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情思
李郎中指著那戶人家的男主人的臉麵,說了許多沈蝶煙不曾聽過的粗俗言語,可那確實有用,幾乎勝過了父親的大道理。
沈蝶煙一直敬重著李郎中,雖然有時也會當著李越這孩子的麵說他爺爺是為老不尊教壞了孩子根本比不上自己父親滿口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儼肅正經,可長輩畢竟是長輩,尤其是如親如友的李郎中。
自己親敬熟悉的,幫自己出過頭的、拿過主意的長輩就這麽沒了,根本不是隻是離開的人或者留下的人單純的兩方麵的事情。並不是隻關乎李越而已,但沈蝶煙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同梁大哥解釋。
連她一向心儀的體貼與寡言此刻在沈蝶煙眼中是極可恨的,她寧願他多說兩句,隻要不是安安靜靜的讓她難受的止不住就可以了。
“李夫人她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知道她的事情,還有那道士憑什麽說我是妖孽?”沈蝶煙哭著問。
“應該是因為你碰過那蛇妖的內丹,身上沾染了它的氣味,所以被那道士看走了眼以至於混淆了。至於李夫人的事情,還是上次你被那蛇妖擄走的時候,夫子同我去李家尋求幫助,這事便是李夫人親自對我說的。至於其他的,我便不清楚了。”濮陽宗政為了安撫住沈蝶煙,隨便扯了個謊話。
“若真是如此,那李郎中怎麽會不知道?”
“他應該是知道的,大概連夫子也是心中有數。”
“連父親都知道?為什麽隻有我被蒙在鼓裏,若是我能早些知道,就——”沈蝶煙說不下去了,她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她一介女流,即便是剛才,也是對著那道士無任何反擊之力,還是李夫人拚死將自己救了出來。思及此,她哭的更加大聲,眼淚把連掩住口鼻的手都打濕了半麵。
濮陽宗政站在一邊,勸慰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恨不得直接敲暈了沈蝶煙教她乖乖的不哭不鬧不傷心。
可是……舍不得額-——
濮陽宗政伸出一隻手將人攏在懷中,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就聽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一麵暗自戒備,一麵盡量將沈蝶煙護的嚴嚴實實的。
沒一會,連沈蝶煙都聽到了逐漸靠近的聲音。她扭過頭正看到幾個人朝著這邊走過來。雙方離著還有段距離,可沈蝶煙還是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那幾人身上穿著的道袍。
沈蝶煙不免緊張起來,緊緊的抓著濮陽宗政的衣物問:“怎麽辦,這-——”
“沒事,有我在,放心放心。”濮陽宗政低下頭輕聲撫慰著。
那道士漸漸走近了,一共五人。沈蝶煙已經能看清楚他們的麵貌,發現其中四位都是在四海酒樓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幾人先看到了躺在廢墟中的李郎中以及他身上李夫人的衣物後,竟然沒做出多吃驚的神色,反倒是看到沈蝶煙的時候做出了驚詫的表情,也不知是為了哪般?
沈蝶煙見著他們的眼神覺得有些不善,人還沒來得及往濮陽宗政身邊依靠就被他護在身後。
哪知,那五位道士見著濮陽宗政後,表情更加震激。帶頭的一個道士指著濮陽宗政的臉說:“你這妖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你們這幫道士,怎麽但凡是見著個人就喊這妖怪那妖孽的,罔顧人命還有沒有王法了。”沈蝶煙忍不住在濮陽宗政身後指著那為首的人大罵。
“王法?除了你們這些妖魔鬼怪便是天大的功德。”一個年級稍輕的道士回道。
這道士的話還沒囫圇整個的落下,忽然就從他左右兩邊各竄出個道士朝著濮陽宗政攻過來。
沈蝶煙隻看到那兩人的身形如箭般朝著身前的人衝過來。看的雖清楚,可手腳竟然跟長在原地一般,動彈不得,還是濮陽宗政迅捷,抱起她錯開腳朝旁邊閃了兩步,好歹是躲了過去。
道士速度極快,整個人收不住力從二人身前多竄出了半丈遠。他帶起的勁風甚至卷起了濮陽宗政的衣擺袖口。
而沈蝶煙,隻看到眼前一片鋪天蓋地的霜白色。
僅僅是這被遮住視線的片刻內,沈蝶煙就聽到了人的慘叫聲。按說這幫道士害死了李郎中和李夫人,她本該鬆口氣才是。可是聽著這聲似乎是痛苦不堪極其淒厲的聲音卻不由得膽戰心驚,忍不住抓住了身邊濮陽宗政。
“你住手,別害人。”
衣衫後,沈蝶煙看到那之前突襲的道士俯趴在不遠處的空地上,一道深深的拖痕壓在他身下,足有一丈多多遠。
沈蝶煙也不知那道士究竟是生是死。她拉著濮陽宗政的手說:“你別害了人命。”
對這話,濮陽宗政雖不太滿意,但還是一言不發的住了手。一邊的四人根本沒人領他的好意,有人指著濮陽宗政的臉道:“你這妖孽活活占了別人的肉身,裝什麽善人?”
濮陽宗政沒回話,沈蝶煙卻扭過頭看著他:“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濮陽宗政依舊沒回答,還是那之前說話的道士接著說:“你們原本就是一路的還裝什麽不知。那肉身明明就是他害了人命搶奪而來的,裝什麽人模人樣。”
沈蝶煙看著她眼中的梁大哥,腳步卻往後退了半步,將人看的更加仔細完整。濮陽宗政看著沈蝶煙,張開嘴,半天才說一個“是”字來。
他想過無數種坦白的情景與結果,可沒有一種是像這樣被第三方插足,如犯人被揭露在眾人麵前。
“你說話,你說。”沈蝶煙盯著濮陽宗政直愣愣的問道。
濮陽宗政看著沈蝶煙,無從開口。
而他的沉默,越發刺激著沈蝶煙。她忽然指著他的臉麵問:“你給我說話啊。”
自從醒來後麵目全非的性情以及忽然變得很是厲害的能力……這些一直該深究的問題她始終不願意麵對。別人總說,人會自己欺騙自己,她沒想到,逃避也是一種欺騙。
濮陽宗政盯著沈蝶煙,更準確的說是盯著她那隻纖長瑩白的手指。僅僅是這一個動作,濮陽宗政便已經痛到不可抑製了。