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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林如海這一覺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懶洋洋的起來。


  小廝們過來服侍著林如海穿了衣服鞋襪。林如海邊穿邊問道:“什麽時辰了?”


  小廝回道:“老爺,辰時二刻了。”


  林如海驚訝了一下:“都辰時二刻了?!嘖嘖嘖!我這睡的一覺時間可夠久的!”


  那邊傳來大笑聲:“誰說不是!——你這個該死的老頭子,我等了你半個多時辰了!”


  林如海尋聲望去。瞬間驚喜交加:“是你!”


  那人一邊笑一邊過來:“不是我,又能是誰?!”


  林慕在那邊,聲音縹緲的笑道:“爹爹且和慧叔敘舊吧——我去趟廚房,看看讓他們給你們做些什麽。”


  說著,林慕就起身離去。“慧叔”看著她的背影,不免嘖嘖:“呔!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能是你的呢?!——要是我徒弟可有多好!”


  林如海一邊被伺候著穿衣一邊吐槽他道:“算了吧!要是讓你帶——你八輩子也帶不出來這麽好的孩子!”


  “慧叔”生氣了:“誰說的?!我一定能找到一個繼承我衣缽的!——一定!!”


  林如海嘲笑道:“算了吧!就你呀?一天到晚圍著你的那堆破藥轉悠——孩子餓死了恐怕你都不知道!”


  “慧叔”爭辯道:“那是他不適合當我徒弟!——要是小慕做我徒弟,她保準能比我還厲害!”


  林如海嘲笑道:“你做夢去吧!我好不容易養大,養的那麽懂事又乖巧的孩子給你?你躺下做夢比較快!”


  “慧叔”:“……”


  “慧叔”鬱悶的看著林如海淨麵漱口。


  林如海淨完麵,問“慧叔”道:“慧施,你怎麽突然就舍得從你那群藥堆裏出來了?”


  “慧叔”——也就是慧施恨恨的道:“還不是你的好兒子!——她擔心你的身體,專程請人給我送了信,請我出山來看看你身體有無大礙——要不是看她麵子鬼才來!有這麽個好孩子你就半夜偷樂去吧!”


  林如海詫異道:“我為什麽要半夜偷樂?”


  慧施:“……?”


  林如海囂張的揚起唇角:“我當然是要白天樂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扮鬼臉跟慧施道:“你羨不羨慕?羨不羨慕?!”


  慧施:“……”慧施指著門外,誠懇的說了句:“滾!”


  林如海忍不住大笑起來。


  兩人經年未見,突見自是驚喜。又打鬧了一會兒後,慧施才讓下人退下,然後正色道:“如海,小慕給我拿了‘瀟湘散’的藥末看了。”


  林如海不再笑了。而是急切的問道:“怎麽樣?和我夫人她們當年中的毒一樣嗎?”


  慧施點了點頭:“一模一樣。——就是這個東西!”


  林如海找了這麽多年,如今終於得了個準信。心中不免五味雜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慧施也歎了口氣:“我自持醫術世家——又有師父的細心教導,以為天下沒有我不能治的病,也沒有我不能解的毒。可是萬萬沒想到,在弟妹身上沉戟折沙——那毒我竟連聽過都聽過!白白送了弟妹和‘小玉’的性命……”


  又歎道:“要是我師父還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解這個毒的。……隻可惜他出去雲遊,竟死在了一群強盜的手裏……那群天殺的東西!活該死後下十八層地獄!被油炸冰凍烙鐵燙然後永生永世轉世成豬狗!!”


  林如海強打著精神寬慰他:“你很好了……畢竟如果不是你,我連慕哥兒也……那可讓我怎麽活啊!”說著,不禁老淚縱橫。


  慧施看了他許久,隻憋出來一句:“終究是緣分盡了……你節哀順變吧!……別哭了啊!弟妹在地下看見你哭了,鐵定又心疼啊……我服你了行不行?!……啊啊啊!蒼天在上!我佛慈悲!你不要哭了啊!!!”


  林如海被他逗笑了。收了淒涼悲傷的情緒,又忍不住轉過來問他:“你看慕哥兒,像不像慕哥兒?……”


  慧施:“???”


  林如海問完了又後悔了。擺手道:“算了!算了!”


  慧施:“……你耍我啊?!”


  林如海連連擺手:“不了!不了!你太重了!我隻是一介書生,還沒有耍大缸的實力!”


  慧施:“……林如海我去你的!!”


  ……


  在林如海和好友慧施打鬧的時候,林慕在小書房裏,聽離墨給她匯報離憶最近查到的消息:“‘瀟湘散’我們查到起源於江南……最初是一個叫‘程懷’的醫師,在貞昌三十一年的時候,好像是因為是他妻子得了病,他給他妻子配藥的過程中,無意間配出了‘瀟湘散’。


  ……他妻子吃過藥之後,一開始精神各方麵都異常的好。但是後來就開始無力、咳嗽、失眠,甚至傷春悲秋——要知道,他妻子原是一個鏢師的女兒。‘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就是這位太太的口頭語——當然,這也是她做事的宗旨。但是不知從何時起,這位太太開始對花落淚,見月傷心。很是反常。周圍的人也很奇怪。直到有一個精通醫術的大師化緣路過此地。——那醫師太太心好,見大師風塵仆仆,饑餓交加,覺得很是同情。就請了那位大師進門吃飯。


  當時鄰居家的太太也在——這些事就都是她說出來的。


  據她說,當時那位大師看著這位太太,皺著眉頭說:‘施主的臉色不對——好像是生病了?’


  那太太笑著說:‘我的身體很好!——我的丈夫是一個有名的大夫,他每天給我調養身體!——我身體又怎麽會不好呢?!’


  那大師皺眉道:‘這位施主,不是貧僧挑撥。而是……如果施主方便,可否讓貧僧號上一脈?

  那太太雖不信,但也不想下了大師的麵子。就是笑道:‘那大師請吧!’


  那大師告了聲罪,就拿出手帕墊著,給太太號起了脈。


  然後大師問太太:‘敢問施主,最近可否有渾身無力、咳喘失眠等症狀?’


  太太被嚇了一跳,點頭道:‘有!都有!’


  大師正色道:‘敢問女施主,您最近都吃了什麽?

  那太太無措道:‘就是吃家常的東西呀!’想了想又說:‘還有我先生給我配的藥丸。最近我一直在吃。’


  大師道:‘可否讓貧僧一觀?’


  那醫師太太就回房拿了藥丸出來。大師看了看,聞了聞。又碾碎了察看聞味。半晌長歎道:‘此物太過陰毒!損傷五髒,衰竭心肺。若是流傳出去,恐怕不知要害了多少人!它的始作俑者,恐怕是要斷絕無後啊!’


  那太太臉色就蒼白了。


  這時,那醫師回來了。


  太太連忙上前,跟醫師說了這話。醫師驚訝道:‘竟有此事?!’太太又指著大師,慶幸道:‘多虧了這位大師!’又要拉著醫師給大師磕頭。大師堅決不讓。然後看了醫師很久,歎了口氣跟醫師說:‘什麽什麽富貴,什麽什麽西北流。’”


  開平:“……”開平忍不住吐槽:“離墨你行不行啊?!你這複述的都是什麽玩意兒呀!”


  離墨不服道:“離憶說那個老婆婆就是這麽說的!我能怎麽著!”


  開平抱怨道:“這個模糊不清的話,我們怎麽查呀?!”


  林慕眯了眯眼睛,緩緩道:“‘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大抵是這句。”


  離墨開平驚愕的看向林慕。到底是離墨反應快,搖頭晃腦,一臉與有榮焉的,美滋滋的問林慕道:“爺!爺你怎麽想到的這句啊?”


  林慕淡定道:“從大師的反應裏。——離墨!”


  離墨應道:“爺!”


  林慕正色道:“那個醫師當時真的什麽反應都沒有嗎?——除了你剛才說的那些。”


  離墨撓頭:“反正那個老婆婆說是沒有的……就是那樣的……”


  “哦?……”林慕不由笑了一下。然後正色問道:“那離憶跟你說查到那個醫師是誰了嗎?”


  離墨回答道:“說了!醫師名叫‘程懷’。江南竹裏人。父親叫程伍,是當地一個姓丘的富商雇傭的長工。母親程賴氏,是一個紡織的女工。日常給人紡織衣物,給家裏賺些吃飯錢。兩人隻有一個獨子程懷。


  貞昌五年,程懷六歲。被他父母送到藥鋪子做工,十六歲娶妻馮氏——馮氏是當地最大鏢房鏢頭的獨女,也是藥鋪老板的侄女。藥鋪老板沒有妻兒,把馮氏當成親女兒來疼的。所以在程懷入贅馮家一年後,憑借著馮氏的關係,順利上位成藥房大掌櫃。並在藥鋪老板死後,繼承藥鋪。人稱‘程醫師’。他還把‘馮氏藥鋪’改成了‘程氏藥鋪’。”


  林慕聽了,不由頷首道:“聽起來又是一個鳳凰男忘恩負義的事啊!”


  離墨開平等人:“……???”離墨滿頭問號:“爺,他也配用鳳凰啊!”


  林慕笑道:“不是那個‘鳳凰’……你們隻要知道程懷是靠吃軟飯上位,然後忘恩負義的渣滓就夠了。——對了,那個程懷後來呢?就是那大師跟他說完那幾句話之後,他是什麽反應?”


  “什麽反應?”離墨撓了撓腦袋:“聽離憶說那個鄰居大娘回憶說,程懷當時笑著說了句‘大師說什麽呢?我聽不懂。’


  ……但是離憶也說,那個大娘說程懷當時雖然是在笑,但是感覺怪怪的。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再後來呢?”


  “再後來?再後來那個大師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麽。隻是開了個藥方給程太太,告訴她一日三次的喝,千萬不能斷……”


  “等等!”開平和成碧幾人連聲叫道:“等等!‘瀟湘散’有解藥?!爺!‘瀟湘散’有解藥!!”


  林慕無奈的點點頭:“我聽見了!”


  開平幾人又哭又笑,眼淚“嘩嘩”的流:“太好了!太好了!有解藥!‘瀟湘散’竟然有解藥!!”


  林慕無奈的扶扶額頭。又跟離墨道:“別理他們——你接著說。”


  離墨卻不似他們那般高興。他看了狂喜的開平等人一眼,又接著道:“大師又叫程懷說讓他把那個藥方——也就是‘瀟湘散’的藥方,讓他毀了。免得後來人拿它作惡。又說讓他給他未出世的孩子積些陰德——那大師號出來程太太已經身懷六甲五個月了。程懷也都一一答應了。”


  林慕沉思了一下,問道:“那程懷和程太太現在何處?”


  離墨回答道:“程太太死了。程懷不知所蹤。有人說他是受不了妻子死去的刺激瘋了。”


  “死了?!”一向穩重的秋辭都忍不住爆粗口了:“@#%¥‰!她怎麽死了?!難道大師開的解藥不管用嗎?!”


  離墨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啊……”


  屋裏的狂喜瞬間消失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遮掩不去的失落。年紀比較小的、最沉不住氣的秋茶已經哭了出來:“怎麽會這樣?……難道、難道真的就沒有方法解了這毒嗎?!”


  眾人齊刷刷的歎了口氣。


  林慕也感到失望。但看著手下們垂頭喪氣,像打了十個大敗仗的樣子,忍不住笑著安慰他們:“好了!……離墨還沒有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幹嘛這麽沮喪?萬一那程太太是出門被馬車撞死的,你們不就白傷心了嗎?!”


  離墨小聲嘟囔:“我倒情願是白傷心了……”


  有了離墨這句話,剛剛緩和的氣氛又凝滯了下來。或者不如說,更加凝滯了為好。


  林慕無奈的轉移話題道:“離墨,那程太太到底怎麽死的?”


  離墨道:“生產時血崩死的……”


  周圍人:“……”周圍本來難過的人都開始擼袖子了:“離墨,耍我們挺有意思?!”


  離墨:“……!!!我@#%¥!!你們聽我狡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啊啊啊!爺!爺救我啊!!爺!!!”


  林慕無奈的擋住:“好了!好了!離墨,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離墨也不再賣關子了,他飛快道:“程太太每天都是一天三次的吃程懷給她熬的大師開的藥。但是病情還是日益加重——倒不如說是越來越糟。程懷也很難過,不停的罵自己為什麽那麽笨?開方子開成那樣!白白害了自己的太太。不管程太太怎麽勸解他都沒用。後來幹脆程懷就關了藥鋪,一心一意的伺候、照弄著程太太。即便如此,程太太的身體依舊還是每況日下。


  到了程太太肚子裏的孩子七八個月的時候,程太太已經感覺自己要不行了。她求程懷給她下個催產藥,以保全腹中的胎兒。


  程懷拒絕了。


  他說:‘沒有什麽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哪怕是我們的孩子。——所以,相月,你明白了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孩子我們可以以後再要,可你隻有一個!’


  程太太感動的滿臉淚水。


  又過了大概半個月?程太太覺得實在撐不住了。她求鄰家太太——也就是跟離憶講這個的那個老婆婆,讓她從外邊的藥房,求來了一副催產藥。隻可惜藥太猛,程太太已經受不住了。當場血崩而死。連她先生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而她拚死留下的那個孩子,也在半天後氣絕而亡。


  從此,程懷就瘋瘋癲癲,不知去向了。”


  眾人皆有所動容。這個故事,又何嚐不是林家的故事!如果那年爺也沒了,老爺未必不會是下一個程懷!

  秋茶更是感動的說:“看起來這個程懷不是個壞人!他隻是無心之失而已……看來我們要查出到底有誰知道他這個方子才可以。”


  幾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林慕卻皺眉問道:“這些又是誰說的?——還是那個鄰居老婆婆嘛?!”


  離墨點頭:“爺,正是她!”


  林慕問離墨道:“為什麽都是她說的?別人呢?!當年的竹裏總不會就住了他們兩戶吧?”


  離墨道:“當然不是!但是如今存在的,怕是除了當事人,就隻有這個老婆婆了。”


  “?”林慕抬眼道:“怎麽回事?!——詳細的說!”


  離墨應了聲“是”,然後說道:“當初程太太死後沒多久,竹裏發生了一起重大的火災。整個竹裏的人,基本都死在了這次火災裏。”


  “那那個老婆婆呢?她為什麽沒死?”


  “哦……”離墨卡了下殼,想忍住吐槽的。但還是忍不住道:“爺,你這麽說話,好像個話本子裏的反派啊!”


  林慕道:“我是就事論事。”


  開平也道:“是啊!如果一整個竹裏的人都死了,隻留下她一個,的確是挺奇怪的。”


  離墨道:“其實也是她命好!老婆婆說,因為是她給的程太太催產藥,所以當時程醫生趕回來,看見已經死去的妻子和她懷裏虛弱的幼兒的時候,看她的眼神格外的陰狠毒辣。這可把她給嚇壞了。


  後來又聽說那個孩子沒保住,程醫生瘋了。她怕程醫生找她報複,讓她償命什麽的。於是跟她繼母說了一聲之後,就連夜跑去了外鄉的舅舅家苟著。結果走了沒多久,就聽說竹裏大火,人基本都死了。她和她繼母關係也不算好,她人又膽小,所以就幹脆沒回去。在她舅舅那兒找了個人嫁了,就老老實實過日子了。”


  林慕點了點頭,最後正色問道:“離墨,我問你,這個‘程懷’他的性格如何?”


  離墨答道:“幽默風趣,文質彬彬。”


  秋茶疑惑的問:“爺,怎麽了嗎?”


  林慕冷笑道:“沒怎麽。就是確定了某些東西。”


  “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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