碾死隻螞蟻那麽容易。


  “蓮萍,你去扯幾匹葛布為他們做些衣裳。再吩咐庖廚今日多準備點飯食,把冬天醃的豬頭燉了。再放點春筍和粉條。”


  “唯!”


  蓮萍作揖行禮,便去忙活。她在府上地位可不低,因為跟卓草的時間比較早,可謂是見證著卓草一步步往上爬。還記得當時家裏頭幾乎都快揭不開鍋,可卓草依舊買下了她,到最後鬧得一家老小差點跑去討飯。


  卓草走下台階,開始詢問他們的信息。


  這得和簿冊上一一對上,然後再安排崗位。


  “稟上,吾名侯集,乃陽翟人。”


  “侯集?”


  侯生點點頭,“少主也可稱某為侯生。”


  “你tnd就是侯生?!”


  卓草是一蹦三尺高。


  乖乖,老忽悠落他手裏了?


  “少……少主認識吾?”


  “當然……不認識。”


  至於侯生,卓草也是在史書上所知曉。可以說,他和盧生便是導致秦始皇大發雷霆坑術的始作俑者。簡單來說,他和盧生裝模作樣說能煉製長生不死藥。結果煉了許久也沒效果,秦始皇就怒了。


  結果這倆貨在暗地裏偷摸說秦始皇的壞話,說練不成藥不怪他們,純粹是秦始皇自己貪戀權利,剛戾自用,未可為求仙藥。他們說的話自然被玄鳥衛通知給秦始皇,頓時引得他大發雷霆。


  他們倆是跑了,相關方士和儒生皆被坑殺。至於儒生那真不能怪秦始皇,誰讓他們在鹹陽明譏暗諷談論此事,這口氣他能咽下去嗎?

  於是乎,就有了坑術這回事。


  卓草記得先前傻老爹也服仙藥,剛開始他說是左丞相給的。後來徹底攤牌後,他才如實交代。說是皇帝賜予的,和左丞相壓根沒關係。雖然罵錯了人,可李斯照舊不是個東西。


  然後他把這事告知秦始皇,秦始皇旋即命人暗中做試驗。發現碩鼠飛雀在服下丹藥後都是暴斃而亡,頓時勃然大怒,坑殺獻藥的盧生。相幹方士全部貶斥為刑徒,發配到驪山修皇陵。


  其實這事卓草當時就覺得奇怪,怎麽秦始皇也發現丹藥有問題了?剛開始他還以為是蘇荷這二五仔暗中告密的,沒成想竟會是他那人畜無害的傻老爹!


  卓草回頭看了眼傻老爹,就看到他拿著千裏鏡正在捯飭。還好還好,蘇荷這小子總算是還稍微藏私了些,沒把這玩意兒也交給扶蘇。


  至於侯生這名,卓草是真不知道。史記上就寫的盧生侯生,也沒寫他們真名是什麽。生這稱呼很常見,像先前就會有人稱呼卓草為卓生。正常來說,青年男子都能以此來稱呼。


  侯生麵露古怪,心裏頭是七上八下。


  他現在是生怕卓草要拿他立威。


  “汝醫術如何?”


  “勉強還行。臨淄的公乘陽慶,便是吾師兄。雖然吾未得真傳,但尋常疾病卻是難不倒我。侯生淪為隸臣皆是咎由自取,隻想今後能在涇陽為黔首治病,為卓君效力。”


  “公乘陽慶是誰?”


  卓草撓撓頭,他可沒聽過這號人物。


  “他是臨淄當地的名醫,卓君竟不認識?”


  扶蘇滿臉詫異。


  在他看來卓草是屬於上至天文下知地理的類型,精通各國文字,還總有奇思妙想。像公乘陽慶這麽有名的人,卓草按理說應該認識才對。


  “那萌白你認識嗎?”


  “?”


  “玩偶你認識嗎?”


  “額?”


  你有點不太對勁!

  “你連她們都沒聽說過?”


  “咳咳!他們是何許人也?”


  “說了你也不知道。”


  卓草擺擺手,懶得和他胡扯。隨後繼續看向侯生,“既然汝精通醫術的話,那倒是簡單。今後便留在卓府,需要什麽便與蓮萍說。若是醫術精湛,吾必定不會虧待你。”


  “拜謝卓君大恩!”


  侯生感動的是淚流滿麵,本來他以為成為隸臣要得倒黴了。畢竟這年頭可沒人把隸臣當人看,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給口剩飯吃,那都算是大善人。沒成想,他竟然還能幹起老本行來!


  ……


  ……


  午飯吃的是豬頭燉粉條,醃製過的豬頭肥而不膩。這些是給侯生他們準備的,看著他們一個個玩命幹飯的模樣,卓草是目瞪口呆。


  好家夥,這一個個全都是飯桶?


  按他們這幹飯速度,他怕是能被吃破產!

  兩大陶釜的飯食,愣是被他們給幹光了!

  連骨頭都恨不得是啃碎了咽下去。


  他們吃的是紅燒甲魚和些時令鮮蔬,今天還特地殺了隻老母雞,燉了鍋黃燜雞。放了點蘑菇和土豆,饒是卓草都多吃了半碗飯。


  “卓君,這土豆好歹是祥瑞,不能吃吧?”


  “哪條秦律說不能吃的?”


  “月餘前剛剛頒布的土豆律。”李斯放下筷子,淡淡道:“便先在這涇陽實施,可是卓君自己獻策的。”


  “草!”


  卓草猛地站起身來,差點把桌子給掀了。


  他忽然想起來,他們這票人全tnd是內鬼!包括他這人畜無害的傻老爹,就是最大的內鬼!


  “說,誰出賣我的?”


  試點這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他!”


  說著,三人同時指向扶蘇。


  “???”


  扶蘇手裏的雞腿頓時落在飯碗裏。


  目瞪口呆的望著他們,手足無措。


  他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這事卓草的確曾和他提過,可他壓根就沒說過。分明是秦始皇他們自己知曉,然後按照這法子推行的。


  怎麽又讓他當二五仔?

  “小蘇啊……我可是把你當手足至交!”


  “真是你幹的?”


  “我……我……”扶蘇此刻是百口莫辯,見三人都瞪著他,隻得無奈點頭,“沒錯,又是我出賣的你……”


  沒轍!


  秦始皇是他爹,他惹不起。


  李斯和蒙毅皆是秦廷重臣,他也惹不得。


  扶蘇好似認命般的低下頭來,他知道,以後他怕是就會成為二五仔的代言人。今後史書上記載他,也會留下濃濃的一筆。想到這,扶蘇就感覺到後背發涼。


  “實不相瞞,這都是左丞相所逼迫!”


  “???”


  李斯滿臉問號,這又把鍋丟給他了?


  “嗯?”卓草重新坐下來,“你繼續編……啊不,繼續說。”


  扶蘇站起身來,滿臉悲憤道:“左丞相知曉我與你關係親近,又見我經常出入皇宮。便刻意問我有何良策對付你,若吾不肯,他便針對我蘇氏。為保全蘇氏,吾隻得忍痛將此事告知於他。”


  “這狗東西!”


  卓草和扶蘇同時憤然開口。


  李斯牙齒都快咬碎了,額頭上青筋暴起。雖然說扶蘇是瞎編的,但結果沒什麽問題。秦律是他修改的,也是他套卓草的話。可扶蘇把黑鍋又全丟給他,這讓他極其窩火。


  卓草罵兩句也就算了,你起什麽哄?!

  “咳咳,慎言!”


  秦始皇忍不住咳嗽示意。當人麵這麽幹,實在不合適,背地裏偷偷摸摸的也就罷了。


  李斯不要麵子的嗎?


  “怕什麽?老李你說,你會告密嗎?”


  “……”


  “你別忘了,你也是被剝削的。李斯這麽對你,你不一塊罵兩句過過癮?”


  “怎麽罵?”


  “我教你,李斯,我日你先人!”


  “??”


  “額,好像罵你自己了?”


  “……”


  李斯的怒氣值已經到達了極限。


  “算了算了,罵兩句過過癮就好。況且,我這吃的也不是土豆。”


  “??”


  “我吃的是馬鈴薯,不是土豆。”


  你小子又玩白馬非馬這套?!

  李斯差點沒被卓草氣的吐血。


  這分明就是無賴!!!

  “吃飽喝足,咱們去草堂。”


  “好!”


  扶蘇是一刻也不敢留在府上。


  他再不跑路,怕是得被李斯當場給揚了!

  ……


  離開卓府,扶蘇腳步極其輕快。


  這些年來他其實多次受李斯為難苛責,興許是因為政見不合的緣故。有幾次他在秦廷上提建議,都會遭受李斯的駁斥,總之讓他相當難看。他也是人,要說心裏不生氣那絕對是假的。


  沒成想,他有朝一日也能當麵罵李斯。


  爽!

  “小蘇,你好像今天很高興的樣子。”


  “畢竟回來了。”


  卓草隨手拽了兩根狗尾巴草,順手遞給扶蘇。他也有樣學樣,叼著狗尾巴草。二人肩並肩,走在阡陌田埂處。望著田地內已經長成的紅薯藤,卓草便會蹲下來仔細看看。


  “辰伯,等紅薯藤開花記得要摘了。”


  “知道的。”


  “為何要摘花呢?”


  扶蘇繼續開始他的十萬個為什麽之路。


  卓草笑了笑,“為了保障產量就得把花給掐了,這樣紅薯才會吸收到足夠的養分,才會長大更大更好吃。你想啊,這花開著不得搶營養?”


  “原來是這樣……”


  扶蘇恍然大悟,默默將此事記下來。這事他不知道卓草獻上的種植手冊有沒有,若是沒有的話他必定得要上報。為了天下黔首,就是背負二五仔的罵名,他也無所畏懼!


  “你別想上報了,我其實都有提到的。”


  “咳咳!卓君誤會了。”


  “誤會?”


  卓草直翻白眼,若非蘇荷也是臥底還文武雙全,早把他踹回鹹陽去了。


  “你這傷勢如何了?”


  “卓君的草藥頗為神效,已好的差不多了。”


  “我這草藥你說了沒?啊呸,是金瘡藥!”


  “沒……沒說……”


  “行了,我都知道了。”


  “卓君不生氣?”


  扶蘇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


  “氣啊,我恨不得把你踹涇河裏頭去。隻是有些事,我自有主張。你不論是邀功還是說被人要挾,其實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我得罪了趙高,早晚他都會對付我。你幫我獻上去,那趙高動我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啊這……”


  扶蘇很想告訴卓草,今後趙高再也不敢動他。要知道秦始皇可是把話都說明了,如此殊榮禮遇,也就隻有卓草一人享受到。


  望著草堂內正在嬉鬧的稚生,扶蘇停下腳步。卓草則是俯下身來,望著地麵上正茁壯生長的野草。這種草在他們那邊叫做茅針,可以說漫山遍野都是。


  春天裏麵有嫩芽,吃起來還會有些發甜,還能割下來喂牛。茅針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它的根係長得非常快,簡直是堪比竹子。如果一塊地裏有茅草的話,過不了多久整塊地都會是。冬天的時候經常會挖茅根吃,外形和魚腥草很相似,但是口感味道會更好。


  “小草,你在看什麽?”


  “看小草。”


  “什麽?”


  “你看到這些稚生了沒?”


  “怎麽了?”


  卓草笑著抽出根茅針,慢慢品味咀嚼著,還是一如既往的帶了些許甜味。


  “他們便是這片草地,都是野草。會令人頭疼,燒不盡除不盡。隻要他們還活著,他們便會搶奪花卉的營養。老李說我不該和他們講爵位,覺得我這是在浪費時間。”


  “可我不覺得這麽覺得,因為現在官吏選拔製度並不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左丞相李斯昔日也隻是上蔡小吏,現在不也是官至丞相?既然他都可以,為什麽我的學生不行?”


  “他們就如這茅針,終有一日會遍布整個秦國。到那時,我便再也不是這時代的獨夫。”


  望著卓草的模樣,扶蘇雙眸都透著詫異。


  他依稀能聽懂卓草的意思。


  “卓君……是想……變法?不!不光是變法!還想新立個學派?草家?”


  “……”


  卓草剛提上來的感情,瞬間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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